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癸一战战兢兢的打开一扇大门，幽暗的洞窟般的房间，阴冷潮湿的风带来腐臭的气息席卷向门口的两人，就着岩壁上几丛发着蓝光的青苔，隐约看见厚重森然的完好的锁链，和巨大的扰神刃残骸。
脚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虫蚁爬过的声音，一滩血迹上覆满蚕食耸动的蛆蝗。
唐癸一有些犯干呕，道：“唐门地库竟然还有这么恶心的地方，这是通灵阁关押异兽的？”
“嗯。走吧。”唐子澈面无表情，轻车熟路般往更下一层去，带着唐癸一到了更厚重的一扇门前，
“打得开吗？”
唐癸一看了看锁制，正反两个八卦阵，对他而言倒是不难，但这不是难不难的问题，
“上面关的都是八岐蛇这种大家伙了，这下面一层关的会是什么怪物啊？你……不会要放出来灭了唐门吧？”
唐子澈道不确定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藏宝库。”
“啊？你怎么知道？”
“小时候……有人带我进去过？”
唐子澈眉头紧锁，隐约记得之前不用开锁的，看见这道门，再然后门就开了。
门是如何开的？
“小师叔说的是那边的唐门吧？难道两边都有一模一样的地库？”
“什么这边那边的，我自小在这里长大……”
“？？？我才自小在这里长大，我可没见过你……”
唐癸一被唐子澈一瞪，瞬间气势便弱了下去，对自己反而不自信了起来。
“我也没见过你，我当然是和她在一处……开门去。”
“你是指顾清凝吧？她更不可能在这边的唐门了呀！”
“……清凝？谁？”唐子澈咀嚼着这个名字，觉得很熟悉，却又很规整的框在脑海里一个很遥远的格子里，应当与自己毫无瓜葛，模模糊糊里浮现出唐青雀笑靥如花的模样，与广场上一双杏眼重合，被风刮得更加模糊。
皱了皱眉，唐子澈厌烦的将一团浆糊搁在一边，刚好锁打开了，便一言不发的往地库仓库区域过去。
唐癸一挠了挠头，也不明白，也不敢问。
藏宝库里炼药的材料，人参、雪茸等，唐子澈套了个布袋直接装走，脑门上四个字“宾至如归”，暖阁里的凤凰蛋，一丝犹豫都没有便敲碎了琉璃带了出来，随手往袋子里一丢。
唐癸一看得目瞪口呆，心跳开始飙升，激动道：“我是不是也能顺一点走。”也私下寻了个袋子，冲着宝石区下了手，拿一个还看看唐子澈反应，焦虑又激动得手都在抖。
主楼，三、四两位长老先后通过传送阵过来，迅速掌控了局面，几道指令下去，一面派人追踪顾清凝和八岐蛇的去向，一面传唤地库里的唐子澈二人。
二人出来时，各拎了一个大包，仿佛打家劫舍，三长老瞥了一眼唐癸一，后者一副心中有鬼的样子，倒也罢了，唐子澈一脸理所当然，俊逸的容色倒也让人生不出气来，反迟疑道：
“师侄……这是何意？”
唐子澈拿出弟子执令，上书“天”、“地”二字，道：
“兑换，我里面还有九亿积分，兑换这些绰绰有余。”
后方的唐癸一像一条案板上的鱼，无助的张了张嘴，将手上的袋子往身后的地上放了放，偷偷踢远，只求自己变得渺小透明。
“……”五长老道：“凤凰蛋是弟子无权兑换的……”
唐子澈掏出顾清凝包裹里的金莲令，“我行使金莲令的紧急优先权，无条件使用唐门所有资源。”
“这……”
“你的金莲令从何而来？”
“还能从何而来，定是拿去救那灾厄的，她有一枚金莲令不假，但她如今残杀长老，屠戮同门，此令不作数！”
“这么说长老认为金莲令不假，但打算不尊此令了？”
“你！”
三长老气的吹胡子瞪眼，四长老拉住了，柔声道：“你我心知肚明，你不可能有金莲令，别胡闹了。念在你年纪尚小，不熟门规，此事就不记过了。”
唐子澈一脸稚气，却不好唬住，冷哼道：“不熟门规的怕是二位长老罢？金莲令者，全门资源的优先调配权之令，有违金莲令者，视同门派叛徒，二位长老当真要知令违令？”
“放肆！”
四长老也沉默了，气氛剑拔弩张，唐子澈却毫不退让，末了一声叹息，四长老道：
“罢了，一枚无法孵化的凤凰蛋虽然珍贵，但对于唐门而言却还不算什么。只是小子你想清楚你行为的性质，此刻虽然由你逞能，但假的便是假的，日后细细的纠起来，你可想清楚了要承担的后果？”
“子澈不知道有什么后果需要承担，门派危急存亡，子澈乃指令之人，深感力挽狂澜之责。”
三长老嗤笑一声，道：“力挽狂澜？跟私拿地库宝物有何干系？我倒要问问你打算如何力挽狂澜？”
唐子澈突然有些恍惚，方才看见地库里的斑驳，骤然生出一股无名恨意，只想将这片腌臜之地夷为平地，拿地库东西的时候太过顺手，取凤凰蛋时也觉理所当然，细究起来却又有一众茫然之感，如今冷静下来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难道和方才广场上的少女有关？
他们应当是第一次见吧？
清……青雀应当才是他的青梅竹马，他们也从未分开才对？
唐子澈脸色阴晴不定，思维似乎被凝滞了一般，往往灵光一现后，整个人就疲倦而平静下来，不愿意再继续深想。
三长老见唐子澈不言语，道：“怎么？没话说了？”
“谢三长老提醒。如此我便说第二道命令了。”
“……你说吧，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来。”
“唉……”
唐子澈道：“第二道金莲令，地库需要改造，不再虐待、试验任何异兽或人类，扰神刃列为禁术，所有通灵阁弟子修炼所需，不再由积分兑换提供，自行外出游历，且禁止以残忍手段捕获。”
周围离得近的唐门弟子闻言，别阁的尚可，无甚反应。通灵阁的弟子则都不太平静，有的讶异后回复镇定，有的面露惶然，有的面有隐忧，彼此交换眼神，但都谨慎的没有出言交流。
“即使你是金莲令，也无权发布这样的命令。涉及四阁层面的提议，需要召开长老会议，获得三分之二以上的认可。”
“那烦请二位长老着手召开会议，在被否决之前，金莲令最大，违令者视同叛徒，举派诛之！”
“好！好得很！”
此刻反倒是三长老短暂愕然之后，出来打了圆场，道：“罢了罢了，有什么关系，咱们又不是通灵阁的人，操这个心做什么……”
“可……”
“多谢三长老深明大义！”
一名弟子从密林回来禀报，找到了顾清凝的行踪，唐子澈眼皮一跳，又忍不住在意起来。
“我们在近毒沼和灵木山的密林里发现了八岐蛇的行踪。那蛮女多半是咽了气了，吐出来后八岐蛇见她一动不动，张口吞入腹中，趴下不动了，弟子们不敢贸动，我便先回来禀报，请长老示下。”
三长老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拿眼瞅着唐子澈，道：“那灾厄倒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拿命博了个死无全尸，倒也报应不爽。”
唐子澈一脸木然，唐癸一倒是心下有些怅然，闷闷的觉得多少有些没意趣。
他见到顾清凝时，她都跟个煞神似的大杀四方，虽说残害同门吧，但阵法用得如此如臂指使，真的很让他心动眼热，这样惊才绝艳的人，以葬身蛇腹而悲凉落幕，总是可惜。
“唉。”
宝石也不香了，唐癸一背着手，跟个老头似的悻悻走了。
三长老见唐子澈毫无反应，也不作理会，继续道：“只是八岐蛇不能流落在外，此兽现在多半是在消化歇息，动弹不得，须得趁机剿灭为是，否则待它休养后寻仇而来，少不得又是一场苦战。四长老，看来只能我们跑一趟了。”
四长老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我也去。”
唐子澈道。
长老们倒是不意外，命弟子前方带路，几人向发现八歧蛇的地方疾行赶去。
直到在一处矮穴附近与潜伏的弟子汇合，远处瀑布水声可闻，唐子澈突然回忆起来，似乎对这里很熟悉。
三长老见唐子澈游刃有余，毫不气喘，心里暗暗赞叹，转头问起来：
“八歧蛇就在下方地穴之中？”
“是的，地穴是八歧蛇的毒液溶出来的，小半个时辰了，穴口处已经有瘴气漫出，目前沉积在地下，弟子们不敢靠近。此处地势尚高，但是过不了多久，瘴气浓起来，这里也会不安全，等掩住穴口就在也找不见了。不消一月，这片林子也不能进人了。”
三长老略一沉思，“此物终究是个祸害，通灵阁的两位长老已然殒命，虽然冒险，也只能上了，你们都退到一里之外。”
“是！”
除了唐子澈，其他的唐门弟子都撤走了。
两名长老掏出武器。
千机阁的人多少都有些直愣和武器狂热在身上，自制的武器，都往便于携带兼顾威力巨大的方向钻研。
四长老不知如何变形出汤圆粗细、十来根匝成一捆的玄铁黑管，瞄准了穴口，三长老风格类似，但更是夸张，仿佛招了一架攻城巨炮来，人头粗黑漆漆的黑管朝穴口轰去。
“嘭！”
一声巨响，尘土带着翻飞的瘴气逸散开来，撤退的弟子们加快了脚步。
尘烟散去，地面更是沉下去一层，留下一个大坑，土石和炸飞的蛇肉一并，掩埋住半截一动不动的纯白的蛇身。
四长老紧随其后，也不待看清部位，冲着白鳞一通扫射，血水翻飞，八歧终于挣扎着动了动，身上的弹孔往外冒着血水，昂起来的头毁去三个，半截连着腹部的蛇身血肉模糊的耷拉着。
“还是我的混元炮厉害，一下干掉三个！”
四长老不服气，有了准头也是对准正在蓄力吐息的蛇头一阵乱轰，顷刻间又耷拉了一条。
八歧蛇命去一半。
“住手！”
唐子澈突然心中有些慌乱，出言阻止，“难道不救她么？”
四长老冷笑道：“之前弟子回报不是说了么，顾清凝已经死了。即便那会儿没死，在蛇腹内一个时辰，只怕也窒息了，脸面骨血都融了也是有的，最多不过收敛一坨肉团作尸身了。”
“不，凤凰血有起死回生之效，世上有如此多起死回生的神药！如果找不到她，就是二位长老断了她的生路！”
“……”
两长老面面相觑，顾清凝可真是唐门一个尴尬的存在，想她死的人很多，她落难一定每一片雪花都有一口唾沫，但碍于她的身份，若真扣上杀她的罪名，也会很麻烦。
三长老道：“也不知是哪一条吞了顾清凝，但吞下去的那一条及至蛇腹以下，均无法动弹，那只能有劳四长老一一排除了。”
四长老忙道：“那边等上一等，再作打算。不过之前为了逼这畜生出来，损了的三个头里有顾清凝的话，那只能算顾清凝倒霉了。”
“……”
唐子澈一动不动的盯着八歧蛇。
八歧蛇也聪明得一动不动，几人就这样僵持住不下。
“倒也不必如此耗着，”
唐子澈抽出钛蓝刀，一跃而下，一个蛇头喷出的火焰吞没了唐子澈，长老大惊，立时将蛇头射杀。
火舌中出来的唐子澈竟然只烧坏了些许衣物，包袱里的凤凰蛋掉了出来，借着掩护却近了八歧蛇的身，三选一挑中其一，执刀贯穿而下，钛蓝刀却散发出耀眼雷光，被刺穿的蛇头麻痹瘫倒。另一个蛇头张嘴欲咬，三长老大吼提醒：
“小心！”
四长老也动了起来，闪身逼近，如今目标已明晰，只待命中，又要不误伤唐子澈。
唐子澈抬臂，打算硬接一记，再用雷击解决。
谁知蛇头竟虚晃一枪，直冲地面凤凰蛋而去，和着泥石一口吞下。四长老大喊，“快退开！”唐子澈抽刀，干脆利落的往后撤去，密雨般的弹丸精准的补刀，然而却未进寸功，刺眼的白色的光幕如一个蛋壳，将弹雨阻挡弹开，光华收缩敛去，一个纯白的女子閤眼立在当中。
女子容貌与顾清凝九成相似，仿佛她十年后该是如此艳绝模样。厚长的白色的睫毛藏住眼眸，胸前一对浑圆覆了半侧白鳞，裸露的半侧连着肚脐，一大片倒三角区的白肉都暴露在空气中，光滑如新，不见半点伤痕，及腰而浓密的白发披散，下半身却自然过渡到一条蛇尾。
在场皆惊。
“蛇……女？”
四长老想起东泽初神的传说，讶然出声。引得半蛇顾清凝侧目，转瞬间四长老周身遍布流水，凭空一个水牢便要将她溺死！
唐子澈凭着战斗本能，打破了水牢，将四长老带回三长老身边。
四长老不住的咳嗽，三长老张口欲闻，却听唐子澈说道：
“二位长老先行离开吧，玄术不是唐门手段可以匹敌的。”
三长老想到方才唐子澈可以无视八歧之火，又能雷霆退敌，震惊不解道：“你如何习得玄术？”
唐子澈一时无从解释，眼带焦急，三长老到底是斗场上的老人，也不再多问，带着四长老退走。
半蛇顾清凝抬手，一道水枪直追长老背影而去，被唐子澈以刀而挡，水枪威力消去，溅射的水花湿了衣衫。
二位长老已远，半蛇顾清凝只能放二人离去，转朝唐子澈看去，虽然仍旧没有睁眼，唐子澈却仿佛被扫视过全身，危机感骤然飙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