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澈皱眉，眼前的少女形容枯槁，瘦骨嶙峋，一双杏眼却鲜活生动，他本嗅觉灵敏，按理说这样浑身血污的人不该能近得了身，但他莫名没有避开，任由少女拉着。
顾清凝道：“我知道你不记得，但是跟我走吗？”
“你受伤了……”尤其是手腕，脚踝的外伤可以先处理一下，唐子澈安抚的拍了拍顾清凝的手，想去拿金仙粉，唐青雀哭道：
“子澈，是她杀了我娘！杀了两位师兄！为何要助纣为虐！”
“我……”
顾清凝厉声道：“既然她是你娘，斩草要除根，我应该也杀了你。”
顾清凝俯视着唐青雀，将剑斜斜搭在她的脖子上。
“你不能杀她！”唐子澈急道。
顾清凝目光移回唐子澈身上，眼神里是询问和不解。
唐子澈重复了一遍，“不要杀她……”
顾清凝眼神在二人之间流连，突然变得很生气，对唐子澈怒目而视道：
“我偏要！你如何？”
“……”唐子澈觉得自己心虚得莫名其妙，钛蓝刀的刀把轻轻抵着顾清凝胸口，硬气道：“一命抵一命。”
顾清凝撤了剑，难过道：“你要杀我？”
“我只是觉得你平白无故杀人不对……”
“罢了，”
顾清凝摆手制止，很快恢复了平静，见到唐子澈之前的担心，劫后余生之后，立刻就见到他的欣喜，统统都化作了尘封的、不重要的情绪。
顾清凝咬着唇，身心的疲惫与痛楚让她眼里蓄上泪珠，但是她在努力看清前方，和不让眼泪掉下来之间，选择了转身离开。
“八先生，我们走吧。”
“你哪儿也去不了！”
上空传来声音，一支支巨大的白色羽毛向顾清凝插来，顾清凝闪身避过，却陷入了羽毛的丛林里，然而看似杂乱无章的羽毛竟然隐合阵法，整个羽毛阵耀眼光芒一闪，
“啊啊啊啊啊！！！”
光芒敛去，顾清凝身上血迹烧成灰烬，浑身肌肤灼烧的发红，手腕脚踝处本身裸露的伤口更是皮肤焦黑。
众人顺着顾清凝的目光抬头看去，一位老者乘着一只白鹇停在半空，正是北上升迁了的大长老。
顾清凝满口和着鲜血，怒道：“老东西，你怎么还不死！！！”
“放肆！你这灾厄屠戮唐门，出言不逊，还不快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个鬼！”
顾清凝的身影突然消失，转眼间出现在八歧蛇头上，钛蓝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手上，只见八歧蛇一抬，顾清凝便高高腾起，身影在众目睽睽下消失，瞬间出现在老者身后，照头劈下。
老者早有防备，白鹇瞬间飘远，八歧蛇也仰头喷出一串火焰，逼迫着白鹇不断变换方位，
“哧！”
白鹇回到顾清凝的上方时，被顾清凝自前向后一劈为二。
“怎么可能！”
大长老诧异的看着顾清凝突然伸长数丈的长刀，他明明留意过距离是不够的，却没想到顾清凝有了新的能力。
这太诡异了，顾清凝成长太快了，不好掌控，又记仇，看来不能存着留她一命的心思了。
大长老翩然落地，负手而立，皱眉想道。
唐子澈看着空空的刀鞘，虽说方才用刀把抵着她，但她究竟是如何把刀带走的？……
先前一开始被顾清凝取了剑的弟子，看到愣神的唐子澈心里感到非常宽慰：
门派第一也会被缴剑他就放心了……
又心疼的看到自己的宝剑，被顾清凝弃若敝履的丢在地上，心里暗暗不平，又不敢捡。
咦，青雀师姐真是个好人，还帮他捡剑。
下一秒，所有人都看见唐青雀拿着一把剑，从身后捅穿了顾清凝腹部。
连顾清凝正后方的唐子澈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故陡生。
“唔……”
顾清凝呆呆的看着胸下沾满鲜血的白刃，石砖地面的一滩滩血迹绽开，这个场景她见过的。
什么时候呢？
好像很近，就在今早，唐辰五告诉她说是癸水，女孩子都会有的，不会死的。
那她现在会死吗？
会的吧，人这样止不住的血，怎么会不死？
因为她杀了唐辰五，所以唐辰五的话变得不可信了吗？
顾清凝头脑一片混乱，什么都想不明白，求助般看向四周，看到了不远处的唐子澈，
“子澈，她现在杀我，你要杀她吗？”
唐子澈还未从震惊中缓过来，但他突然生出恐惧感，这个落叶般枯萎的少女好像要消失了，慌忙上前撑着她道：
“别……别说话，我……我现在…给你止血。”
“她现在杀我，你不杀她了吗？”
“你是灾厄！人人得而诛之！”
老者凛然道。
“呵呵，”顾清凝口中持续不断的留着鲜血，每句话都带着血沫，含混不清，“狗……东西，你不说话，我也没忘记你……”
唐子澈把能用的金仙粉都倒了上去，血仍然不止，他不敢拔剑，“你别再说了……”
“都是你……们，我一出生就被你们……关起来……，狗东……西……”
顾清凝充耳不闻，挣扎着抬起手，八歧蛇其中一个蛇头，趁机喷出一道泥浆，将大长老双腿石化在固定原地，大长老低头，还未来得及设法逃脱，头皮上传来一阵割裂厮磨的剧痛，偏头看去，耳朵和面部也被整个绞成肉酱，一道虚玄之圆慢慢涨大，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同石化之处争夺着大长老脑袋的归属，顷刻间将大长老削去三分之一的脑袋爆掉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所有人包括大长老到死，都没来得及反应。
而这几个呼吸之间，又仿佛在地狱呆了一个世纪，给所有人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活该！”
顾清凝的癫狂大笑如厉鬼般在所有人脑内炸开。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推开唐子澈，走出了剑刃，
“我不要带你走了。”
八歧蛇将顾清凝含在嘴中遁走前，顾清凝留下一句话。
唐子澈心脏“突”的一缩。
广场上沉默了半晌后，渐渐有人窃窃私语，但都交流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唐癸一走到唐子澈身边，轻声道：“小师叔，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怎么知道！”
其他人也失去了主心骨，纷纷围住了唐子澈，“现在死了两位长老，小师弟，我们怎么办呀？”
“其他长老也会赶过来，等他们来了就知道了，你们不要想着追她了，即便她受伤了，你们也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众人松了一口气，心道：我们一点也没有追的想法……
唐癸一又问道：“要不要把传送阵打开，派人通知其他长老们？”
“嗯，但是在此之前，先把在外执行的所有弟子都召回，”唐子澈道：“尤其是密林里的，遇到她千万避开。”
“是。”
即便唐子澈只是师弟，此刻唯一平静的他的话，没有人有异议。
唐子澈看着颤抖失神的跌坐在一滩血泊前的唐青雀，神色复杂吩咐旁边的人道：“没受伤的人分成三拨，一拨把伤员和无法行动的人扶回万药阁，一拨收敛尸身，打扫广场，”
众人道：“遵命！”
唐子澈又发布一道命令：“我需要几个人随我一起去地库看看情况，最好玲珑阁弟子。”
唐癸一道：“你直接点我名吧。”
唐子澈看了小胖子一眼，没有说话，带着他去了。
地库入口已经被八歧蛇轰开，走廊还剩些水渍，沿途有许多腐碎或烧毁的人偶。
“破得开吗？”
唐子澈对着门前的禁制道。
“小事一桩。”
唐癸一撸起袖子，很快石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满是血污的法阵，触目惊心，唐辰五的尸体倒在半筐宝石旁。
“辰五师姐也遇害了……”
唐癸一指着尸体磕磕巴巴道，唐子澈毫无反应。
他看着另一道门前褴褛带血的衣衫和铁链，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这里也破开。”
“从外面绕不是也可以嘛……”
唐癸一反抗无效，将另一扇石门也打开，走廊的石墙上一道道带血的手印，延伸指向到一个牢房。
“把这里的牢房全都打开。”
“你疯啦！这些都是唐门的护派之宝，通灵阁的那帮弟子还等着继承衣钵呢。”
“通灵阁的长老都死绝了，你怕什么。”
“唔……反正我是玲珑阁的，到时候就说收你胁迫……但是这也太多了，你去辰五师姐身上搜一搜有没有现成的钥匙……算了，我去吧。”
唐癸一小跑着去了。
唐子澈去了一侧的休息室，看见了顾清凝的千机伞，以及和他一模一样的行动包。
“凤凰蛋和千机伞，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呃，蜀中来的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这个伞通体玉色，还有枫叶点缀，她一定超喜欢！”
唐子澈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
月光、瀑布、少女墨发柔荑，清冷绝艳。
黑夜、珠光、少女肤如凝脂，娇俏可人。
他隐隐有了猜测，但脑海内，无论如何无法将记忆中的少女、“顾清凝”这一名字、刚才枯败而凄惨的少女联系起来，但是他知道他该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