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战(1 / 1)

一夜无眠,天明时好不容易有了几分睡意,门外却在这时响起人声:“娘子可醒了?”

之露白起身开门,见那叫小莓的婢子端着食盘,微微垂着头,一副恭敬的样子。

天已大亮,之露白拢了拢衣襟,试图接过小莓手里的食盘,哪知她不肯撒手,这一接把她整个人都接到了屋里来。

“娘子请用。”

只打个哈欠的功夫,再一看,小莓已将早食摆好,之露白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坐下了。

这鸡汤褒制的粥口味鲜美,之露白喝了一整碗,就着肉馅的胡饼,一扫清晨的阴冷,吃得人浑身热乎乎的。只是那小莓一直没有要走的意思,叫她有些不自在,便招呼道:“要不,你也坐下来一起吃点?”

小莓惊慌地低下头道:“奴婢可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之露白奇道,先前在白家的时候小鱼就没这么多的讲究。

“娘子万万别说了,若是让大娘子知道了,奴婢要挨罚的。”

见她如临大敌,之露白便顺着她的话问道:“大娘子平日待人很严厉?”

“没有没有。”小莓连忙摇头道:“大娘子待我们都是极好的。”

之露白应了一声,没再问下去。

待她吃得差不多了,小莓便上前来收拾,之露白几次想搭把手,都被拦了下来,干脆就站到门边去透透气,房里的炉子烧了一夜,怪闷的。

仿佛是看出之露白算是个好相与的,小莓也不似先前那般谨慎了,边做着事情边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方才在厨房那边听婆子们闲话,说娘子有二十年没回过府了。”

之露白应了一声。

“那娘子修行的道观一定离长安很远咯?”

“是很远,在昆仑。”

“昆仑?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之露白抬眼,院墙外的朱楼黛瓦高低起伏她看不清也看不尽,想了想道:“一个很冷的地方。”

“很远又很冷的地方啊。”小莓沉吟道:“那娘子一路过来,定是十分不易。”

之露白伸着懒腰回到房里,随口道:“还好吧。”

“对了娘子,”小莓又道:“先前我过来的时候,看见罗管事已经在带人在收拾西边院子了,可能就这两天,就可以搬去那边住了。”

之露白没有接话,只是敷衍地笑了笑。吃饱喝足,她困意又重了些,可小莓迟迟不走,她也只能强忍着睡意在榻上打坐。

过了半晌再睁眼,见小莓仍在房里,且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之露白不禁有些发怵:“你怎么还在这?”

“哦。”小莓回神,解释道:“罗管事说了,奴婢以后就专门在娘子房里服侍了。”

“服侍?”之露白瞬间觉得头大:“我不用人服侍,你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情。”

“那怎么能行?”小莓立刻道:“若是叫阿郎和大娘子知道了,还以为是奴婢躲懒,再说,奴婢的事情就是服侍娘子,没有什么是自己的事情。”

之露白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哪下口。

见她拧起眉,小莓便带了几分哭腔道:“可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好,惹娘子不高兴了?”

“你什么都没做错啊。”之露白错愕,思虑片刻,只能道:“这样吧,我先跟你商量个事。”

小莓满眼的期许:“娘子尽管吩咐。”

“首先,你以后别叫我娘子了,叫我名字就行了。”

“什么?”小莓先是愣住,随即颤声道:“娘子可别吓唬奴婢了。”

之露白见她已然要哭出来了,也不想再与她多说,只道:“行行行,那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说罢,便一头栽到枕头上,闭眼睡去了。

这一觉睡至天昏,中间奚月容曾来过一次,见之露白睡得正沉,便没让小莓叫醒她,兀自回去了。

这会醒转,之露白热汗涔涔,整个后背都湿了,又见榻边的炉子烧得正旺,想必是才添过炭火,而小莓则倚坐在角落里打盹,脑袋一顿一顿的。

之露白理了理黏在身上的衣衫,这才想起自己的行李还都在小眠馆,遂轻手轻脚地下了榻,披上外袍,边穿边往外走去。

才刚出了院门没几步,就迎面碰上了之庐生。

见她衣衫不整且行色匆匆,之庐生疑惑地眯起眼:“露白,你这是?”

之露白忙将衣襟整好,可“父亲”二字哽在喉间,只好略去称呼,解释道:“那个,我的行李还在之前住的店里。”明明只是正常的照面交流,不知怎的竟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瞧我这记性,怎的把这事给忘了,果然是年纪大了。”之庐生笑起来,又道:“先前住的是哪家店?让管事的遣人去拿就是了。”

“不用了,我自己去一趟就——”

之庐生抬手打断:“你这一路过来劳筋苦骨的,如今既到家了,就多歇息着调养调养身体,更不必再像从前在外那般事事亲为,有什么尽管吩咐下人去做就是了。”

在他严厉的目光之下,之露白更如打了霜似的蔫了几分,只点了头道:“知道了。”

之庐生满意地捻了捻胡子,神色温和了几分,又问道:“对了,方才露白你说住的是哪个店来着?”

“小眠馆。”

到了晚间,之家上下齐聚一堂。

席上酒醇肉香,之露白多想畅畅快快地吃喝一通,可见旁人都节制且有礼,她也不由得局促起来,那双筷子仿佛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任凭她如何操控都夹不起肉来。

之庐生显然是对此间情景十分之欣慰,不禁叹道:“若母亲还在,看到咱们这一大家子人其乐融融,定也甚感欣慰。”

旁人都自顾自地吃喝,只有林月桂捧场道:“阿郎说得是,老夫人最喜热闹,若她在,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奚月容听罢不由冷笑:“说得好像你认得她似的。”

林月桂也不气,只娇笑道:“奴虽没能有幸服侍过老夫人,可也常听郎君提起,是个最为和善慈祥的老人家,奴可不像有的人,不懂得尊卑孝道,成天就会给人找不快。”

“你!你说什么?”奚月容登时气到语塞,她万万没料到之庐生竟连自己过去婆媳不睦的事都会同林月桂讲。

“奴说的,大娘子都听到了。”林月桂仍笑着,只是那笑里又多了几分挑衅。

奚月容拍案:“你说谁不懂得尊卑?”

之庐生见状,忙打圆场道:“好了月容,今天是为了庆祝露白回家来了,多好的事,就不要在这吵闹了。”

奚月容“哼”地一声别过脸去,眼角隐有恸意,一旁的之岁臻见状,又不敢劝,只能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席间伺候的婢子们脸上都是淡淡的,甚至是连个眼神都懒得交换,似乎对于今天这样的交战已是司空见惯,而落败方往往也都是府里的正房娘子。

置身于如此诡异的氛围之中,叫之露白更加食之无味,只胡乱吃了几口,便搁下筷子,开始魂游天外。

赵氏搭话道:“听闻娘子四岁便离家修行,算下来,到如今已有二十余年?”

之露白拘谨道:“不过寻得一清净处浑噩度日罢了,不敢妄称什么修行。”

“若参佛悟道也叫浑噩度日,那像奴这般人要如何自处呢?”赵氏抿了口茶,又问道:“听说娘子的修行处在昆仑?”

“你知道?”

“还真是?”赵氏有些惊讶:“从前只在那怪力乱神的传记中听得这地方,还以为是世人杜撰出的仙山。”

之露白回道:“山本无名,确是世人撰取不假。”

“娘子还真是个妙人。”赵氏轻笑起来。

“哪里。”

之庐生素来好酒,今日又是难得开心,故喝得有些收不住了,醉意渐浓,忽拍案大喝一声。

众人皆是一惊,见他手指着之岁臻的方向唤了一句“露白”。

之岁臻忙提醒道:“父亲,阿姐在那边呢。”

“哦对对。”之庐生吃吃笑起来,又朝这边看了过来,舌头打结道:“那个什么……西边院子已、已经收拾出来了,你、你可以住过去了,再、再有什么缺的,就同月——你母亲说……知、知道了吗?”

之露白尴尬地点了点头。

可之庐生喝得醉眼迷蒙,哪能看得清,便提高了嗓门:“嗯?”

之露白只得硬着头皮大声回了句“知道了”。

之庐生“嘿嘿”笑了两声:“往后咱们一家人,和和睦睦地过日子,岂不美哉!”

众人附和,而之露白心里想的却是她那浑噩度日的清净处。

待到散了席,之岁臻由和玉搀扶着回去,之露白也在赵氏的指引下去了新住处,留下奚月容和林月桂二人还在争抢那个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之庐生。

小莓早早等在西院,一听到动静,连忙迎了过来。

将这院子细细打量下来,之露白只觉得干净幽静,进到房中,一应陈设琳琅满目。

小莓道:“行李都在这里了,娘子可要看看少没少些什么?”

之露白将行李查看一番,唯独少了那枚小镜,她一直是贴身带着的,大抵是睡觉的时候滑落出去了也不一定。

那边小莓已经放好了热水,之露白便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许是过于安逸,竟在水里打起了盹。

梦中她再次陷于那没有边际的水泽,身体沉重,灵台混沌,仿佛已在溺死的边缘,惊醒时耳畔还有清晰的汩汩声。

银色月光透过薄纱泻进来,残留的几分水温也很快消散,之露白轻叹了一口气,起身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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