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会效果特别好，工厂的订单都排到了年底。陆陆续续还有新订单进来，皮总着急地不得了，召集大家开会。
皮总自己算了一下，按照工厂的生产线能力好几个订单根本出不了货，还不想退客户的定金，问大家怎么办。
老胡说：“皮总，现在你一直亲自抓生产，你核算的数据我们都相信，现在就是加班连轴转也不能按时出货。除了增加工人还有什么办法？”
陆志强接着说：“增加工人容易，要保证品质合格难，新工人不熟练，有些老油条还会偷奸耍滑，一眼看不见就胡乱做手工，到时候我品管这一块肯定会乱起来。我这边也得增加人手。”
老何说：“招人可以，但以后得一直维持现在的订单体量，不然又得裁人，之前就这么整过。订单多了招一批人，订单少了又赶人走，那些人出去到其他地方胡说八道，不少抹黑工厂呢。”
孙丰接着说：“我打包组这边想要年富力强的小伙子，不能老塞给我其他部门淘汰的，这些人有些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上次还塞给我一个老阿姨，我只能让她装小纸箱，重了她扛不动。”
皮总看看大家，看看手中的生产进度表，问安姐：“流动资金够用吧？我在家里给你算过了。”
安姐点点头。
大黄说：“招人吧，强化管理怎么样？”
老胡问：“除了加班，还能怎么强化？不要拿大公司那一套，咱们工厂老员工多，处得都跟一家人一样说说笑笑，非要上纲上线伤感情。”
皮总说：“还是招人吧。有钱就要赚，别人根本没订单，咱们这么多订单，难道推出去给对手？就招人，保证所有的订单都能按时出货按时收款。”
大黄问：“工资待遇按从前标准吗？我散会就开始安排。”
“不，基本工资加两百。”皮总说：“之前你们总说员工工资低留不住人，现在基本工资增加两百，这个价格到劳工市场有竞争力没有？”
“没有，劳工市场主要是短工多，那些装修公司建筑工地给的价格更高。”大黄看着皮总说。
皮总咬了一下嘴唇问：“你看得加多少？”
“五百。”大黄说。
“三百，你说的价格是短工，我这里是手工从业者，没有那么累，就是熬时间，不能再多了，不然我账上拿不出那么多钱。”皮总翻了一下账本。
“那还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吗？”大黄问：“我经常去劳工市场，就那几个地方，好多短工都认识我了。”
皮总看着大家问：“群策群力，都必须提建议。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安姐说：“发奖金吧，每个月都发。不要光过年发个年终奖。”
大家都沉默了。
老何说：“皮总，现在工厂大概八十几个人，的确人手不够，招人是必须的。工资加三百不少了，再多老员工都有意见。我们都是从拿一点点工资开始的，你上来就给新工人这么高的工资，新员工不会珍惜，老员工还会生闷气，不划算。”
“不能每个人都给那么高，阶梯式比较好，有些人三百，有些人五百吧。”老胡看着皮总的脸色。
“加五百太多了。”老何斩钉截铁地说。
皮总用力咬了一下嘴唇说：“再招二十个人，基本工资加三百。不是这二十个人加三百，是所有员工基本工资都加三百。”
陆志强看着皮总说：“有没有扣款？比如次品率？”
皮总摇摇头，说：“一直以来大家都抱怨工资低，但厂里面订单利润不多，我没那么大信心。现在订单数量和利润都给了我信心，账上流动资金也是我的底气。全员加工资。”
话音刚落，陆志强就鼓掌。老胡老孙老何大黄都热烈鼓掌。
皮总等掌声停了说：“明天发个通告贴告示栏上，除了基本工资就是按件计费，谁做的多谁最后拿得多。”
老何说：“这样熟练工会抢着加班。我知道生产线有两个老妇女，吃完饭就坐到工位上干活，就是想多赚点加班费，做得件数多了，还有计件费，她俩就住我隔壁宿舍。有时候回去比我都晚。”
老胡说：“是不是我们村的两个老嫂子？她们今年回老家给我说了，除了吃饭就是干活，比在家种地赚钱多。”
陆志强说：“再努力也得注重品质，她们可别为了多赚点计件费就降低标准，到我这边次品率高了怎么办？再扣款？”
皮总说：“谁还有什么建议？”
大黄说：“皮总，我整理一下思路。为了招工，基本工资加三百。”
皮总点点头。
大黄看着皮总接着说：“为了防止老员工不满，全员基本工资上浮三百。”
皮总满意地点点头。
大黄看着皮总说：“这样做鼓励了能吃苦肯加班的熟练工，的确对订单货期有帮助。但是并没有解决招工这一块的问题，这个价格在整个劳工市场不是最优厚的，而当下工厂急需用人。”
皮总看着老胡问：“你有什么好主意？”
老胡说：“就像安姐说的，发奖金。谁工作干的又多又好就发奖金。”
皮总想了想说：“老何，你有建议没有？”
老何说：“要发奖金可以，但不能都发，也不能发太多。安姐刚才说是月月发 奖金。这是不是太惯着员工了？”
大黄看皮总一直犹豫不决，说：“皮总，刚才陆主管说怕次品率高，我们就提高成品检验的标准，那些符合标准的给奖金，这样大家为了赚奖金都会注重品质。那些品质不那么高的就不给奖金，工厂实际发出去的钱并不多，但能让人抢着干活还努力把活干好。”
皮总点点头，说：“奖金两百，这样干活又多又好的人会多挣五百，那些挣不到奖金的得怪自己。你招工就写五百，然后再给他们讲清楚五百里面有两百是奖金，干好了才有奖金。”
“这就容易招人了。我一个星期能让人员就位。”
老胡说：“真正引入竞争机制不要给所有人都发奖金，一条生产线三个名额，这样大家一看周围的人谁拿奖金了就去找原因找方法，想着自己怎么能满足拿奖金的条件，最后就会尽量在做多货的基础上再保证品质，这样你追我赶可以月月发奖金。”
皮总点头说：“对，大家都有机会领奖金，才会向周围的人看齐，琢磨着多赚点钱。我也省点成本。你们不知道，工厂单据流水太多，钱花出去容易，赚回来难。”
陆志强说：“还是次品率在百分之三以下不扣款吗？”
皮总点点头，说：“鼓励大家多干活呢，以后就不扣工人的钱，你们各自主管得把关，每个部门都有三个名额，这三个人可以领二百块奖金，每个月发工资前交名单上来，和工资一起发。如果你们负责的员工出了问题，就扣你们的钱，扣完主管的不够再扣员工的，工厂亏多少你们补多少。明白了没有？”
大家都点点头。
皮总说：“那就散会吧。你们工作要严格把关。不能喜欢谁就给谁奖金，要公平，要对我负责，记住了没有？”
大家点点头散会了。
从这个月起，每个人都干劲十足，工厂一片欣欣向荣。
河对岸的房子已经开始挂牌销售，老胡老何跑过去看了几回。
迷人的夏天，哪怕就是晚上也有很多自愿加班的工人。
这天，马丹丹陪客户回来晚了，到了工厂保安在值班室睡觉。
“哥，你长点心吧。那么远就亮灯，你怎么就不知道出来开厂门呢？”马丹丹踩着高跟鞋一脸愠怒。
马大山隔着窗户站起来说：“这都晚上十点多了，这个时候哪有人过来？我刚睡一会就被你看见了。”
“我不算人吗？快出来开门！司机要告诉别人你值班睡觉，我可不包庇你。大黄抓纪律很严的，你这次肯定得扣钱。”
“别啊，我刚睡一会，真的，司机呢？我给他说说，我这有烟。”马大山一边说一边拉开了工厂的大铁门。
等司机进去了，马丹丹走到值班室说：“哥，你把卫生也打扫一下，这里又脏又乱，都有蟑螂在跑。你别跟在自己家一样，要收拾收拾。你这样不讲究，让皮总看到了可不好。”
“皮总，皮总，整天挂嘴上，我是你哥，也没见你整天替我着想。”
“皮总给我开工资呀！你开工资给我，我也整天把你挂嘴上。哥，你珍惜吧，你刚来不久就赶上全厂加工资，就你现在的工资我干了一年多才拿到这个数。你现在存了多少钱？”
“没存，我都花了。”
“怪不得爸妈催我往家寄钱，原来你没寄过！他们说我侄子该上幼儿园了没有钱，要我出呢！”
“我是男人，赚的钱出去买点好吃的好玩的就没有了。老家幼儿园收费低，我说不上幼儿园也行，我就没有上过，也没有耽误长大。”
“嗨！跟你说不清楚！我明天往家里寄一千。五百给你儿子交幼儿园学费，五百得给我女儿留着，等她长大回来找我好交给她。让爸妈别都给你儿子花完了，不然我可不愿意，我是嫁出去的女儿，不能一直养全家。”
马大山搂着胳膊说：“嫁出去是嫁出去了，不是又回来了吗？我让我儿子给你养老。你女儿从小跟着他爸爸那边亲人长大，对你没感情，不回来找你，你怎么办？谁给你养老？我让我儿子给你养老。你寄回家里的钱不亏。”
“我跟他已经离婚了，分居两年了都可以重新结婚了，我要是再婚再生个孩子呢？我干嘛要养你儿子，还不是可怜爸妈，还不是你没本事！”
“你有本事，你有本事，不就是赚钱比我多吗？还不是巴结皮总得来的？还上赶着叫人家丈母娘大姨呢！大家都在背后笑话你呢！”马大山扬着头说。
“真是倒霉！遇上你这样的哥哥！遇上他那样的老公！要是你们有皮总一根手指头的本事，我都不用半夜三更去陪客户喝酒唱歌了。”马丹丹踩着高跟鞋咯噔咯噔地走开了。
马大山转身进去保安室接着睡觉。
三伏天厂里每个办公室都安装了空调，车间又增加了大功率风扇，订单源源不断，生产线的夜宵顿顿都加个鸡腿。
皮总在家生闷气，安乐乐搂着女儿睡觉。
老太太在劝皮总，说：“你不要生气，都结婚这么多年了，乐乐还是不让我省心，她就是直来直去惯了，刀子嘴豆腐心。你几天回一次家，回来就吵架。工厂的不顺不能带到家里来，在工厂她没有顶撞过你吧？在家里她那也不是顶撞，就是实话实说。什么事弄得你俩不说话啦？”
“妈，你说说乐乐能享福不享福，非要跟个工人一样天天上班。财务的事情一个月去几天就行了，我都捋顺了，剩下的时间回来带孩子多好，孩子快该上初中了，不得抓紧功课吗？你年纪这么大，都病倒两回了，住一次院花一万多，我一个工人一个月才领多少工资？你们娘仨在家里一块过，不好吗？她当个财务，还当自己是财神呢！给员工报销发票可快呢，给供应商结账也可快呢，我这边收客户的钱可是今天催明天催，别人一点点给的。你看，她就是听不了别人的软话，跟个活菩萨似的，今天一个供应商一哭穷，你就把那么大一笔钱汇过去了。我气急了说她两句，我就说了两句她就恼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摔门回家。”
老太太笑了起来说：“原来是这样的小事！两个人都要面子。我替乐乐向你道歉，明天我也说乐乐几句，工厂的事必须按照你的意思办。可以了吧？女人得温顺，家才和睦。”
皮总叹了一口气说：“妈，我年轻时候是不懂事招惹了其他女人，现在我改好了，我闺女都这么大了，我要脸呐，我不能让别人看见我吃瘪的样子，不然没有威信。”
老太太点头说：“都包在我身上。你先去睡吧。谁年轻还不犯错？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乐乐从小听我的话，只要你不是外面有女人，吵吵架没关系，女人一辈子不就为了孩子为了家庭吗？”
皮总带着哭腔说：“妈，还是你理解我。我都后悔让乐乐去工厂上班了，我怕她这一次当众摔门，下一次就敢骂我，我怕丢脸！那些老员工和我一起十来年了，本来就容易没大没小，这以后再让他们利用我和乐乐之间的矛盾做文章，我得多丢脸多被动！今天要是其他女工敢给我摔门，我直接开除她，还不发工资呢。”
老太太哈哈笑起来说：“你四十多了，有时候跟个小孩似的。快去睡吧。”
皮总蹑手蹑脚回到卧室，安乐乐坐了起来，他赶紧坐到床边说：“别吵醒孩子！明天还上学呢！”
“让我过去上班也是你，让我回来带孩子也是你，你是不是糊弄老太太去了？”
“你不讲道理呀，我得找个讲理的人呐。”
“你又不用带孩子，你管我辛苦不辛苦？我自己愿意！我白天上班，晚上回来检查作业挺好，为什么不用再过去了？不就是我跟你意见不一致吗？但女儿上学这件事，我还就决定了，就上公立学校，女儿天天回家有什么不好？”
“私立学校贵族学校，我女儿又不是上不起！一年十万我都愿意。”皮总闭着眼睛抓过被子。
“睁开眼，看着我。你这个人就爱虚名，什么贵族学校？我女儿明明学区房可以进排名第一的公立学校，干嘛去上私立学校？还得住校，一星期回来两天，每天在学校干什么我都不知道，作业我也不能检查，那么大女孩子了，我要天天看见她才放心，每天和她聊聊天逗她笑笑，等到高中住校也不迟。”
“我家大业大的，过十年都攒了一堆钱了……”皮总眯着眼睛说。
安乐乐不客气地打断说：“不知道谁每个周会都哭穷，要降低管理成本，整天说啊说的。”
皮总两手一拍说：“我还不是为了女儿，他们少花点，我给女儿就多攒点。”
“不听不听，你在工厂指责我干什么？还当着老胡的面，我这哪像个嫂子，到像个受气包！”
“老婆，我怕资金周转不灵，我气急了，你问老胡，我急眼了还摔杯子呢！我就说你两句，你摔门就走。我也好难看呐。”
安乐乐拉过被子说：“学校，我肯定填公立学校；财务，我肯定还过去上班，你说得让我一个月去几天可以，还是老规矩，在工厂我听你的，在家里你听我的。我不想让女儿早早住校，我不放心，担心她不好好吃饭，担心她有心事我不知道，担心小男孩哄骗她我不知道，明白了吗？”
皮总点点头说：“那随你吧。我们这老板圈的几个人，子女都上贵族学校，我女儿上公立学校，显得我穷酸呐。再说那贵族学校高中毕业申请去国外读书，家里又不缺钱，你知道张总吧？一儿一女都在法国留学，他见我就说要对子女下血本，将来老了去国外养老。”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我不觉得国外的学校好，我只想多陪伴女儿几年。今天我摔门也有这个原因，我说上公立学校，你说上私立学校，这个月我一直烦着呢。现在你答应我上公立学校了，我心里轻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