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1 / 1)

六人俱是一身黑衣,四个执佩剑,两个带弯弓,配置足够近战缠斗,游走脱离缠斗后远处防卫。依逯明所言,毕竟卫队,真遇到战斗还是打走的主意为上。

不过他怎么一个都没干掉,倒被砍了半条命,狼狈至此啊?

为首的男子琼面浓眉,刀疤斜在面中,很是惊人。发现草庐,便带二三手下上前,手下将草庐周遭生活用具一应翻腾,也不知在找什么。

刀疤男拔剑径自朝草庐走去,未及登门,却从里走出一位老妪,大声呵道:“什么人?”

随从见着是老人,不以为然,将不知有何用的竹屉纷纷打翻在地,本该布满砂石的峭壁崖底便如草丛般枝叶繁密。将找到的食物聚在一处,便继续往远了翻找。

见着老妪蹙眉,刀疤男倒是将剑低了些,客气问道:“老人家,您有没有见过一个男子,身长体宽跟我似的,穿一身黑衣服,胸口有一个长条刀疤,有肩膀那么长。”

老妪垂眼看那刀,干涸血迹未擦,冷笑一声道:“就是你这刀长罢。”

说得刀疤男笑了一声,跟随从几个互看一眼,道:“看来您是见过,那您说他往哪儿去了?实不相瞒,我们之间有仇,麻烦您行个方便,指了我们就走。”

婆婆看一眼地面,药草纷乱,被几人踩在脚下不屑一顾,找着吃食,拿她晒在外头的衣服裹了,竟是什么都不打算给她留。

瞧着老妪没甚表情,还看着地面一语不发,刀疤男赔笑道:“唉,老人家。我们哥几个追了三日,身上什么吃的都没了,一会儿给您留点银子,附近不是有宜城么,您在那头买吧,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赶呢。”

地上衣服蓄的食物越来越多,再搜不到东西,两人返回刀疤男身边打包。另有三人走向木屋试图搜刮,没上前几步,木屋却从里打了开。随着上身□□裹着布的男人迈出门,三人在森然目光下齐齐退后半步。视线扫过一周,逯明嘴角弯起,转头看向刀疤男,一声浑厚的问也这样展露谷中。

“张普,你掳掠的水平,还是伪善到让人大牙笑掉。”

名为张普的男子这才掉了头,瞧见逯明身上的绷带,脸上堆出皮笑:“能让将军笑一笑,是属下莫大的荣幸啊。”

逯明往前走去,三人拔剑,将赤手空拳的逯明围在当中。却又听不见张普下令,于是只得逯明进一步,他们退一步,直至逯明与张普相隔数十米,另外二人将张普护在身后。

张普看着逯明身上的布,又左右看看地上杂草,对这老妪的贡献已然明白了七八,看一眼老妪便对逯明堆笑道:“三日不见,将军精神头依然这般好,原来是遇着了乡野神医。”

逯明却是眯起眼睛:“此事无干他人,你休得放肆。”

“诶呀,将军怎能说无干,若是让你回了都城,我们几个要如何还命呢?”

语毕竟是手气刀落,头也不回,向未及防备的老妪一刀劈下,霎时血溅三尺,婆婆应声倒在石桌旁,血顺着灰色桌面聚成血泊。

“张普!”

喊声响彻山谷,逯明登时目眦欲裂,向最近的一人攻去,夺下一把刀,左劈右砍,但被四人围攻之下无法近前,只来得及挡刀,箭射在手臂又添新伤。

便是在如此战斗中,张普将刀在老妪衣上慢条斯理地蹭过,刀身骇然血色竟然被抹消殆尽,嘴上又在惋惜:“我方才,确是想问过路就走,但谁叫你救了不该救的人,让我白费功夫?”

逯明旧伤未好,被围攻之下几招便颓势尽显,深深望了一眼婆婆,便夺过一匹马飞身乘上,向西夺路而逃。张普喝令一声追,四人便纷纷上马追去,留一人捡起包裹,上马待令。

张普将刀插回壳中,也飞身上马,打道向西,视线居高临下,从奄奄一息的老妪转到眼前包裹,不屑地哼:“就这么点东西。”

张普回头打量山谷东侧,迟迟不动身,却有一支暗箭迎面而来,被他立刻偏头躲过,却惊了马匹向前直冲数步,待他将马喝止再回头时,却见一女子伏在石桌老妪身旁,喊道:“婆婆!”

婆婆睁开眼,见到是她,呵斥之声唯剩短弥出气:“傻……不傻?”

见着女色,张普登时喜上眉梢,却在他即将打马回去将人掳掠之际,又飞来箭二三支,将他再次逼退数步,近者擦破他脸颊挂出一丝彩,像在警告。

血泊如注,腥气已然散开,完全无法再行救治,刘姝看着面前一切,大恸之下,眼泪都干涸。

婆婆望着她,却流出一丝笑,音如风扇呼哧,几乎快听不到:“我已无憾……你……”

“婆婆……”

“走!”

刹那间,婆婆奋力将她一推,又将桌上火烛扫在地上,火线便顺着山峰从就一地枯草向四周散开。箭停片刻,张普正欲将人掠走,却见一骑从山谷东侧而来,张弓搭箭密不透风将他逼在原地,只来得及格挡,空档间来者飞快将女子接回马上,马由女子乘架往东而驰,箭便再如雨下,一支避由不及,直入他□□马腹,马当场嘶鸣屈膝跪地,将他甩下鞍鞯。

在地上滚了半圈,发冠尽散,狼狈扫地。张普愤极,一把将侍从手中弓箭夺过,狠狠射向东边,但马也随即消失在东侧,不知中也没中。

火势猎猎,再东追已无意义,侍从刚想下马安慰,却见冷刃精准入喉,将他仰面砍翻在地。在他不敢置信的眼神里,只见张普满脸愧疚,虚伪至极。

“我回去会说,郭二为护我身死,给你家人多点抚恤。

“也别怪兄弟不义,这传出去,再难服众。怪就怪这乱世让人不得安生罢,你说呢。”

语毕将地上人包裹解了背在身上,翻身上马,将一众火色背在身后,朝西逐去。

往东不知多久,山谷火光却越发盛大,照亮半边天空。所幸出山谷后再无波折,谢安回头望一眼,便左手持在缰绳外,竭力保持神智清明,不要伏在刘姝身上。

最后一箭赫然射在他右后肩,不致命,但卡在骨头当中,动一下,额头背脊冷汗直流。

是了,能砍翻逯明,箭术也差不在哪里。还得庆幸,对方没射中马,也没伤在别处,不然怎么带她回去,都是问题。

起码……她是安全的。

月色熹微,照亮一条生路,驭声清冽,尽显其人冷静。

前路不知多远。

箭还剩三个。

将喉间血意咽下,谢安侧头轻喘几下,才在刘姝耳旁致歉:“抱歉,我没能给婆婆报仇。”

刘姝却远比他预想还冷静得多:“婆婆选了这条路时,结局就已然注定。不怪任何人。”

谢安也是勉强笑着应道:“生逢乱世,能将遗言留好,已算不错。”

马蹄声悠然回荡,月下影子层叠成一团,无从分辨人马,生自黑暗中悄然勃发。

刘姝忽然道:“回程很长,你同我说,要讲些什么与我。这回换我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饶是汗流浃背,箭入胛骨,谢安声音依然从容道:“好。”

便是在疾驰马背上,刘姝边驭边讲,将这漫长路途,说出史诗般的雄壮。

“曾经有一位女郎,长于织绣,在乡间富有盛名。父母俱是农户,略有薄田。刚到及笄之年,村里多的是人上门提亲。没人知道,她早已有心上人了。

“村口屠夫,畜牧牛羊众,儿子也子承父业,做了猎户。便是在一次偶然间,采完棉的女郎回家途径山岗,遇上豺狼,猎户将她救下,她便心生好感。等了两年才去问他,要不要娶她过门。

“结果二人顺利成婚,夫妻生活美满,预想着儿孙绕膝时,变故却陡然发生——征兵了。

“新婚丈夫应召入伍北伐,留她一个新嫁娘于家。想的是期满二人团聚,却等了半年之后,等来了夫婿身死的消息,和抚恤若干。

“公婆劝她趁年轻另嫁,她却不愿。守孝三年,门槛也被踏破三年,将积蓄交给公婆后,她未来得及归家,却又有变故发生——敌军将全村男子屠杀,掳走妇孺充奴。她作为姿色最好的那个,被□□至身孕,不知父亲。

“在一众奴仆掩护下,她诞出孩子,终于找到机会逃亡。回到父母家中,却被知晓她过往的全村人指点,身子不洁,不守妇道,生的孩子是小敌军,以后要将村子屠干净……

“父母不堪其扰,鬓发斑白,她主动离开家门,断绝干系。

“她藏身山野,食野草野果果腹,虽未饿死,却无法供给孩子吃食。天寒地冻,她自己尤难用衣蔽体,毋论一个孩子……

“于是,孩子没能撑过立冬。

“她亲手将孩子身躯掩埋,跳下山谷,一心寻死。醒来却是在草席上,一个中年男子坐在一旁,拿蒲扇扇着火炉。

“她一心求死,眼神无光。被男子一眼看穿,却道,你要死便死,但死前帮我做些活吧。

“男子给了她吃食和衣物,她茫然中被指点着学会采药,学会配药……等到她学会医人,男子便说自己还有其他事,传授一些手写药方,如此走了。”

星月俱披肩头,前路平坦,两旁已然能够看到农屋。

再前行片刻,便是宜城了。

谢安咬着舌尖保持神智,轻声道:“那便是葛洪?”

“是啊,但她当时不知道。”

“男子走了,未告知除她以外任何人。病人只闻此处有神医,便继续千里寻药。草庐和药草尽在身遭,有得用,她便医,没得用,她就四处采药……直到某日她母亲带一少年前来求医,少年身患顽疾,不日

便离世。时隔多年,她生身父母未曾将她认出,她也默不作声。母亲埋葬少年时,却哭着喊了她的名字。

“她说,老天怨她没护着长女,才有此报应。

“母亲离去,她留在山谷想,不知时日过了多久,早就没再想寻死的事情。

“她曾为了夫君而活,也曾为了父母断恩。死过一次,却不知为何活着。只是将那男人做的事情,一遍又一遍,施在不同人身上。

“她无家可归,却自由自在,不受拘束。多少年来,心境无波,只等眼睛一闭,再也不用睁开。

“今日,她如愿以偿。”

马蹄声一路蜿蜒,日于东方拉出一线破晓,地平尽头已然能够瞧见宜城城门。城门之上如约挂着两盏灯笼,谢安凝望片刻,深吸一口气,竭力撑着话语平稳无波,对驭了一夜马的刘姝道:“小姝,你看,城门上有两盏灯笼,只要射掉,门就会开。”

刘姝冷静侧头问:“需要我做什么?”

“稍微伏下身子贴近马,我好开弓。”

“好。”

谢安咬牙抬起右臂拉弓,左侧灯笼精准坠地,再搭第二支箭时,钻骨之痛却难以抑制,箭就如此失手坠下马中。马越近城门,城楼之下越有弓箭手众,直指来人。

箭只剩最后一支。

谢安卯足力气将箭搭在弦上,舌尖咬破,百步之远,意志尽头,最后一支箭才射向右侧灯笼。

城门顺势打开,留下只容一人通过的缝。马飞身闪入,城门立刻关上,甬道数十米,还来得及嘱咐。

“你看,如我承诺,我们安全回来了。”谢安轻轻吸气,对身前的人慢慢道,“我已叫文茵备热水,回去之后,先好好休息。别的事情,等我醒来再商量。”

刘姝惊觉事情有异,立刻扭头看他:“你怎么了?”

谢安却顾左右而言他:“就算是我,也得休息啊。”

甬道到尽头却是火把与宜城一众官员迎接,程谭便站在最前,刘姝将马及时喝住,马便停在众人面前,只听得太守问:“西山起山火,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未及她开口,身后人对程谭道:“城外有敌,神医遇害,以火警示。敌人向西,宜城暂时安全,但必须有援,务必先守城,待援军赶到驻扎,再出城侦查。”

话语平静说完,刘姝却感到肩头一沉,刚侧过头看他,耳边却是细语轻笑:“别担心,我没事。”

而后身后一轻,男人翻身下马,却在将要站稳之时,不堪重负般直接倒在地上。

也只有此时,深入后肩的长箭才露出獠牙,展在众人面前。

“谢公子!”

“快叫大夫!”

众人惊呼从四处而来,刘姝下马心绪混乱竟然直接跪在男子身旁,撕开衣服先看了箭伤,却摸到整个背部衣服濡湿,掌心尽是血色浓稠。

一夜未哭,她望着他的笑却几近崩溃,声音嘶哑难当:“安石!”

男人却是渐渐阖眼,嘴型勉强挤出两个字。

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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