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畔的茶肆雅阁人满为患，一座难求，而两岸清了场，只有白衣弟子偶尔现身其间，维护秩序。
淮河之上一艘艘画舫往返，与平日不同的是，盛京之人仿佛有了新鲜玩法，百十号人竟然不为游湖，只在船顶跳跃穿梭。终点设在淮河一端，五层高的临雀楼前。
连楚瑶和五六个人站在最快、最前面的一艘画舫上，几番交手，引得河畔的茶楼内传来阵阵叫好声，最终连楚瑶占了上风，画舫上只余她一人，其余都落了水，白衣弟子救下落水者之后，同时宣布其淘汰的消息。
临雀楼第五层，帝后坐镇，明帝容貌与长公主澹台离六分相似，下首坐着明艳雍容的连妃，相比之下皇后只能说容色平常。
见连楚瑶一马当先，明帝笑道：“这便是你那妹子？果然有你几分不肯吃亏的风采。”
连妃娇笑道：“陛下又取笑臣妾，书院预选赛本就该拼尽全力，力争上游，到陛下嘴里倒说我们姐妹不肯吃亏，臣妾不服。”
“你瞧瞧你，我说一句，你顶两句，这还不是不肯吃亏么？”
“那也是陛下不好，这么多好词不挑，尽捡促狭话编排臣妾。”
皇后轻咳一声，心下不满，当着外国使臣的面，这连妃不分场合的同陛下调笑，到底是小门小户来的，不成体统，便岔开问道：“连家小妹那艘船最快，只要守住，平安到达楼下，便是榜首了？书院选拔是关乎中州国本的大事，连妃这题岂非太简单了些。”
连妃轻笑道：“皇后娘娘冤枉呀，臣妾就是个磨墨的，干点体力活罢了，赛制都是陛下和书院敲定好了的，哪里用得上我。不过臣妾倒是知道，这‘百舸争流’一关，除了人斗，还有船斗，这快的船，一时也可能慢下去，往前走的船，保不齐什么时候也调了头，磕了舷，娘娘且看罢。”
说罢痴痴的笑起来，皇后含混“嗯”了一声，威仪道：“你心里有点数便好。”
大公主澹台纹昭坐在皇后下手，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三公主澹台然半倚桌案，看着葱指上的蔻丹，连妃调笑她也笑，皇后吃瘪她也笑，然后拿眼瞟着澹台纹昭，眼里都是戏谑，开口道：
“我又不是玄师，看也看不懂，没有人能解说一下吗？”
连妃作为预选赛主理人，接话道：“楼下两层观战的是世家子弟和协理官员，找人来解说便是了，太府寺便有几个得力的。”
“连妃糊涂了？寒门商户里出来的，修成玄师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怎配上这里来？”
连妃便是商贾之家，因貌美又进过书院，有幸得了明帝青睐。
澹台然轻狂，直指连妃出身不高，而连妃面上没有一丝不悦，问道：“那三公主有何高见？”
澹台然扫了扫在场的其他人，受邀观礼的几位王储中，约尔夏，万俟也赫然在列，随手一指道：
“黑皮的那个，你说说谁会赢？”
约尔夏本来看着戏，听到中州疯公主以蔑称叫自己，帝后也没有出声训斥，只道这中州是岁贡拿惯了，不将北约放在眼里，道：
“未过半程，胜负不好说，那鹅黄色的倒是在藏拙，不知有什么后招。”
“哪个？”
随着澹台然发问，视线前一直给着淮河上画面的冰幕，切到了连楚瑶三艘船之后，约尔夏说的鹅黄色少女身上。
黄衫女子周围似乎有一圈微风，其他人的争斗隐隐被她隔绝在外，不小心进到她周遭时，仿佛脚底生滑般，莫名就被送下船顶，落了水。
“这么说榜首就在这人和连家人中间咯？那不如直接让她二人对上吧，省得还要等。”
澹台然不是征求意见，而是抬着下巴对连妃下了命令。连妃看了看明帝，明帝道：
“这二人玄力使用已有雏形，书院定然能进，争个高下也好，省得然儿看着无聊。”
连妃应了，身边的侍女下楼去办。只见连楚瑶与黄衫女二人所在的船忽的相撞而沉，连楚瑶一鞭子将“闲杂人”等打落下去，黄衫女却轻轻提气，脚下生风将她托举而起，轻飘飘的落在了附近一艘船上。
连楚瑶似乎也有些意外，一跃而起，选择了遥遥相望的另一艘船，和黄衫女达成免战的默契。
澹台然不满道：“没意思，再撞。”
侍女回来后，得到连妃同意，又往楼下去了。
连妃看像手里侍女方才拿了一沓纸笺，
第一张写着连楚瑶的名字，右上角写着“灵”字，下方一个六边形，顶点标注着力量、敏捷、控制、侦查、智力、生存六项，连楚瑶控制和生存评级是三，其余较低。
第二张名字处写着“风轻咛”，农户良民出身，最前方的字在“斗”、“幻”、“术”间变换流转，底下则没有评级。
连妃奇道：“这姑娘唤作‘风轻咛’，倒是个文雅的好名字，而且画舫测出她兼有生玄系、控玄系的能力，书院斗、幻、术院都可进得，不知道她届时会选哪一个。”
连楚瑶和风轻咛所在的船又一次相撞。
二人也看出来预选赛有意让二人相争，二人都没有被淘汰的打算，连楚瑶提鞭攻了上去，风轻咛却如一个滑不留手的泥鳅一般，继续避战，往后方的画舫跳去，随画舫如何相撞，撞了便再换，一时间沉船将水路堵了，本来在后面的船上打得好好的弟子都遭了殃及，参赛者一下子淘汰了近半数，白衣弟子来回救人，忙得脚不沾地，淮河两岸的看热闹的人都沸腾了。
“再撞下去，没有一艘船能到终点了，”皇后道：“这风轻咛是担心鹬蚌相争，这样闹下去，难道今年书院只招收两名弟子不成？连妃可想过如何收场？”
“这……”连妃看了看明帝，又看了看澹台然，试探道：“不如第一场比赛先继续，第三场比试便是个人战，臣妾再安排她二人对上便是。”
“罢了，”明帝道：“继续吧。”
“臣妾遵旨。”
澹台然不满道：“如果今年的人只有两人配进书院，那便只要两人便是，招这么多废物进去养着，浪费粮食，连妃娘娘这点也想不明白吗？”
几番被皇后和澹台然抢白，连妃脸上也不太好看了，澹台纹昭道：
“这是预选赛，只初选有修炼潜力和意志的人，如若要求人人其自学成才，书院设立的意义在哪里？玄师本就万中无一，能培养出一个，就不算浪费粮食。”
连妃捏着手里的纸笺松了口气，道：“第一关画舫会测评参赛者玄力的性质和战斗风格，即便淘汰了，根据整体情况也可以有第二关再次测评的机会，第三关才会根据参赛者信息进行实战，分出榜首授予奖励，同时也分配学院。”
约尔夏道：“话虽如此，本王瞅着，这些人比之往年确实差了一些，我倒是认识一个小姑娘，她若参赛，定是第一。可惜，书院预选赛竟然引不来她。”
约尔夏惋惜的摇了摇头。
澹台然顺口问道：“谁？”
“顾清凝。”
“一个风轻咛，一个顾清凝？”
“清凝……？”明帝也有一瞬间恍惚。
澹台纹昭多看了约尔夏一眼，道：“启禀父皇，就是前些时日同您提到的，姑母的女儿，封号北宁。前些日子才从蜀地进京，儿臣也同她有过些交集，确是有能之人，不进书院确实可惜。”
皇后道：“能得昭儿这样评价，看来确实不凡，既然是皇家人，何不邀请她到书院？”
明帝道：“北宁是放到唐门养大的，毕竟那孩子的父亲是顾淮。”
连妃道：“既然预选还在继续，不如派人去长公主府，召郡主来见见如何？”
“她不在长公主府，”澹台纹昭道：“她在京郊置了一处园子，不过也好久未归了，儿臣也寻不见她。”
小太监穿过冰幕进来，扑通一声跪歪了，明帝不悦道：
“什么事情这么慌张？”
“回陛下，军器监监察求见。”
“哦，来的正好，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