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药(1 / 1)

之露白在街边的胡饼摊填了肚子,顺便向那卖饼的娘子打听了附近的药铺。付完饼钱,她才发现荷包里的铜钱所剩不多了,回头还得找个地方换上一些通宝才是。

在天阙的这些年之露白从没用过钱,吃穿用度上有师父施舍,下有弟子孝敬,也算无虞,而此番带下山的银钱也不知是师父他老人家哪朝哪代的珍藏,一路上不是被人骗就是被人当成骗子,所幸也曾遇过二三个好心人,才不至于落得太惨。

寻到了那万安记,又正赶上人家卸货上货,伙计们进进出出地把铺面给占去大半,在外面站了好一会,才得以进到店里去。

铺上伙计迎了过来,热情招呼道:“这位道长是要抓什么药?可带了方子?”

之露白撩开幂篱,眯虚着眼睛在药柜上下打量着,回道:“川续断,骨碎补。”

“好嘞!”伙计扭头冲身后拣货的喊道:“川续断——骨碎补——”末了,又回过头来问之露白道:“各要多少?”

之露白正算量着,忽觉身后一个说话的声音有些耳熟,仿佛是在哪里听过,侧身一看,竟是昨日那个领她进城的老者,不由唤道:“老丈?”

老者闻声朝这边看过来,面露疑色:“阁下是……”

“昨日开远门外,还多亏老丈替我解围。”

听得这话,老者方回过神来,却仍有几分错愕道:“原是道长啊。”

之露白冲老者笑了笑道:“老丈也来抓药吗?”

老者则关切道:“道长又为何……可是哪里不舒坦?”

之露白正要说话,就听一声中气十足的“何老”,只见一浑圆的胖子从后堂大步上前来,一旁伙计们纷纷让行,看这架势,想着应是这药铺的店主。

果然,何老拱手道:“万掌柜。”

简单招呼后,万掌柜低声询问道:“那新方子可有见效?”

何老愁云满面地叹了口气道:“不瞒万掌柜,用了这新方子后情况还不如先前。”

“怎么会如此?”

何老摇了摇头道:“这些年下来,能试的方子都试过了,总不见效,想是回天乏术。”

万掌柜思忖片刻道:“我倒还知道一个方子可治这崩漏之症,何老不妨一试。”

“当真?”何老浑浊的眸子里闪了抹亮光。

“只是这方子里有一味药材极为珍贵,恐怕……”万掌柜欲言又止。

何老甚至急切:“还请何掌柜不吝相告!”

“就是雪莲。”

“雪莲?”

“何老常年与西域人打交道,想必也听说过,这雪莲生长在极寒之地,数年才能开花结果,产量稀少,甚是罕见。”顿了顿,万掌柜又道:“实不相瞒,我做药材生意也有三十余年了,可经手这雪莲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

听到这里,何老的神色又黯淡了下去,只道:“连万掌柜都这么说,想必别的铺子也不用去问了,既如此,那还是照用以前的旧方吧。”

万掌柜安慰道:“何老也莫要灰心,我这边替你打听,若有消息,即刻就通知你。”

何老勉强拱手笑道:“那就劳烦万掌柜了。”

一旁之露白听到此处,便道:“老丈可是要雪莲入药?”

何老看向之露白:“老朽确有此意,只是方才听掌柜的说,这雪莲极——莫不是道长知晓城中何处能寻得那雪莲?”

“我倒不知城中何处能寻得,只是我这正好有现成的。”说着,之露白从随身的包裹里翻找出一个瓷瓶,并道:“若老丈需要,拿去便是。”

还不等何老反应,万掌柜便抢先将那瓷瓶夺了过去,一番查看后,怀疑道:“你这瓶子里的皆是粉末,如何辨认是不是雪莲?”

“既辨认不出,安知不是?”之露白反问。

“你——”万掌柜语塞,少顷,又道:“一个年纪轻轻的女道,怎会有雪莲这等贵重之物?莫不是见何老寻药心切,想趁机讹上一笔?”

之露白嗤笑一声道:“这药我分文不取,若老丈信我,便收下,若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说罢,便将瓷瓶夺了回来,递到何老手中。

“我自然是信道长的,只是如此贵重之物岂有白拿的道理……”何老看着手中的瓷瓶,仍有几分犹豫道:“还是这样,道长你出个价,我这……”

“不必,再是精贵的东西,用不上,于我也是枉费,可若能救人性命,却是功德一件。”

之露白此番话确是出自肺腑,这雪莲花粉原就是师侄孝敬自己的,说是用来敷面能够美容养颜,临行前她虽有心带上,却也只作为止血伤药备在身上,如今能派上用场也是好事,总不算暴殄天物,况且,她那还有好多瓶呢。

何老摩挲着手中瓷瓶,一时百感交集道:“常言钱财好还人情难偿,老朽轻易不肯受人恩惠,只苦家中无儿无女,唯有一老妻相伴左右,实难忍她受病痛折磨……”

“既如此,老丈就收下罢。”

万掌柜眼巴巴地看着何老手中的瓷瓶,干笑道:“何老可算是遇到贵人了。”

“若道长日后有用得上之处,老朽必定全力相助。”

见何老有行礼之势,之露白忙去拦下。

何老眼中隐有泪光闪烁,别过脸道:“不知道长下榻何处?”

“宝芝楼。”

“好,老朽改日定携老妻登门道谢。”

何老得了药,片刻也不敢再耽搁,忙往家里去了。

之露白这边抓好药也要离开,一转身,就见那万掌柜挺着一肚子油水荡了过来:“方才是鄙人有眼无珠,冲撞了道长,还请道长不要见怪,只是看道长年纪轻轻的,想不到竟是位高人,不知在哪处宝地修行啊?”

之露白放下幂篱,淡淡道:“穷乡僻壤的,谈不上是什么宝地,更不敢妄称高人。”

“道长有如此眼界,自然不是泛泛之辈。”万掌柜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罢了,又凑近了一些道:“那雪莲虽珍贵,但能换得何老许诺,也不算亏。”

之露白听得云里雾里,也懒得理会,径直出了铺子。

宝芝楼的灶头上冷清得连根菜叶子都没有,厨柜也已积了层薄灰,想来昨日那些吃食也是秦大成从外头买回来的。想到这里,之露白不禁回味起昨晚上吃的那驼峰肉来,原来自己以往食欲不佳,皆是因那昆仑山上的吃食太过寡淡,天天青菜豆腐豆腐青菜的,能有胃口就怪了。

之露白端着汤药回到客房,见澹台瑛睁着眼,痴痴地朝一处看着,不知在想什么。她脸上已经擦净,虽不十分美丽,却也目秀眉清,还有几分未褪的稚气。榻下散落着几件带着血污的衣裤,看来她已自行换了衣衫。

“还有些烫,凉一凉。”之露白将汤药搁到一旁小案上。

澹台瑛回神道:“多谢恩公。”

之露白摆手,问道:“你也是从外地来的?”

“我是吴郡人。”

虽不知那吴郡为何地,但之露白还是点了点头,又问:“在长安可有亲友?”

“我……”澹台瑛似是有些犹豫,过了片刻,才小声道:“原是有的,只是如今我再没脸见他就是了。”

“为何?”

“因为他是——”澹台瑛咬了咬唇,小声道:“是我表哥。”

之露白仍不解。

“也怪我自己,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这么过来了,匆匆忙忙的,表哥也还未来得及跟姨丈姨母商议,只好给了我一些钱两,叫我暂时先在外面住下。”

“商议?”

“许是商议如何措置我吧。”澹台瑛叹了口气道:“不瞒恩公,我是逃婚出来的。”

“逃婚?”这一词,也只在话本折子里见过。

见之露白一脸茫然,澹台瑛解释道:“我自小与表哥青梅竹马,婚事也本是两家人都默许了的。姨丈在表哥很小的时候就离家了,多年杳无音信,姨母和表哥也都是我家接济着,谁知三年多前姨丈突然来信,说是在长安立住了脚,要姨母带着表哥一同过来。”

之露白仿佛听书似的,不禁道:“然后呢?”

“我们也是得了姨母的书信才知道,姨丈在京中做了互市监,而我阿爷过了这么些年仍只是个地方小吏,自然是叫他们家瞧不上了。眼看这婚事黄了,阿爷便作主替我另寻了一门亲,可我只钟情表哥,哪里肯依,就一个人偷偷跑了出来,也不知阿爷阿娘被我气成了什么样……”说到这里,澹台瑛眼眶泛红,连忙将脸转至别处。

之露白对于男女之事不甚了了,见澹台瑛伤心,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如此沉默了一阵,才问道:“你那表哥可有说何时来接你?”

澹台瑛摇摇头道:“他只说让我先在这住上一两日,等他说服了姨丈姨母,立马就来接我。”

之露白见澹台瑛悲悲戚戚的模样属实可怜,又怕她一个人再遇到什么不测,便道:“那我还是等你表哥把你接走,再另寻住处吧。”

澹台瑛闻宠若惊地看着她,口中嗫嚅道:“恩公实不必为我如此劳心……”

“药已经凉得差不多了,快些喝了吧。”之露白起身道:“我去外头买些吃食回来。”

“恩公的这份恩情无以为报,惟愿来生做牛做马……”澹台瑛哽咽起来。

虽已快到正午,可那日头还是恹恹的。

之露白没走远,就在附近一家看着生意不错的铺子打包了两大份吃食回了宝芝楼。

澹台瑛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好好的饭菜扔了可惜,只好便宜了那头驴子。

喂完驴,之露白又将自己的行李都挪去了隔壁房,这间房虽不比原先的宽敞,但胜在干净,起码没有挥之不去的粪臭。

简单收拾了一阵,之露白便和衣躺下,准备打个小盹,哪知这觉竟是这般好睡,等她再睁眼,窗外已蒙了暮色,晚风中带了几缕烟火气。

之露白下了楼,见澹台瑛拄着拐在灶前忙活,便也没出声。

澹台瑛转身要拿碗碟,这才看见立在门外的之露白,忙道:“恩公睡醒了?稍等片刻,饭马上就好。”

“买现成的不就行了?你腿上的伤需要静养,还是少动为好。”之露白往那大锅里瞥了一眼,热气蒸腾的,也看不出什么跟什么。

“不碍事的,这条腿没使力,我也留心着呢。”澹台瑛敲了敲伤腿上捆着的木片子,笑道:“这外头卖的东西都太贵了,况且我看恩公中午吃得油腻,正好这米缸里还剩了些小米,就想着熬点清粥来喝,还能解解腻。”

之露白一听是粥,顿时没了食欲,又不想让情绪太明显,只能勉强提了提嘴角。

也不知那米粥究竟有什么魔力,竟能叫澹台瑛喝得那么津津有味,她连盛三碗后看之露白还是一口未动,终于忍不住道:“恩公怎么不吃?”

之露白只能道:“我还不饿。”

“不饿?这都好几个时辰过去了,怎么会不饿呢?”澹台瑛先是疑惑,随后道:“还是中午吃得太油了,恩公,不是我说,那炙肉可多吃不得,吃多了,嘴巴里可是要生疮的。”

不提炙肉还好,提了炙肉,之露白只觉得胃都拧巴起来了。

“恩公明日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你倒是精于庖厨。”

澹台瑛得意道:“我会的可多着呢,都是从前在家里练出来的。”

“明天……”自然是想吃炙肉,之露白轻咳两声,岔开话题:“你家离长安很远吗?”

“当然远啦,在江南东道呢,对了,还没问过恩公从哪里来?”

“我从——别再叫我恩公了。”

“那……”澹台瑛小心地看着之露白道:“恩公贵姓?”

之露白回道:“我姓之。”

澹台瑛想了想,试探道:“那我就叫你小之道长,可好?”

这称呼虽也有些怪,但总好过“恩公”来“恩公”去的,之露白便应允了。

澹台瑛展颜一笑:“若是小之道长不嫌弃,以后唤我阿瑛便是了,我家里人都是这么叫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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