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1 / 1)

宜城依水而筑,良田围绕城外而建,遇层峦叠嶂始止。初春三月,气候怡人,有不少农田已经被佃户开垦,预备育苗。关城的此时,少农具都未来得及收,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只最当紧的耕牛被拴在棚户中略微隐藏。

一路上不见流民,大约都被程谭收容城中了。

日暮愈沉,走了约一个时辰,谢安才赶到文茵提到的河边。掬一把水饮用,马也休整过,才重新上马,顺着河岸两旁的路,继续往前疾驰,心中烦郁不止。

若是男子被扔在城外,最多被抓壮丁充作奴婢,好男色的极少,起码能保个人身安全;女子行于乱世无人帮衬,被强掳充作奴仆是小事,若是他赶不及,她……

诚然,他不觉得清白二字有多重要,所谓婚姻之事,举案齐眉,看的是过门的从今往后。但世上有的是没了清白便寻死觅活的女郎,他虽不觉得她也会如此,但……

怎么每一次,他都是如此,慢她一步?

该说了,无论如何也得说了。见到的时候就说吧。尽管此时陈情非他所愿,但这样,不管她遭遇了什么,要做出什么选择,都得把他考虑在内。

就算她总爱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也多一种选择,不是么。

小路入山林,近有竹林青草,远处高山森柏,将日头越发早地遮暗了。

谢安快马疾驰而入,无暇留心路旁会不会有线索。

城外能够得到的援助,有这么几种:刘姝所在之处,是一位女神医的住处,就算神医不在,满室药草该够他应急,起码性命无虞;原本该有值夜未归的小队九人,清晨第一次派出的小队九人,出城前再次派出的小队九人……他们巡逻路线在官道,从山林出去直奔宜城,有几率遇到。

可城外遇到的危险,会是什么?

城中百姓听到应急声音,早早回了城。此时会在宜城外行动的,要么是宜城派出的驻军,要么是襄阳或荆州方面秘密行动的人。从北方逃难而来的流民,只要靠近宜城都被程谭收容。

流民中会混有北国奸细么?以都尉王治的谨慎,就算有,大约也应付得来吧。

去年初冬北伐失利,贬过一批朝臣,朝中暂时无人可用,就先停了进度,故而最近也无军报消息可供参考。北方现今情况,按照周游说的见闻,以布为货币换取其他物品……说明什么呢?

以百姓普遍穿着的麻衣计,北方苎麻一年在五月十月收两次。现在若是纺织,纺的该是去年十月收获的麻;麻纺织成一匹布,熟练绣娘三日即成;周游每年九月北上贩售丝绸,在去年没有旱情的前提下,怎么唯独布紧俏成这样?

无人种田所以没有麻,无人纺织所以没有布,或是单纯的布不够用。

起码不够平民百姓之用,才会以物易物,换一片两片贴补。

北方不该无人种田,毕竟兵役再严苛,也得给户头留下起码一个男丁耕作;不该无人织布,毕竟女子不服兵役,除却丫丫孩童,下到未婚女子上至白发老妪,大多能织布,那么就剩下……布不够用。

什么情况下,布会不够用?

劳作产物,不在平民手中,就在朝堂之上。

按例来说,田间上交的税赋,除却粮食,便是布匹,盐铁私营除非皇亲国戚是没机会碰的。而税赋汇入朝中,便会成为朝臣俸禄,再按月下赐。

北方税赋再如何严苛,也不至于从小民手中全都拿走。

供给不变,而需求大量增加,以至于生产都赶不及……

刚进山谷,前方隐约可见暖黄烛光。

谢安用力将缰绳向后一紧,马蹄渐渐迟缓下来,调马隐入山林将影子藏在草丛。

月牙照在深林之中,给放在走过的来路笼上一层薄雾。

谢安寻一处灌木将马藏起,又用马鞍绑带系起三支箭,接着返回路边,于阴影处趴在地上,听得附近并无马蹄声震动,这才起身,张弓搭箭,悄悄用树林隐没身形,用谷风将踩踏草丛之声遮盖,屏声静气,徐徐朝着火光靠近。

比起敌人,夜里可能出没的野兽都不算什么,手中蓄势待发勉强有些底气,心头隐约推敲出的答案更令他心惊。

布不够用,是因为出现了一件需要大量用布的事情。而需要如此多布的事情,在如今年头,基本就等于是……

征兵,做军服。

按照丁二提供的线索,事情很可能是,信使发现战争苗头,上报半路被人截杀。

三人一队,死了七个人,就是灭了两个队,本应剩下的另两个人……

截杀的追兵,可能通过那些士兵得到南境地图、干粮,那么他,或者他们……

走了么?

昏黄灯火愈发接近,谢安愈发小心,藏在阴影里,靠在树后巡视过一遭无可疑动静,便转头观察起山谷情况。

诚如文茵所说,一草庐,依峭壁而建,峭壁约莫十丈,垂着藤蔓若干,上头还是茂林,位置堪称隐蔽,但依附峭壁的地方晒了许多竹篓;一木屋,正正经经修在平地边,大小约容一人住,门前一张木桌两张长凳,照明山谷的灯火便被放置桌上,尽管罩了笼,烛火还是随谷风摇摆,时不时将周遭树林照得更加凶险。

没有人。

谢安在树后观察片刻,在思索要不要靠近时,却忽然从屋内出来一位女子。身着粗布麻衣,手上拎了斧头,在门口露天石灶旁瞧了片刻,手扶在额头上。

“熬药,要预备多少柴和水啊……怎么就忘了问婆婆呢?”

夜里风起,把她的疑问很轻地带到他身旁,以至他差点就放松警惕,箭要离手了。

她在他眼前,安然无恙。

多少将心放下,谢安却是又将弓箭搭起,再次环顾四周警戒。

刘姝站在灶台边思考,似乎决定还是先捡柴火。于是便一步步离开木屋,也远离水边那些软草,看方向,却是在向他靠近,最终站在离他不过几棵树的位置。

她伏下身子,手掰开枝丫,手起斧落,不多时便将枝枝蔓蔓修成略微细些的木枝,便于焚烧引火的形状。

谢安本想退后,再警戒一会儿,再把现状说给她听,带她回城。瞧见她仔细修整着木枝,不知为何,想起自己刚出家门云游之时,露宿野外没有经验,吃了不少苦头。

诸如不会点火,掉了火石,煮饭半生不熟,晒湿衣服白衣服反倒被熏黑,没挑对露宿的营地被蚊虫叮咬……

世人都觉得,他没什么事情解决不了。但他总是犯过许多错,才能够成为如今这般,处变不惊,应对自如的样子。只是有些人的学费太贵,贵到需要用身家性命才能领悟,而他的学费太少,大多坑在自己和弟弟万石身上。

所以后来,他名声越好,越被拿来跟万石比较,他才越发要给弟弟补偿。

咚,咚,咚。

砍伐不绝,被风一吹,声音居然就如风筝断了线,山谷安静得像是无事发生。

刘姝砍完一小个灌木丛,手拢了拢脚边树枝堆,依然觉得不够,继续往前走。

夜里视线有限,她四下探望,终于在阴影里发现一个灌木丛,正要举步上前之时,忽然被一只手从身后拦腰截下,被人从身后抱在怀中。惊惧之下她立马挣扎起来,举斧要砍向身后,手腕却被人牢牢制在空中,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温热气息扑向脖颈耳后,将倒竖的寒毛都一一安抚。

“又不警戒,又机灵,下手果断带狠。

“我是不是不必担心,你会被别人欺负?”

听出谢安声音,刘姝立刻安静下来,放松不过片刻,察觉到此时二人紧紧相拥,前夜的话便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脸颊发烫,胸口心跳不绝于耳。

幸好是在夜里,看不出来。

她对身体的变故无奈,对身后的人道:“放手。”

男人依言立刻将她放开,还体贴地退后半步拉开距离。

她半羞半恼地转过身,望着暗夜倚着树干抱臂的人,虽然表情看不真切,却偏生觉得他在笑。

“你怎么在这?”

谢安语带笑意,轻声问:“你先说,分明早上跟我约好,等我回家长谈,怎么我一出门,你就跑出城外,还跑了这么远?”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等你回家长谈?”

“喔,你不反对我把刘府叫做家?”男人好整以暇道。

“你!”

刘姝憋了半天,却是说不下去。

男人得寸进尺,笑着继续道:“其实你知道吧。”

刘姝瞧他一眼,不自在地将视线撇开:“什么?”

“一个男人总是围着一个女人转,而他们恰巧都未成婚,那个男人图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

“我今早问你,你还记得昨夜我们说过什么,你否定得非常快。而昨日早上,我用同样的话问你,你却语焉不详。如此差异,你知道我看出来什么了么?”

刘姝垂头抿唇,答不出来,手上的斧子却是越握越紧。

风寂寂,树影簌簌,摇颤人心。

男人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将最后一丝迟疑都打消:“第一次,你不记得,第二次,你听不到,第三次,无论如何,我也得在彼此清醒的时候,亲口告诉你。

“我也绝对不能,再给你留装傻的余地。”

“我心悦你,刘姝。

“我希望你能嫁给我,做我的正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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