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1 / 1)

正午时分,西入建康,街上行人穿着得体,街市作坊零次栉比,酒楼书社时有吟咏诗书之声,丫丫孩提彼此嬉笑打闹,处处生机盎然。所谓都城富硕,尽在眼前。

先遣文茵前去报信,六辆马车停在刘府门前,还是将狭窄街巷堵了个水泄不通。大门开了,差遣仆人先行将书搬进房子,刘姝正要带周游进门,周游却是望着刘府二字,在门前止了步。

“就到这吧。”周游爽朗笑着,就要请辞。

刘姝忙不迭招呼:“走了这么远,起码进来坐坐吧,我母亲很挂念你家呢。”

周游坚定摇头道:“任夫人好意,我代全家心领,叙旧之事,日后有缘再聚。”

言至于此,于是刘姝不好托辞,看着他上马,带其余六人自来路离去。

刘姝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才慢慢踱步返回府门,心下感叹。

生逢乱世,哪有那么多日后。大约是余生,无事将不复再见。

以谢安的谋划,他去那趟襄阳,约莫给的不只是钱罢。

仆从将书一摞摞往家里卸,文茵便站在门外指挥,见着她开心道:“老夫人和公子在前堂待客呢,所以没出来。”

刘姝点点头,便迈入府中。

绕过照壁,未及看清客人是谁,迎面却有一个黑影猛地扑来,不等她反应过来,身子便被抱个满怀。

耳边一个欣喜若狂的女声道:“小姝!快一个月不见,你真是叫我好等!”

母亲与哥哥从堂中站起,俱是笑着瞧她:“回来了。”

刘姝对他们眨眼示意,手抚上紧紧拥着她的女郎后背,连连安抚:“是好久不见了,南弟,你的伤还好吗?可有后遗症?”

“还不是你救助及时,早就好了。烧退了就想来找你,可你怎么跑了,还跑那么远!”贵为公主的女子语气里尽是怨怼,又想起什么似的将她放开,上下仔细打量几番道,“莫不是有人给你气受了?告诉我名字,我帮你出气。”

刘姝好笑道:“我一个平民女子,哪有那多事情要遇上,要处理的。”

司马南弟却替她委屈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宜城差点遇袭没了。那帮尸位素餐的东西,北边儿细作勾结西边贼人,还跑到长江以南杀我信使,居然没一个知道的,还得谢老三以身涉险将情报传回。为这事吵了五六天,还要给谢老三违反闭城令的事情,搞点罪名上去呢。成事不足的东西,我真是……”

都无需她问谢安近况,一个两个尽是赶着给她说。

刘姝面上浮起一丝笑,笑着瞧眼前牵着她愤愤不平的女郎,琢磨起来。

城里人哪个不是快把谢安奉为神祇,谢老三?这话约莫只有公主敢说。

瞧见她神情,司马南弟便是宽慰道:“小姝你别急,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你那未婚夫我也当妹夫照拂一二。我已经跟几位哥哥说过,他们不会太为难谢老三。只是禁足免不了,现在正受着呢。”

刘姝很慢点着头,望望眼前的公主,又瞧瞧身后的家人,微笑道:“我在郊外就听到,传闻说,谢三公子,要跟……呃……刘姝成婚?这件事……”

她可没答应他!他怎么能——!

以目示意间,一直听着的刘惔插话道:“是这样,家书中我已告诉你,安石回到建康先来家中告知情况,然后就带着宜城几位小将,到军中禀告北方可能会出兵事宜。

“军中议了五日,发现安石一面之词没法验证,于是搬去朝堂;朝堂议了五日,京口恰巧传回北方军报,说石虎确实在招兵买马。于是,负责军报这条线的人,或裁或贬,处理了七七八八。

“按理说,安石作为平民拿回重大军情,有功。可处罚动了一些人的利益,没处发泄,就要鸡蛋里挑骨头。有人要拿违反闭城令治罪,还有人说他返回建康途中时不时写信,是在给北方传信,叛国……”

“……”刘姝笑容尴尬,手指了指门外,“那些信是写给我的,我也带回来了,要不,我拿出来,做个证?”

刘惔摇摇头:“安石也在场,他们一边猜忌,他一一当场反驳。罪名都驳倒了,安石也澄清他只是外出救你。于是事情开始转向议论,边关战事近在眼前,一个普通女子值不值得冒险出城相救……

“安石,嗯……就……”

一根手指原本虚虚指向朝堂的方位,言及此处,刘惔瞧着妹妹,忽然面露难色。

不耐烦刘惔支吾,司马南弟白他一眼,替他说了:“于是谢老三说,他出城是为了救他未过门的妻子,他的妻子会出现在宜城,也是为了处置家乡财物,他一路相陪,等回建康就会成婚。两家一切都已经谈妥,终身已定。当时情形,若是他不出城相救,才枉为人夫,枉读诗书。那帮人这才闭了嘴。

“谢安这名字毕竟还是有用,听了这么一处戏,一传十十传百,第二天全建康就知道了,那些没正事的家伙们,都等着看热闹呢。”

刘姝笑容愈发凝固:“嗯……虽然婚事我还没答应他,但他救我一命是事实。他要这么说才能为自己开脱那些欲加之罪,便这么说吧,我认了就是。”

司马南弟闻言比她还气,急切道:“小姝,话可不能这么说!若你没答应他,他谢老三只顾自己脱身,全然不顾你一位女郎的名声,事情就不一样了!你别担心,闲言碎语怎么传出去的,我便如何叫他们闭嘴。你的婚事,我帮你寻。”

说完这话,就举起右手,要数她家亲戚里有哪些个,还未成婚,她也算看得上的。

刘姝笑着将她手握住:“我不急着嫁人,你们倒都比我急着要聘。”

司马南弟思忖片刻点头:“倒也对,先避避风头。等全城人都瞧不见他谢老三娶妻,大概都能反应过来,是被他诓了,届时咱们再做盘算。”

刘姝抿抿唇道:“那他怎么办?”

司马南弟理直气壮道:“谁管他!”

闻言刘姝却笑起来,双手轻轻扶在她肩边,郑重道:“好啦。我还没问,你今日到此,是做什么来?我有没有打扰到你们议事?”

司马南弟这才反应过来,巴巴眨眨眼瞧她:“我是在等你。”

刘姝点头:“你等到我了,然后呢?”

司马南弟扁了扁嘴:“跟你说,其实我叫司马南弟,有个名头叫庐陵公主,当日相识没能据实以告实在抱歉,希望你既往不咎,我们交个朋友。此后你在建康有任何事情需要帮忙,尽管来公主府找我。我也会经常来找你,我们一起出去玩。”

刘姝认真听完,微笑道:“好,南弟,我记住了。谢谢你为了说这些,等我这么久。”

司马南弟这才轻轻叹气:“要是你那日没走,我也不至于等这么久不是。我差点追过去呢。”

刘姝笑着提醒:“我以后就定居于此了。”

司马南弟这才想起礼节一般,开口:“我知道。该说的都说了,一路舟车劳顿很累吧。你先休息,我这也就回了,明日……不对,后日再来找你。你一定好好休息。”

“一定。”

司马南弟惯穿胡服,性子直爽,说了离去便骑上马,跟她开开心心道别。

望着她疾驰而去,发丝飞扬的倩影,刘姝未觉如何,回头却看到哥哥望着同样的方向独自发呆,察觉到她的征询后飞快回神,耸肩率先回府。

这……

刘姝跟在他身后回府,不禁有些好笑的猜疑。

任何流言都不会空穴来风,像她与谢安,是谢安亲口承认。

但哥哥要做驸马这件事……

除了司马南弟为了蹲她,日日上门……

不对,那倒也未必是在蹲她吧。

心下了然,只剩一家三口的前堂,刘姝终于能对母亲郑重一拜:“母亲,我回来了。”

母亲将她拥入怀中,像安抚孩提似的,顺着她的发丝轻抚,感叹道:“回来就好。宜城的事,我只是听安石转述都觉得心惊肉跳。这才明白前些日子为何睡不好,梦里都是我们一家南下逃难的日子。原是母子连心,你在受苦。”

刘姝摇摇头安慰母亲:“我毫发无损。倒是安石,为了保护我,身上负伤,差点……”

母亲枯黄手掌缓缓摸着她的脸颊,试图要将那些担忧一扫而光似的:“安石都跟你说了?”

“嗯。”

“你怎么想?”

刘姝与母亲对视间,却忽然笑起来:“我不知道,母亲。他很好,但我也不清楚,我在犹豫什么。”

母亲闻言只是点头,轻轻抚着她的脸颊。

伏在母亲怀里,刘姝惬意地眯了眼,脑海中却是他肩上的伤。

相别十日,又五天。

也不知,好没好。

疑问在心间陡生,她立刻坐直身子,望着母亲道:“母亲,我得去……”

母亲却了然点头:“去吧。东西也给你准备好了。”

文茵此时从厨房进入大堂,将一方食盒放在桌上。在母亲眼神鼓励下打开,却是那日她钻研过的茶点。

于是朱唇张了张,欣喜便挂在其上:“多谢。”

坐在一旁的哥哥拿了茶盏,见她模样,也只是笑。

六车东西都未卸尽,刘姝将贴身携带的银钱票据交给母亲,终于腾出一辆车马,手拎食盒,去乌衣巷。

掀起车帘一角,望着去时的路。

相隔月余,熟悉又陌生,更像第一次。

车停在石狮子前,门仆还记得她,立刻传禀后院,不多时秉文便出现在门前相迎。

将食盒接过,秉文笑着问候:“女郎回来了。”

刘姝点头,抿抿唇竟是一句话都没说,二人相视笑间,秉文了然,直接带她进门。

行至谢安书房,秉文告退去请人。又是熟悉的院落,将食盒放在书房桌上,却见笔架之旁,早已封了数十封信,每一条当中,写的都是刘姝收。

砚台未干,毛笔架在旁边,又有几团纸,仿佛谁写到半途,不满意地作废。

纸也展在一旁,又像那人在思考写什么,等到想清楚,即刻提笔,不要延误。

视线落在墙角,却又看到跟桌上一模一样的食盒,排成一线,就在座椅对面,一抬眼便能望到。

清风徐来,穿过树梢,簌簌清爽,将人神智清明。

她没喝一口酒,却觉得好像醉了,才敢如此白日做梦。

又有一道视线轻轻落在身上,她抬眼望去。

男人依然一身月白长衫,淘气版抱臂倚在门口,风雅却不减分毫。笑意一如往日挂在脸上,瞧着她的视线愈发趣味盎然。视线只在她手中落了片刻,像不能倾尽所有思念,温柔地开口。

“回来了。”

在他如水温柔的视线里,一时间,她什么都答不出来,只能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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