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难(1 / 1)

之庐生和奚月容正坐厅中,几个婢子忙前忙后,又是生炉子又是沏茶递点心的。除了林月桂,厅里另有一侍妾模样的妇人,之露白瞧她面上和淡,既不像奚月容那般苦大仇深,也没有林月桂那般恃宠生娇。

茶水奉上,婢子便退至一旁,俯首低眉,很是恭顺的样子。

之庐生清了清嗓子,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林月桂就率先委屈了起来:“阿郎可得给奴一个说法。”

“你给我闭嘴!”奚月容一脸嫌恶地朝林月桂啐了一口:“这有你说话的份吗?”

林月桂心有不甘,原还想争上两句,可看之庐生脸色不善,只好将余下的话给咽了回去。

之庐生再次清了清嗓子,又看了眼另一个侍妾,缓缓道:“你们俩个进府晚,不清楚这里头的前因后果,露白呢,实是我的长女,只因早年……”

听到这里,之露白不由得竖起耳朵,努力让自己头脑保持清醒,谁知之庐生才开了个头,就叫林月桂给打断了。

“什么?”林月桂惊讶的同时又忍不住庆幸,她细细将之露白打量了个来回,捏着嗓子道:“竟有此事?奴怎从未听人提起过呢?”

奚月容端起案上的茶水,不紧不慢地吹了吹,幽幽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这府中大小事宜还都得给你报备?”

“奴也不过就是随口一问,大娘子何必这么大的火气。”

奚月容正要与林月桂舌战一番,就听之庐生不耐地拍案道:“好了,都少说两句,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

林月桂“哼”了一声,往之庐生边上靠了靠,已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奚月容只能瞪着眼睛,片刻后,重重地将茶盏摁到案上,眼角似有些微微发红。

之庐生睨了奚月容一眼,又看向之露白,温声道:“露白啊,这是林氏,那是赵氏。”

之露白放下茶盏,冲那二人微微颔首,林月桂只当是没看见,低头绞着帕子,赵氏则是和和气气地冲她笑了笑,唤了一声“娘子”。

“哎。”之庐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黯然道:“你祖母是六年前去的,家里也没什么别的人了,也就还有你妹妹岁臻,只是你这妹妹身子一向不好,这会估计也该睡下了,就不去叫她过来了,明日再见就是,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

之庐生絮絮聒聒地说了半天,之露白人又开始恍惚了起来,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把她给拉了回来。

“我来迟了。”说话的是之岁臻,她身上拥着厚厚的棉衣,由和玉搀扶着进了大厅。

奚月容一见她,忙起身上前:“都这么晚了,怎么还起来了?”

“没事的,母亲。”之岁臻轻咳了一声,随即笑道:“阿姐回家来了,我这做妹妹的哪有不来迎的道理?”

奚月容替之岁臻掖着衣领,口中道:“天寒,小心别再冻着了。”

“岁臻,快过来,过来见过你阿姐。”那边之庐生冲之岁臻招了招手,她应声上前,目光触及座上之人,不由得一怔,随后婉婉一笑道:“我们见过的。”

“你们见过?”之庐生不免疑惑:“何时见的?”

之岁臻静静看着之露白,见她神色不改,便又笑问道:“怎么,阿姐不记得了么?”

“小时候的事情,我都已不大记得了。”之露白只能如此回。

奚月容附和道:“就是,露白还在家那会,岁臻才多大啊,都还没记事呢,小孩子家家的就会胡说了。”

这时林月桂冷不丁地插了一嘴:“哟,仔细这么一瞧,这姊妹俩还有几分相像。”

语毕,厅中气氛不由得微妙起来,之露白虽不动声色,却将众人脸上的不自然一一捕捉。

和玉一向是看不惯那林月桂的,小声嘀咕道:“这外头的柳枝还未抽芽呢,咱们府上倒是先开了春,不然也不会有人穿得这么凉快。”

“你!”林月桂气急,一张粉脸涨得通红,对着之庐生嗔道:“哎呀,郎君!”

之庐生面上有些挂不住,忙摆手道:“你回去罢,穿成这样,确实不成体统!”毕竟还当着两个女儿的面,一家之主该有的样子还是要有的,该维系的门风也还是要维系的。

“奴穿成这样,还不都是郎君……”林月桂还想辩解,可见之庐生脸色一沉,只能作罢,欠身道:“那奴便先回去了。”

赵氏也跟着道:“奴也先回了。”

“回,都回吧,时候不早了。”之庐生大手一挥,遣了众人,又转脸对之岁臻道:“岁臻啊,夜里凉,你也赶紧回去歇着吧。”

奚月容附和道:“说的是,回去得叫和玉多给你房中点两个炉子。”说罢,便唤来两个婢子拥着之岁臻走了,路过之露白的时候,只局促一笑。

一行人先后离去,厅中就只剩下之露白和之庐生二人。

“你妹妹自小体弱,你母亲自是待她要更仔细些。”

之露白回道:“应该的。”

之庐生满眼欣慰地看着她,手上似是想有些动作,只是抬了一半,不知怎的又落了回去,不由得轻叹了口气,过了片刻才道:“今晚你就先在客房将就一下,明日一早,我就让他们把西边院子收拾出来给你住。”

之露白不置可否,随着之庐生来到客房。他一味地嘘寒问暖,叫之露白浑身不自在,又叫来府上管事,给房里添了不少物件。

待他一走,之露白便被抽了筋似的瘫在了榻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小寐片刻后,又坐起身来,打量了一圈周围环境。这虽是间客房,但布置尚可,起码比之前住过的店都要好上许多,身下的床褥舒适柔软,枕间还有一股草木清香,脚边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如此氛围,不好好睡上一觉,属实有些说不过去。

就是不知澹台瑛那边怎么样了……想到这里,之露白又一个激灵从榻上起来,想趁着夜色潜出府去,谁知道一拉开门,石阶上竟蹲着一个婢子。

听到动静,那婢子连忙起身,一边掸着衣裙,一边怯生生地看着之露白道:“娘子屋里可是还缺什么?”

她看起来年纪不大,身上穿得单薄,脸蛋子冻得红一块紫一块的,见之露白看着自己,忙又垂下脸去。

“外面冷,你进屋里去吧。”说完,之露白便径直往外走去。

“娘子这是要去哪?”婢子踉跄着跟了几步:“还、还回来吗?”

之露白怔了怔,忍不住道:“若是不回来呢?”

婢子沉默了片刻,而后小心道:“若是娘子不回来了,奴婢恐怕不好跟阿郎交代。”

“那便不叫你为难了。”

顾家内外仍是红绸金缕,看起来与白日无异。

之露白没走正门,直接越墙进了西厢院。不久前还一派喜气的新房里此时一片漆黑,门窗也都被钉死,由那人高马大的周嬷嬷坐镇看守。

之露白于花池落脚,此处多是淤泥,踩在脚下柔软无声,她避于假山后,离新房只有几步之遥,可夜里寂静,再小的动静都会显得格外突兀。就在她犯愁之时,走外头进来了一个婢子,细声细气道:“周嬷嬷,我给你拿了点吃食,先垫一垫。”

听出是银兰的声音,之露白便故意学了两声鸟啼。

见银兰朝假山看了过去,周嬷嬷便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是鸟儿。”银兰摇头,又道:“对了嬷嬷,上回你说你儿子在周记米铺当学徒?”

周嬷嬷道:“是啊,大娘子也见过他的,还夸他人才了得哩,模样随了我年轻的时候。”

“当真?”银兰呵呵笑着,打开食盒,一样一样地端出来。

“你若不信,随我去见他一见不就知道了?”

银兰掩面羞道:“这我哪里好意思。”

周嬷嬷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常听我提起你,上回在街上远远见过一面,称心得紧,心想讨你回去哩,咳……”

“嬷嬷慢些吃,再喝口茶罢。”

“不过是一下呛着了,我那儿子……”

趁二人说话之际,之露白快步绕去了后窗边,轻声唤道:“阿瑛?”

房中有了些许响动,片刻后便有人声道:“是小之道长吗?”

“嘘——”之露白四下里看了看,又问道:“你怎么样?他们为什么要把你关起来?”

澹台瑛苦笑道:“出了这样的丑事,若是传了出去,姨丈姨母的面子还往哪搁?”

“那把你关起来,就不怕人问了?”

“如有人问起,便说我发了会过人的病症就是了。”

之露白错愕:“你也就认了?”

“不然还能怎样。”

“你就非要嫁给顾惟?”

一听到顾惟两个字,澹台瑛就如同失了魂魄似的,口中喃喃念道:“表哥……表哥怎么样了?小之道长,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表哥?他怎么样?是不是很伤心?”

之露白不明:“你自己都这样了,还有心思管他?”

澹台瑛哽咽道:“是我对不起他在先。”

之露白忍住火气道:“你究竟是哪里对不起他?他在馆子里和别人搂搂抱抱的时候,可想过对不对得起你?”

沉默许久,澹台瑛才道:“是我没能守住贞洁在先。”

“痴儿!”之露白狠狠斥了一句,顿了顿,又问道:“那你往后如何打算?”

“别管我了。”澹台瑛突然有些激动道:“小之道长你快走吧,等下姨母要给我送药来了,若被她看见你在这,怕是又要多事,我实不忍听她那般诬蔑你。”

“送药?”之露白追问道:“送什么药?”

“就是……就是馆子里的女子有了身孕以后要喝的那种药。”

之露白惊道:“什么?”

“不然,难道还能生下来么?”澹台瑛戚戚道。

“那以后呢?”之露白又问道:“没了这个孩子,顾家人就能当这事没发生过?他们以后会如何待你,你想过没有?”

“我不知道,我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小之道长,你走吧,你能来看我,我已经很是感激了。”澹台瑛声音越来越小。

之露白敛了敛神,郑重道:“我只问你是不是下定决心要留在这?”

“是,我不能没有表哥。”澹台瑛回答得很快。

“好,那我走了。”之露白知道自己再多说也是无益,只能作罢。

之露白翻墙回了之府,远远就见那婢子扒着院门朝外看。

“喂!”

婢子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见是之露白,这才松了气:“娘子怎的不走门?”

“怕碰上巡夜的。”

婢子脸上带着几分欣喜地小跑过来,赶在之露白之前拉开了房门,虽被袖子掩着,也能瞧见满手的冻疮。

“没睡?”

婢子摇了摇头。

“我现在回来了,你也去睡吧。”

婢子欲言又止,仍是怯生生的模样。

之露白不知怎的突然有些想笑:“放心,我不走。”

正要关门,那婢子猛地又探回身来道:“对了娘子,我叫小莓。”

“哪个莓?”

“娘子有没有吃过一种叫蛇莓的野果子,就是那个莓。”夜色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好,我知道了。”

关上门,之露白躺到榻上,想着什么蛇莓,反正在从前昆仑是没听过,更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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