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姑娘，你我真是有缘，连着两日遇见。这几位是你的朋友吗？”
今晚的天气比往常都要冷，天上下着小雪，还未落到地上就化为了雪水。姜怡然抱腿坐在坐板上，歪着头，冲来人盈盈一笑，眸光潋滟，仿佛要跟着白雪一起飞走。
说她弱不禁风，她穿着单薄的白色裙子还未穿鞋袜，说她身体强悍，她那张脸比死了三天的人还要白。
典型的不要温度要风度，看得江越扇不禁打了个寒颤，裹紧身上的棉服，她受不得冷。
“早上不是才见过，姜大小姐年纪不大忘性不小。”江越扇道，“姜大小姐，你常年跪地，膝盖受损严重，如今可有好些。”
姜怡然轻啧一声：“所以说我才讨厌你们。”又道，“不要上前了，我们就这样说话吧。”
“好。”江越扇走进亭子，坐在她的对面。
“你们答应留下来的时候，我就预感到事情要败露了，我还以为我至少能用这个身份活到明天早上，你们为什么不再慢些。”
江越扇摊了摊手：“又不是什么机密，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让我意外的是，这府里竟然还有人记得我。”姜怡然自嘲，抬眸看着江越扇：“江姑娘，做别人累，做自己也累，人活着，要怎样才不会累，我快要喘不过气了。”
江越扇沉思默想了片刻，认真答道：“喘不过气的话，你可以调整呼吸，放空大脑睡一觉，一觉不行就睡两觉，或者找人说说话。如果还是难受，建议你去看大夫。有时候想太多，也是一种病。”
姜怡然：“……”
她想听的不是这种话。
江越扇苦口婆心道：“姜大小姐，不要讳疾忌医，身子是自己的，旁的都是虚的。”
“我五师兄，华佗再世，练得一手灵丹妙药，能使枯骨生肉让人起死回生，小小的心理疾病更是不在话下。只要你愿意敞开心扉，他就有把握治愈你千疮百孔的心灵。”
说完把廉奚云推了出去。
廉奚云一脸懵，江越扇在后面戳他的腰，他遂点头道：“是，对，我略通医术。”
姜怡然抿嘴笑，长长的眼睛也在笑，闪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愉悦光芒。
“其实我初见你们之时，就想这么笑了。”
她没有接着江越扇的话往下说，而是转而看向秦淮袖：“淮袖姐，抱歉，我这几日给你添了许多麻烦。你总说狠话唬人，可是一次都没有罚过我，这样我是不会长记性的。”
“你们都是好人。”她说。
秦淮袖道：“你也不是坏人。”
她仿若未闻，自言自语道：“一个杀死自己亲生妹妹的人，还有资格活在这个世上吗？”
“人不是你杀的，你被蛊惑了，是你身上的东西在作祟。”
本末倒置。
姜怡然摇头道：“是我先产生了卑鄙的想法，它才能蛊惑我。淮袖姐，你这话说的，我反倒成了受害者，哪有替杀人凶手开脱的。”
她枕着手臂：“你们要杀了我，还是要杀掉我身上的东西？它有什么错，有错的是我，它不过是听我的话罢了。”
“小宝！”
江越扇转头看去，是姜韬夫妇，正脚步匆匆地朝他们走来。姜韬一脸惊慌：“小宝，上面危险，一会摔着了，你快下来。”
“他们怎么来了？”仇真一皱眉。
这二人除了添乱还能做什么。
“是我叫他们来的。”姜怡然回他的话。她右手搭在栏杆上，对姜韬秦琉芳道：“别过来，不然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小宝，你别冲动，我们不过去。谁惹你不高兴了，你告诉爹，爹替你做主。”姜韬停下脚步，将目光转向他的未来女婿，质问道：“苻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早上还好好的，难不成这苻摇是个渣男，才惹得他的宝贝女儿要跳河自尽。
“……”苻摇：“说来话长。”
“小宝，有什么事，你跟娘说，不管什么要求，娘都依你。你穿得这样少，冻坏了身子怎么办。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要我和你爹怎么活下去。”秦琉芳眼中满是担忧，想上前又不敢上前，怕她情绪失控跳进水中。
“够了，不要叫我小宝，我不是姜怡宝。”姜怡然忽然觉得很疲惫，她叹息，一字一句道：“我是姜怡然，我是姜怡然。”
她重复了两遍。
秦琉芳一怔，勉强维持住脸上的表情，“小宝，你在说什么胡话。你先下来，有什么话我们回屋再说。”
她上前一步，姜怡然便坐上了栏杆
“小宝！”秦琉芳声音有些发抖，下意识伸出手，“我不上前，你不要做傻事。”
“我说了不要叫我小宝，我不是她。”姜怡然精致的眉眼染了些怒意。
秦琉芳眼神慌乱地看向秦淮袖，道：“淮袖，你帮姑姑劝劝小宝，不要让她做傻事。”
秦淮袖看着面前惊慌失措的妇人，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道：“姑姑，她真的是姜怡然。”
秦琉芳陡然变了脸色，怒睁着眼，冲姜怡然吼道：“你又来缠着你妹妹，你死了还要缠着你妹妹！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妹妹不欠你什么，算我求你，你放过她好不好。”
说到最后，她又低三下四地哀求道：“将你生下来的是我，把你丢在别院的是我，对你不闻不问的也是我。你要恨就恨我，小宝她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我把我的命给你，你放过小宝。”
她好像误解了秦淮袖的话，执拗地认定是姜怡然的魂魄上了姜怡宝的身。
秦淮袖道：“姑姑，她不是怡宝，怡宝已经死了。”
秦琉芳拧着双眉，不可置信道：“我的小宝好好的，她就站在我面前，什么叫死了。淮袖，这种不吉利的话，以后不准再说。”
“淮袖，此话当真？”姜韬眉头一皱，他深知秦淮袖不会说谎，何况还是这等大事。
秦淮袖缓缓道出实情：“姑姑姑父，两年前溺死在荷花池的是怡宝，这两年陪着你们的人是姜怡然。”
姜韬秦琉芳仿若天塌了一般，站都站不住，互相搀扶住对方，秦琉芳流下泪来：“小宝，死了？她不是小宝？我的小宝死了……”
如浪潮汹涌的愧疚压得姜怡然喘不过气，该是结束的时候了。她闭上眼睛，了无牵挂地向后倒去，乌黑发梢垂下，刚接触到水面，被一只手挽住。
姜怡宝接住她，无奈道：“我的好姐姐，你既费尽心思，为了变成我付出那样大的代价，就好好活下去啊，寻死算什么本事。”
“……”姜怡然凝视着面前人的脸，心中激荡，嘴唇动了动，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说，又无声无息地合上，只流下两行泪水。
姜怡宝拭去她的眼泪，叹道：“这么好看的眼睛，不要再掉眼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