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冷，每个人都开始期待春节假期，工厂提前完成了订单，每个人的生活都是简单轻松的状态。
安姐在办公室计算着工资奖金，一年算下来结余两百多万，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老公一年赚多少钱，对比自己家庭的节俭，安乐乐暗想：“这业务招待费也太多了，有些客户三天来一次，一天请两顿。还不如用来给员工发奖金了，这些工人的年终奖最多也就平时一个月工资。”
佝偻着腰的老何来到财务室，看到安姐问：“皮总不在吗？我打电话没人接。”
“应该在他办公室。”
“刚去过了，不在。”
安姐想了一下说：“那你去他宿舍看看，他昨晚没回家，我一早过来就没看见他。”
老何朝着手心呼了一口气，说：“安姐，你这有点冷，你得开暖气。”
“不用，我穿的厚。我这里经常有人过来对账交发票，一会一开门，就是开暖气也不会暖和。”安姐笑着说。
老何点点头走开了。
来到皮总宿舍，敲敲门没动静，推门进去皮总还在睡觉，呼噜呼噜的声音很有节奏。
老何看了一眼就出去了。
不一会，安姐也来到宿舍，叫醒皮总说：“你喝醉了？怎么这么大酒气？司机也不跟我说一下。”
“我不知道怎么回来的。”皮总拍了拍脑袋。
“老何找你呢，好像有急事。”
“那等一下，我还有点醉，下午让他过来说。”
安姐一脸埋怨地说：“喝酒喝酒，你脂肪肝自己不知道吗？”
下午老何过来的时候，皮总已经谈笑风生在打电话了。
“好，回头聊。”皮总一边挂断电话一边示意老何坐下来。
“一大早什么事找我？”
“阿杰开厂了。”老何郁闷地说。
“你早上过来为这件事吗？”皮总轻描淡写地说。
“你说阿杰不回老家种地，他开什么厂？”老何很疑惑。
“那我问谁去。你怎么知道他开厂的？别弄错了。”
“李老板说的，之前莉莉接待过的一个胖子，说还去过阿杰的厂呢。”
“客户说的吗？你啥时候知道的？”
“昨天，李老板过来下单，他说的。”
“怎么说的？”皮总好奇地问。
“就说工厂价格很优惠，让有空来看看，李老板过来进货发现不对劲，杰哥就说自己开厂了，看着很小没有实力的样子，接待他的会客室只有一个破旧的小沙发，还有两个小孩在上面跳来跳去。”
“那就对了，阿杰就是瞎搞，他当什么老板？首先他就没有本钱，这年头贷款多难？他连抵押品都没有。他没房没车的。”皮总漫不经心地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背后有没有其他人撑腰？”
“他一个外来工的穷小子，除了摆地摊靠谱，要本钱没本钱，要技术没技术，要人脉没人脉，谁给他撑腰？除了我看好他，我那还不是看好他，是利用莉莉才抬举他。不要多心，他开不下去的。”
老何点点头。
“对了，他开的厂在哪里？”
“就在这附近，一个镇子里面，另一个村里面，租的厂房也不大，有咱们工厂的一半大小吧。”
“不用管他，我看阿杰过些时候还得回头找我重新上班呢。”皮总自信地说：“那个慧慧长得不赖，你见客户可以带上她，下次别忘了。”
“那是个书呆子，老胡也不怎么使唤她，就是办公室文员的材料。”
“哦。那你下次见客户要带个好看的，跑去阿杰工厂的李老板肯定是冲着莉莉去的。没办法，这男的又想赚钱又想看美女。”皮总狡诈一笑。
“呵呵。”老何也抿嘴一笑。
晚上回家，安姐的妈妈已经做好了一大桌饭菜，全家坐在一起吃饭。
“妈，你这手艺真好。我在饭店都吃不上这么好的菜。”皮总边说边给老太太夹菜。
这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头发还乌黑一片，眼角皱纹一道一道的。
“行，你以后常回家，来之前告诉我，我再做。”老太太爽朗地笑着说：“就我这个女婿，我们一个村都羡慕，上次你们开车送我回老家，亲戚们都跑过去问这问那，走了三天还有人来问，都夸他有本事。”
安姐打断说：“那都好几年前的事了。赶紧吃饭吧。”
“爸爸，你春节还去旅游吗？”
“你要是全班第一名，你说去旅游就去。”安姐笑着刮女儿的鼻子。
“对，对，对。”皮总连声附和。
吃完饭回到卧室，安姐整理好床铺找不到皮总，原来在阳台抽烟。
“老婆，你怎么出来了？这么冷的天。”皮总关心地问。
“我还想问你呢？这么冷你怎么在这里？”
“有点烦心事。阿杰开厂了，就在咱家工厂旁边，他还拉这边的客户去他那里下单呢。”
“真的吗？阿杰不是你的好兄弟吗？年年给我们家送土特产，特别听你话的那种人吗？”安姐感到奇怪。
“知人知面不知心，也许他早就计划很久了。”
“也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开厂就开吧，咱们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
“唉，他开什么厂？缺这少那的，别看我这一个摊子小，哪天不得两万块来维持？算算工资房租采购费应酬各种花销，搞不好客户还得扣款，操多少心才赚一点钱。”
“对，今天我算好工资和年终奖了，三十多万呢。”安姐说着就走回了房间。
皮总也跟了进来。
“把烟扔掉，二手烟，女儿不能吸你的二手烟。”
“哦，知道了。”皮总马上把烟头扔到垃圾箱里。
“你怎么还不睡？”皮总问。
“看你挺发愁的，到底在想什么？”
“唉，你算的年终奖是明面的，还有暗地里我给老胡老何的，去年给老胡三万，给老何两万。今年效益好多了，他俩也知道，我在考虑要不要给多点。”
“他俩要有大功劳肯定得多给，不然就维持原状。”安姐关灯睡去了。
天气越来越冷，河对岸的工地停工了。
中午太阳出来了，莉莉和玉柱站在工厂院子里。
“莉莉，你怀孕了，不要出来吹风，感冒了怎么办？我妈说怀孕期间不能打针吃药，对胎儿不好。”玉柱急切地说。
“总闷在屋里想吐。出来晒晒太阳还好受些。”莉莉又要吐了。
“你赶紧回去吧。”玉柱往回拉莉莉：“从现在起别去车间了，你干不了活，也别玩电脑了，有辐射。”
“别管我。”莉莉不耐烦地甩开玉柱的手。
“莉莉，又闹别扭了。”莉莉的嫂子走过来。
“没有，玉柱不让我晒太阳。”
“不是，我怕她感冒。”
莉莉的嫂子笑着说：“玉柱，你不能光顾着小的，也要让莉莉开心那。小胎儿都有感应的，母子连心。莉莉一点不高兴他在肚子里都知道。”
玉柱听完冲着嫂子说：“那好，嫂子，你们聊。我去车间了。”
简陋地车间摆了两排桌子，稀稀拉拉几个工人在做手工，还有一台机器在开足马力切割布料。
玉柱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脑，杰哥走了过来。
“哥，这工厂真不是一般人能开的，这都几个月了，一直亏着呢。”玉柱说。
“我手里钱快没了，再收不回来货款我得贷款了。”杰哥也很郁闷。
“去哪贷款？能贷多少？”
“拿机器抵押，再把那些不用的纸箱都卖了，能换多少是多少吧。”
“这不是办法。莉莉刚开始还能拉来几个客户，现在怀孕了不做事，就咱们这十个人接到小订单算算不划算，接到大订单又出不了货。”玉柱关掉了电脑。
“不要急，我再想办法。不行就改改收款条件，出货时候再收款。这样能多接单。”杰哥说。
“那亏得更多，客户要反悔怎么办？这边又做好货了，人家就吃准你这一点，非要你降价卖怎么办？”
“有道理。那就少收点定金。”
“能不能多找几个工人，以后不接太小的客户，他们的订单布料都不好买，太少供应商不卖，买多了布料占着钱占着地方， 原来开厂这么难，早知道就老实打工了。”
“不能泄气。问题出在我这里，我找来的客户暂时支撑不了花销，暂时，懂不懂？你生产这边没问题，不用泄气。你要有空就去陪莉莉说说话。”
“去了，不理我呢。”玉柱像个泄气的皮球。
“那主要是身体不舒服，听你嫂子说也不怎么吃饭。”杰哥说：“你去镇上超市给她买些水果牛奶。”
“前几天买的一堆还没吃呢。别放坏了。”玉柱说：“我也不管了，莉莉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话我不爱听，你老婆你不管？你嫂子怀孕那时候都是我跑前跑后，你看两个小子多壮实！”杰哥大声说。
“哦，知道了。我去买。”
看着玉柱走远了，杰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小小的一间房，两个大玻璃文件柜，一个小沙发，两个儿子在蹦蹦跳跳。
“中午吃什么饭？”杰哥问他老婆。
“我买好青菜豆腐了，中午还是老样子。一天买菜都要一百块了，根本不敢买肉。”杰哥的老婆说。
杰哥看着比自己年长三岁的老婆，沧桑的脸，质朴的笑容，如果不是别人问起，他不会说这是自己老婆，而人们也很难把西装革履的杰哥和这样一个乡下女人联系在一起。
杰哥看着两个壮实的儿子，一对五岁的双胞胎说：“明年把孩子放老家，这边幼儿园挺贵的，等赚到钱了再接过来上小学。”
杰哥的老婆立刻反驳说：“老家镇上的幼儿园不好，墙都一块一块地掉漆，听说校车都是快报废的。村里都没人去，有钱的直接送县城幼儿园。”
“幼儿园就是小孩子们玩闹的地方，只要有人管有事通知家长就行了。要不就不上了，到时候直接上小学。”杰哥有点暴躁。
“那也行。”杰哥的老婆看着他的脸色说。
这小小的院落四百多平，就开业的时候热闹了一天，里面满是请来的熟人，房东还热情地送了个花篮，现在却是这么萧条。
玉柱骑着电动车回来了，一面招呼嫂子一面说：“嫂子，这一箱是给你俩孩子的。”
杰哥看着玉柱和自己老婆有说有笑，突然觉得他们像母子两人。一个很沧桑，一个很幼稚，总之没有一个能够帮助自己。
中午杰哥吃不下饭，思索着怎么能多拿下一些订单。
“小王！”杰哥脑子里蹦出来这个人，思索再三拨通了电话。
“小王吗？”杰哥客气地问。
“杰哥吗？”小王反问道。
“是，现在工厂怎么样了？”杰哥笑着试探他。
“我怎么知道？我已经不干了。”
“啊！”杰哥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问：“啥原因？没订单吗？”
“订单一大把，是我自己不想干了。那个工厂不好。”
“哦，那你现在哪里？”
“我自己租了个房子，就在原来工厂旁边，在吃饭呢。”
“有空过来玩，我开厂了，离原来的工厂也不远。”杰哥笑哈哈地说。
“不去，天冷，我睡到中午才起来，泡的方便面，一会就凉了不好吃。你还有什么事吗？”
“你还没上班吧？睡到中午才起床。”
“找了几天工作，年底了都不要人。春节后去人才市场转转。”
“你找什么工作？希望工资多少？要不来我这里看看，就当过来玩了。”
“你开厂真的假的啊？我过去玩可以，我不上班。”小王大口嚼着方便面说：“我有个同学开网店，可赚钱了。我准备去看看他怎么做的。电子商务，比工厂跟单赚钱。”
“你说的是网店吧？那怎么赚钱！货不是自己做的，就赚个差价，比开厂还赚钱吗？卖不出去怎么办？”
小王大声说：“我听我同学说一个月赚三万呢，他才一个人一个网店就三万，现在入行的多了，他只能赚八千了。”
“你要说八千我就相信，有渠道的话一个月赚八千并不多。我开厂快半年了，只赚了两万。”杰哥叹了口气。
“那是怎么回事？我之前的订单利润率都在百分之五十，每一单都能赚几万。胡经理给我算过成本的。”
“不叫胡哥了，不在那里上班就不装了？”杰哥哈哈大笑。
“也不是。”小王不再说话。
“我理解你，老胡真不是东西，天天拿你出气，那是他没本事窝里横，我们哥几个背地都骂他呢。”杰哥有点忿忿不平。
“都过去了，我都没放心上。杰哥，跟你聊天挺愉快的，这段时间也没人好好说说话，我找你玩去。”
“好，我把地址发过去，你来之前告诉我。我附近有个农家乐，里面的走地鸡特别好吃，还有大鲩鱼，我带你尝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