四周空气静谧，远闻瀑布之声。周围变得越来越幽暗，风卷鸟惊。天空浓云密布，“轰隆隆”雷声渐起。
半蛇顾清凝抬头向天空望去，然而树木遮天蔽日，什么也望不见。
“你是谁？”
唐子澈问道。
这个问题，与他对“顾清凝”那种，陌生又觉得应当熟悉的迷茫无关。
仅仅是在广场上见到的，幽府里爬出来的枯骨般的少女，和眼前这个容色不似人间能有，妖异超出人类常识的生物，是否是“顾清凝”，是否是“同一个顾清凝”的疑问。
半蛇顾清凝似是无觉，缓缓抬起双手，张开的双掌似乎凝练着某种宏大的术式。四周气温骤降，树丛挂霜，凝雾成水，严寒相逼，瞬间仿佛置身寒冬腊月，冰极雪原。
风中藏着的冰刀子刮在唐子澈脸颊，留下一道血痕，过了半盏茶唐子澈才觉着痛，回神过来四肢已僵，思维似乎都变得慢了。
唐子澈似乎想起更多事。这招眼熟，仿佛初入京城时，林越诩那招将人冻成冰雕的术。但顾清凝似乎很不熟练，杀机更浓，却不少刻意模仿的痕迹。
“顾清凝还活着吗？”
原来八岐蛇每个头蕴含一种属性，然而却只余下水之一首，其余能力皆无法再用，危急关头，八岐蛇选择了和顾清凝融合。重伤濒死的顾清凝能提供玄术等级的加持，但解决不了属性单一的局限，而且融合新生之后，正是虚弱之时。
而唐子澈本已开始掌握自身水、火、雷三系的玄力。冰、雪、雾、霜本属水系变体同源，方才解救三长老、挡住追击的水枪时，即便在新手唐子澈眼里，威力也只是了了，更何况火系抵御严寒，雷系克制于水。
唐子澈心念急转，已经想出了不少应对之法。
红色宝石以火系玄力为引，点燃四周的树木，以火海对抗漫天水雾，一扫严寒。唐子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身而至。
顾清凝原本不善体术，如今虚玄之力和瞬身术都仿佛忘却了一般，对贴上小腹的雷鸣一掌毫无应对，硬吃一记，击飞瘫倒在地。
顾清凝柔柔地撑起上半身，优雅的白色发丝顺着肩头与藕臂滑落，凌乱散铺在泥泞的地面，冗长的蛇尾显得笨重迟缓，无所遁形，但却并没有受伤的迹象。
天空中一处惊雷落下，劈中顾清凝近处的树木，粗壮的树干应声而裂，向顾清凝倒去，顾清凝只是浑不在意的轻轻抬臂一档，树干却如遭重击，弹飞到远处，为火海添了把柴。
对于树干，顾清凝看也不看一眼，对于唐子澈，也是同样漠视的态度，而她却再一次抬头望天。
对于落雷，远处的三、四长老们也看见了，三长老呢喃道：
“这是怎么回事？玄术当真玄妙至此？怪道说玄师是大神通之人，今日所见，算是开了眼了，所谓仙凡有别，这是一生也无法逾越的鸿沟啊。”
“不，此事透着古怪，”四长老顺着气，虚弱道：“虽说我等是凡人，但通灵阁有玄术的异兽你我也是见识过的。不说别的，那八岐蛇所用的岂不是玄术？若说引起这等天象异变的，若是那临死反扑的八岐蛇，和两个唐门小辈，我是万万不信的。若有此能，八岐蛇方才何至于被我二人压制，沦落至此？通灵阁下关了这么多的能异之兽，又何至于相安无事至今？”
“那依四长老所言，这异象是巧合？或者说另有其人？”
四长老沉吟片刻，道：“你记得那八岐蛇情急之下，吞了那凤凰蛋不？传闻中的神兽我等虽未见过，但既然顾清凝周身总有这等怪异现象，那凤凰蛋万一是个实打实的真物，也未可知……”
“你的意思是，这莫不是吞了神兽，遭了天谴？”
人年纪越长，敬畏便越多。四长老和三长老交换了个眼神，立刻决定带着弟子们撤出这片林子。三长老朝唐子澈的方向惋惜地看了看，头也不回的走了。
“砰！”
“砰！”
时不时惊雷落下，顾清凝闪避不及，一两道击在了身上，纯白的发丝和鳞片开始出现焦黑卷曲的边沿，顾清凝终于有了些狼狈的神色，疼得龇牙咧嘴，露出三角形一瓣瓣怪异的尖齿，蛇信吞吐。
唐子澈也回过味来了，这天雷针对的是顾清凝，而后者明显早有预知。
无论如何，他不希望顾清凝死，弄清楚现在的蛇女究竟是谁在主导，已不是眼下最紧急的事了。
在下一道雷落下时，唐子澈聚齐钛蓝刀，雷光弥漫，天雷硬生生歪了路线，被接引而来，震得唐子澈虎口发麻，刀也脱手了，手上散发着焦糊之味。
唐子澈甩了甩手，没工夫休息，忙去捡刀。
如法炮制，接雷、引雷、负伤。
顾清凝闭着眼，把脸转向唐子澈的方向。面无表情，看不出所思所想。
然而落雷却越来越密，落到顾清凝身上的雷也越来越多，火势唐子澈也控不住了，正当唐子澈还在想破解之法时，顾清凝却蛇行而至，就着拿剑的手腕就是一咬，唐子澈吃痛脱刀，引过来的雷和本就劈准的雷都打在二人身上，将他二人一同电得神魂分离，七窍生烟，尤其是直接被击中的顾清凝，更是被电得血肉都仿佛透明了一瞬，肉眼可见其体内的骨骼，抛飞出去，人事不知。
唐子澈怒起，不知顾清凝是何意，只见躺在地上，已然昏迷的顾清凝身上，一层犹如实质的白胶脱离、升空。如撕下一层皮肉，眉毛头发都剥成了原本的颜色，蛇鳞褪去，圆臀之下一双纤腿玉足。
白胶在空中化作八岐蛇的形状，只是大小却只得巴掌大，本该没有温情的蛇瞳，怜惜地看了一眼地面的顾清凝，又是一道惊雷，白蛇被劈得神魂俱灭，化作晶莹的光点消失在空气中。
天地也一扫阴霾，林间的压抑也拨开。
唐子澈见了这一幕，没有时间震惊，强忍着疼痛将顾清凝扶起来。
怀中的顾清凝人事不省，未着寸褛。
身量又恢复了十三岁少女的稚嫩模样。周身肌肤光滑如新，吹弹可破，丹唇微张，如熟睡婴孩。方才的一对傲然的酥胸，如今已被微见玲珑所取代。
唐子澈说服自己，仔细瞧去不过是为了确认情况，然而却“嗡”的一下，少女的胴体带来的冲击不亚于方才的惊雷，只是炸在了脑子里。
火势太大了，唐子澈只得抱着顾清凝先离开。京畿密林时常有弟子巡检维护，三、四长老也知道情况，只能让他们帮忙善后了。
唐子澈循着瀑布声指引，回到了初来时的瀑布小屋，四周禁制的掩盖让他在原地瞎转悠了几圈，但是莫名的却让他找到正确的路绕进去了，刚好此处可以隔绝山火和唐门的搜寻。想必顾清凝让八岐蛇带着她，本意便是朝此处来的，却功败垂成。
将顾清凝轻轻放在木床上，唐子澈受伤也不轻，比起处理自己的伤势，唐子澈忙先将薄被盖在顾清凝身上，这才有空用药、调息。
小屋里还有他二人去凶水之前放在这里的行囊，唐子澈只觉思维十分混乱。
一方面回忆起了小屋相处的和顾清凝相处点滴，二人像是过从甚密，一方面又觉得恍如隔世，好像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在看别人的故事。
可他明明应该同青雀是青梅竹马，他曾经的心思和爱慕的情绪应当通通都是和青雀才对？
那他又为何，在短短几次目睹顾清凝本人中，内心的悸动又是一阵阵涌现而来，让心率时不时漏跳，就像少时对待青雀一般？
“总之先把顾清凝照看好，等她醒了再作打算。”
唐子澈十分疲累，如此决定道。
熟练地打好地铺，唐子澈不小心便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已是月华初上，身上的伤竟然好了个七七八八，就连之前在凶水之上半毁的手臂也大好了，唐子澈想到八岐蛇临死前的啃咬，原来不光是引雷，竟然趁机给自己渡了些许修复之力。
果然万物有灵。
唐子澈担心顾清凝的情况，朝床边走了过去。
顾清凝仍旧未醒，唐子澈莫名觉得松了口气。只见她肌肤白里透红，似是桃花染就。然而眼球却不停转动，呓语连连，睡得并不安稳。
“她几番死里逃生，左不过多照料她几日，确定她安好再作打算，晚几天回唐门不打紧……”
唐子澈默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