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破(1 / 1)

十余步外,亦有人望着澜音,眼底微藏不悦。

“那个披红梅斗篷的就是谢澜音?”

陈妙容华衣美饰,手里捧着锦袋包裹的紫金小手炉,眉头微皱。

小丫鬟忙道:“听嬷嬷说,今晚从外教坊请了三个人过来。抱琵琶和拿箫的见了好几回,剩下那个面生的大约就是她。”

“也不知父亲怎么想的,请这么个新手过来,若是出了岔子可怎么好。”陈妙容低声抱怨着,想起方才陆修特地绕过去跟澜音搭话,又弯腰轻扣乐器的模样,不由道:“陆世子近来频频去外教坊,怕不是为了她吧?”

“奴婢也说不准。”

小丫鬟名叫锦屏,是她的心腹,也是专管打探消息的耳报神。因时常帮主子打听陆修的动静,加之手头阔绰,银钱使得足,就连那日澜音登场遇挫,陆修为了帮她撑腰而对呛相府公子的事都打听清楚了。

陈妙容听罢,脸上愈发不悦。

她原本打算走右侧的拱桥,这会儿却心思微动,径直抬步转弯,绕路往澜音这边走过来。

公府贵女的打扮自与旁人不同。

澜音瞧见,忙跟闻溪等人侧身让道。

陈妙容摆着端庄的姿态,拿眼角瞥了眼搁在靠椅上的鹤鸣。

锦屏会意,当即指着鹤鸣道:“这是哪里学的规矩,乐器随地乱放,成什么样子!都说外教坊规矩严苛,竟是这样侍宴的吗?”

澜音听了这话,顿觉不妙。

旁边闻溪经验老道,闻言便屈身行礼道:“都是奴婢的不是。因这瑟实在沉重,且尊府修得阔朗,从门口到此处一路抱过来,难免胳膊酸痛,所以奴婢让妹妹歇会儿再抱起来。若有怠慢之处,都是奴婢管教不严之过,还望姑娘见谅。”

言语温和,态度颇为谦卑。

锦屏知道主子的心事,还想借机打压几句,陈妙容却摆手阻止住了。

她特地绕过来,原是想寻个由头,让领头的乐伎去嗔怪澜音,借机稍加教训,她自己则半点儿不沾麻烦。

谁知闻溪这般仗义,竟将过错都揽到了自家头上?

这般情形,若她还穷追不舍,反而显得心胸狭隘似的。

陈妙容的小算盘没能得逞,又不能在自家夜宴上节外生枝,只好不咸不淡地道:“不过白提醒一句,别出纰漏就是了。”

说罢,昂着脑袋施施然而去。

留澜音站在道旁,有点忐忑地看向闻溪——她是真的怕错了侍宴的规矩,丢外教坊的脸,也给闻溪添麻烦。

闻溪却比她老道得多。

侍宴的规矩再多,还能比得过入宫在御前献艺的时候?

制瑟用的木料多半厚重,哪怕澜音这把已特地选了轻便的木料,恐怕也比她怀里的琵琶还沉些。她年纪更长,抱着琵琶尚且觉得沉重,澜音又哪来的力气时刻抱着?

便是去宫里侍宴,等候登场的间隙里将乐器搁在旁边休养体力,也没人会说什么。

陈家这对主仆分明是在瞎摆威风。

不过是欺负她们身份低微。

在外教坊那么久,类似的事闻溪已经历过许多回,起初还会像澜音那般忐忑,如今却已能八风不动。

她瞧着澜音忐忑的模样,轻勾唇角,宽慰道:“不必担心,这种事多遇到几次就见怪不怪了,并非咱们的过错。若她们真揪着这些细微处不放,下回他们不送请帖,咱们不来就是。多大点事呢,宫里都没她们难伺候。”

最末一句她是贴在澜音耳畔说的,声音压得极低,不无调侃之意。

澜音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不过既然她没错规矩,便无需忐忑。

遂放心静候登场。

-

夜宴准备得倒颇讲究。

陈家养着私厨,但凡尝过其手艺的无不夸赞,今晚又请了京城名厨过来,两处合力,将菜色准备得十分丰盛。

请的宾客却不算多,因是常有往来的,男女客之间只拿紫檀屏风隔开,屏风间点缀以早开的红梅,彼此境况便半隐半现。

隔水的台上先唱起了戏。

是卫国公府自家养的戏班子新排的两出,趁着近来稍得清闲,特地请交好的几家来赏玩。

等两出戏唱罢,夜色愈浓,饭菜也就尝得差不过了。

遂撤去碗盏残羹,丫鬟们捧上新的果点和茶酒殷勤待客,戏台上灯火渐熄,仆从们摸黑将帷帐一换,再挑亮灯盏,就着高悬于夜空的融融月色,骤然成了清雅布置。

起初登台的是陈家养的私伎,末尾由外教坊压轴。

闻溪自不必说,那手琵琶连永熙帝都夸赞过。因侍宴次数多,在场不少人认识她,听完她弹奏新谱的曲子,不免夸赞。

次由澜音登场弹奏,因锦瑟的清雅调子与月色极衬,且她自幼得祖父指点,技艺胸怀迥然不群,倒让宾客耳目一新。

最后是周小萤,箫声勾勒良宵皓月,仿若有人趁夜出游,意兴渐浓,赏遍风光兴尽而返。

待箫声低徊,绵绵收尾时,夜宴亦至尾声。

宾客陆续告辞而去,陆修因是陪母亲来赴宴的,难免要等她出来。

这一等,就到了周遭男客尽数告辞,只剩他独自跟陈妙容的父亲陈棣闲谈。

而屏风之内,韦氏坐在铺了锦罽的圈椅里,把玩着陈家新做的一枚香炉,正聊得畅快,丝毫没有动身的意思。

隋氏抿唇含笑,不时抛出话题勾动韦氏的兴致,心思却都系在外面的陆修身上。

今晚陆修肯来赴宴,于她已是意外之喜。如今陆修又肯耐着性子等到这会儿,更令她期待暗生,打算将好事儿再往前推一把。

等周遭没了旁人,便朝陈妙容递了个眼色,“才刚想起来,前儿得的那件貂裘很好,你去帮我取来。”

陈妙容依言含笑去取。

绕过帘帐走了两步之后,她却停了脚步,示意贴身丫鬟带个仆妇去拿,她则将身影藏在帐幔之后,听外头的动静。

果然,隔帘传来了隋氏的声音。

“老夫人上了年纪,冬日里尤其要保暖。那貂是北边儿的,最能御寒,我想着孝敬给她老人家,只不知裁剪是否合她心意,正好今晚掌掌眼。不如把世子也请进来?”

韦氏会意地笑了,“真是有心了。”

说着话,让仆妇去请人。

-

屏风之外,陆修听仆妇请他进女眷那里时,丝毫没觉得意外。

醉翁之意不在酒。

来之前他就已猜到了八分。

这会儿起身进去,瞧见韦氏和隋氏那亲亲热热、相谈甚欢的模样,扫见帘后一段没藏干净的裙角,他不动声色,如常见礼。

隋氏脸上几乎能笑开花。

“世子别客气,快坐快坐。”她的声音十分热情。

韦氏也笑眯眯道:“叫你进来不为别的。是有件貂裘想送给你祖母,又不知裁剪是否合她老人家的心意,让你一道瞧瞧。”

到时候,陈妙容会亲自捧来貂裘。

向来都说灯下最宜看美人,今夜陈妙容又精心打扮过,比平素更漂亮几分。陆修要翻看貂裘,难免凑近些,只要两人搭上话,夜深人静,灯烛静照,熏着香的美人儿温温柔柔站在跟前,陆修难道还能无动于衷?

韦氏打着好算盘,说陈妙容已去取貂裘了,稍后就能过来。

而后就势道:“要说妙容这孩子,当真是难得。不止才貌出挑,性格温雅,做事也极有分寸,实在是个进退得宜、万里挑一的美人。若谁能把她娶到家里去,那真是修到了好福气。”

她满口夸赞,目光直往陆修脸上瞟。

隋氏也含笑觑他的反应。

就连陈棣都不远不近的坐着,徐徐把玩白玉扳指,似在揣摩陆修的态度。

炯炯目光环绕,就差捅破最后那层窗户纸。

陆修不甚上心地听着。

直到韦氏说累了,拿起茶杯啜茶润喉。

陆修便在这间隙抬起了眼。

“记得上回姨母来做客时说了些家宅琐事,母亲这样喜欢陈姑娘,不如引荐给姨母?”他神情淡淡,目光却晦暗幽沉。

隋氏闻言,不解地看向韦氏。

韦氏面色微变,忙嗔道:“好端端的,别胡说!”

“倒不是胡说。”陆修站起身,忽而肃了容色,端端正正朝陈棣夫妇作揖为礼。

那两人不解其意,都茫然看着他。

便听陆修道:“侄子的姨夫官居节度使之位,也算有些实权。他膝下一子,年方十九,侄子方才说引荐给姨母,便是为这缘故。若有唐突僭越之处,还望见谅。”

声音不高,却字字分明。

隋氏心头猛地一跳,直觉陆修这态度不对劲,就想设法岔开话题,免得操之过急,把话说死了再无余地。

陈棣却没她这般委曲求全的耐心,原本含笑的神色微微一沉,忍不住问道:“令表弟年才十九,陆世子却早已过了弱冠之年。这般操心别家的事,就不怕令尊令堂着急?”

陆修闻言看向陈棣,也瞥见帐幔后裙角微晃,分明是陈妙容有点沉不住气了。

不知怎的,他忽然就想起了陈妙容主仆走过水榭时,对着澜音傲慢指责的姿态。

哪怕没听见对话,看情形都能猜到缘故。

他来赴这夜宴,本就是想把话挑明,彻底断了陈家和韦氏的念想,免得两处纠缠不清。

原先还打算给陈家留点情面,此刻对陈妙容生了芥蒂,说话便十分直白:“各人自有缘法。侄子所求的,论性情论行事,都跟陈姑娘截然相反,岂敢耽误。”

这话不留半点情面,在场三人骤然色变。

里面陈妙容原本暗藏期待,听到这话,一张脸霎时就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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