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年，瞳制造出了一个灵力转换仪的雏形。虽然这个玩意不能利用浊气，但可以做到将灵力转换为浊气，而浊气经过高密度灵力核心的压缩之后，则变成了一滩悬浮着不断运动的石油状液粒。
“好厉害啊瞳主任，瞳主任你就是我的超人！”本来都已经对浊气这件事情不抱希望的王某大喜过望，“我都以为你忘记这事儿了。”
瞳幽幽地说：“失败品罢了，也值得高兴？”
“那话不能这么说。如果灵力能够转化为浊气，那不就证明这条思路是可行的？”她走到躺椅边向后一倒，整个陷进了软绵绵的垫子里。
这么多年过去，瞳早就为她在屋子里设置了一个折叠椅，这张椅子可以自由调节靠背角度，为了舒适性还奢侈地加上了软垫，调整成躺椅后比他的床舒适多了。
“退一步说，就算那条路行不通，能造出来收集浊气的仪器，不也已经是伟大的一小步了么？”
“这一小步，距离解决浊气还远远不够。”
她笑了一下：“别拿救世主的标准要求自己，这可是神农都做不到的事情。”况且她也对浊气没啥指望了。
其实根本不需要安慰的冷酷科学家瞳主任点了点头：“也是。”
第15年，由破军祭司管理、七杀祭司顾问的基建部下属团队推出了经过各种测试的偃甲人。
前不久驻守五色石熔炉的贪狼祭司上报，说是五色石数量库存不多，预计至多还能撑两百来年。而沧溟也告知王某矩木中的神血或许亦将燃尽，只是不知道确切时间——王某看过烈山带善人的帖子，如果没有偏差，能撑的时间可以精确到139年。
还有5年就要暴毙的大祭司听完这事，把手一摊表示这辈子从来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神血随他完蛋，现在当务之急是建设全城范围的暖气系统，流月城常年严寒，再这么抠抠搜搜地烧五色石大家都要冻死了。
与沧溟商量之后，王某开了个会议，阐述了新型供暖系统的思路和各部责任。先在D区修建更高热量利用率的偃甲融雪炉，先在平民抗寒能力普遍较低的A区铺设管道提供水暖，待实验成果且资源足够再在B区加设。
由于流月城物资匮乏，加上EF两区的地图已经在手，从一开始王某就已经打算好要回收这俩地的物资，顺带在上下两城的通道间放置瞳做的浊气吸收仪作为清浊缓冲地带。
她解说完两个禁区的地理形势，紧接着说：“此项议案是否通过，还要看各位的投票结果。但我需提前声明，这两个禁区浊气弥漫，进入者必须灵力高强，且不怕死。”
座下的廉贞祭司不禁皱眉问：“大祭司先前可是遣人探查过下城两区？为何不让那批人……”
“不，”王某平静地回应，“考虑到那里浊气甚为浓重，探查之事由我亲自为之。”
“胡闹！”向来以情绪稳定著称的紫炁祭司卓清妩也忍不住变了脸色，“大祭司，这未免也太任性妄为了。倘若您沾染了浊气，这满城百姓该如何是好！”
此话一出，座下纷纷附和。
“紫炁，注意你说话的态度，保持你优雅的风度。好了，你们也别叫了，流月城多的是人才，我死了还会有新大祭司的。”王某轻描淡写略过他们的不满，“大家先投票吧。”
两刻钟后，全员投票以48（赞成）:32（反对）：5（弃权）的形式通过决议。
待身畔的韦彦范宣读完投票结果，王某没有像往常那样宣布此事开启。
“五色石尚有盈余，此项议案并不急迫，但要实现，则无异用人填城，尽管投票结果为通过，我仍要再问一句。”她表情非常严肃，“祈祷殿前的诸位，可有人愿以性命前程为注，前往下城区？倘若没人愿意，此项议案视作废除。若有决心献身者，起身。”
话音刚落，年轻的低阶祭司镜听影率先起身：“属下无亲无故，愿当此重任。”
随着镜听影的出列，另一位高阶祭司也起身出列：“尊上尚且以身犯险，属下又岂有贪生弃责之理？愿听大祭司差遣！”
“属下也愿同往！”
“属下亦是。”
“那他娘的可是牺牲自己造福族人的事啊，老子也去！”
“你他奶奶有老婆有孩子过去干嘛！别和老子争，你坐下……”
熙熙攘攘起了一排，到最后几乎四分之三的祭司都挺身而出，几个高阶祭司甚至差点为谁去而打起来。
王某并不是很容易动感情的人，看见这一幕却没忍住热泪盈眶。
游戏玩到现在，她嫌弃过流月城人科技停滞，嫌弃过他们搞内斗不思进取，嫌弃过他们不懂得团结保护平民。但随着接任大祭司的时间越久，她对这座城的感情也就越深，这不仅只是因为她为这里倾注了心血。
这座神意的边缘之地中，人们重新在暴风雪中链接在一起：神殿中的平民与贵族放下仇恨同舟共济；曾被阶层隔绝的AB两区重新开始交流，不再受区划的限制；每每遇见都要吵架的理想主义者们为了同一个梦想合力奋斗……
这才是“烈山部”，于太古不周倾覆之灾中自请协助补天的上古遗族。
“很好。”
她慢慢站了起来，眼中含着泪，嘴角却噙着微笑。
“我宣布——”她带着哭腔提高音量，“此项议案通过！”
安排完后续工作已经是傍晚，王某搬了公文坐到寂静之间，和沧溟分享今日之事时甚至又差点几近崩溃。
“五色石还能燃烧很久，我不应该提出这个议案的，是我害了他们。”
如果那些人只是一串数字，或者只是2D的形象，王某的感受还不至于这么深。可偏偏他们不是。
“景略，你很清楚终焉之刻已经迫在眉睫了。”沧溟静静地看着她，“这个决定是我通过的，与你无关，要担罪孽，就让我来担吧。”
王某没搭话，只是颓丧地靠在冷硬的椅子上，头后仰朝天。无穷的矩木枝叶映入眼帘，几乎看不见天光与希望。
为了缓和气氛，沧溟忽然说：“阿夜知道你独自去了禁区吗？”
“知道，整个祈祷殿都知道了。”
“他们竟没骂你胡闹？”
“当然骂了，今天拍案而起的是华月和清妩，果然最关心我的只有女人。”
“……阿夜竟没参与？”
“秉城主，时代变了，沈夜已经学会做一个默默支持我的破军祭司了。”
沧溟轻叹一声：“他自幼感情比他人都要充沛，如今变成这副模样，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王某面色平淡：“那就要问他自己了。”
“有时我甚至希望你能接受他，景略，你太孤独了。”
“我接受他，谁来十年如一日陪你？华月么？”
她的反问使沧溟哑然了片刻。
“我——”
“你想说你没关系？我不会信。”王某打断她，“沧溟，你知道我本可以不做这些的，我大可以独断乾纲，将你丢在寂静之间忍耐寂寞。可我没有这么做，你知道为什么。”
巨大的宿命之下，沧溟注定要忍受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与寂寞，这与“景略”的孤独截然不同——景略尚能为流月战斗至生命最后一刻，沧溟却一无所有。她生来骄傲，如今却自由全失，若说毫无绝望，试问天底下难道真有这等铁人？王某爱护她，是因她明白沧溟的骄傲与倔强，那其中未必没有自怜，可她也的确不忍让沧溟在这暗无天日中独自煎熬。
“所以，别再说这种怜我而伤己的话，这实际上是对我们两个人共同的伤害。”
“……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景略，我只是希望你得到幸福。”
“我明白。”王某说，“只是我的时间不多了，再考虑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也是枉然。”
她语气很平淡，然而每个字说出来都那么凄凉。沧溟一怔，眉眼盈满了不可置信。
“你——”
她哽住，克制着深深闭上双眼，竭力维持着情绪而不崩溃，终究是控制住了落泪的冲动。
半晌，沧溟垂眸，镇定的声音近乎颤抖：“大祭司，你该考虑传承了。”
“传承？”
“若你身后无人，我要去何处任命新的大祭司？”
这王某还真没想过。
关闭的游戏对她毫无意义，如果她死了，这个档终结于此，无论是徒弟还是后代都毫无意义。再说4年能养个球，顶多种把草莓出来，根本不可能教出一个可以托付重任的新天才儿童，要是天才儿童能跟韭菜一样一茬接一茬还能一代胜一代那流月城早靠基因突变完事了。
“来不及了。”王某说，“到时候你考虑考虑立瞳或者沈夜吧，他俩一个心肠够硬，一个道德够硬……不，还是沈夜吧，瞳的病很严重了，搞不好死的比我还早。让沈夜来虽然很残忍，可大家会过得更好一些。”
“……好。”
“不说了，先回去了。”
“去吧。”
王某起身离开，一直走到寂静之间出口处。就在即将离开的前一刻，沧溟忽然喊住了她：“景略。”
王某回过头，略微挑眉以示疑惑。
沧溟凝视着她：“你是我一生之中，最……信任的人。”
王某不明白那可疑的停顿意味着什么，但直觉不该问下去，只很轻地笑了一下，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