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八闻见香味，从袖子里爬了出来。
江越扇有福同享，赏了它一块肉。
小八吃了两口，流出两行热泪，眼泪滴落在桌面上，形成一滩小水珠。
江越扇以为它也被好吃哭了，道：“好吃吧。”
小八难以苟同，它吃出了老表的味道。
殷千山注意到小八龟壳上的纹路，眼眸闪过一丝诧异，稍纵即逝。
江越扇将桌上饭菜一扫而光，心道这掌门还挺腼腆，美女在对面坐着就不好意思动筷了。
“谢掌门款待。”江越扇擦干净嘴角，退到台下，终于想起来说正事，“我此行前来是有事相求，掌门宅心仁厚，我就不绕弯子了。”
“你说。”殷千山很好奇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掌门，我接下来要说的事相当严肃，人命关天，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江越扇清了清嗓子，从身后掏出账本和算盘。
“我是成戌年三月二十二来的五座山，四月初一被五长老收作亲传弟子，后一天五长老就下了山，至今未归。五座山亲传弟子每月有五百灵石的月俸，这五年三个月里，我本人没有领到一分钱的月俸。”
“五年三个月，一月五百灵石，”江越扇快速地拨动着算盘珠子，“我算了算，一共是三万一千五百灵石，这些年我也是呼吸着五座山的空气长大的，给掌门抹个零，掌门给我三万灵石就够了。”
父债子偿，子债父偿，殷苏苏是殷千山唯一的掌上明珠，殷苏苏欠的债由他这个父亲来偿还也没什么毛病。
“……”
殷千山活了一百多年，头回被人上门要债，还是个不知其名的小弟子，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江越扇也不着急，笑眯眯把账本递过去。
“掌门，我品性高尚遵纪守法，不干做假账那等事，但还是请你过目一下。”
“不必了。”
殷千山闭了闭眼。
“你应得的月俸我会叫人补发给你，五座山家大业大，还不至于苛刻弟子。”
江越扇鞠了个躬：“那就多谢掌门了，掌门果真如外人所说一般通情达理体恤众生，弟子三生有幸，能拜入五座山门下。”
她可是最懂人情世故的女人。
伸手不打笑脸人，甭管殷千山高不高兴，她的马屁不能落下。
他要真打，她也没办法。
“小八，我们走。”江越扇让小八爬进袖子里，却迟迟没有离去，她踌躇片刻，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掌门。”
殷千山抬眼看她。
江越扇厚着脸皮道：“掌门，这副碗筷我用过了，想来你也不会再用，不如……”
“你拿去吧。”
无论她再提什么要求，他都不会震惊了。
凌霄阁前种着一棵凌霄树，凌霄阁灵气充沛，凌霄花四季常开，又红又艳，压弯了枝头，瞧着让人赏心悦目。
江越扇抬手，摘下开得最艳的那朵花，丢在地上，用脚底轻轻地碾烂。
又做了一件坏事。
殷千山沉着脸拨通殷苏苏的通讯符，听着“不在服务区”那几个字，脸色越来越黑。
殷千山想不通，他一世英名，怎么生了殷苏苏这么个不着调也不着家的混账女儿。
他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要替女还债。这个死丫头，五年音讯全无，也不知跑去哪了。
小八还在为老表伤心难过。
江越扇发现它情绪低落，以为它没吃饱，道：“等月俸到了，我带你下山吃个够。”
“我讨厌你们人类。”小八气愤地缩进龟壳里。
江越扇：“？”
莫名其妙。
这死王八得了便宜还卖乖。
江越扇从山下回来，看到苻摇正在门口等她。
她拍干净身上的尘土，抚平衣服上的皱褶，弄了弄早上未打理的头发，确认自己形象尚佳，满脸笑意地走上去。
——迎财神进门。
苻摇做了首席弟子后便很少与江越扇联系，三年来第一次踏足她的院子。
院子中间留了条走路的道，左右种着两棵梨树，院子角落用木条围了个简陋鸡舍，其他地方全用来种菜了，鸡鸭完全是散养，可见其捉襟见肘的穷苦情况。
师妹也不曾同他述说她的窘境。
他感到深深的愧疚：“师妹，是我疏忽，忘了及时发放月俸，给你赔个不是。”
“大师兄，不是你的错，我也跟你一样，进来五年了，才想起还有月俸这东西。”
都是场面话，她惦记五年了，就等着有人主动提及此事，但大家好像都不在乎。
修仙问道的，谁差这五百灵石，还不够吃顿好的。只有江越扇在乎，她一个月连五百灵石都赚不到。
旁的修士可以贩卖符箓丹药法器，或是靠着万事阁的悬赏任务发家致富，执行的任务越多、难度系度越大，相应的赏金就越多。
江越扇修为低微，下了山连个平常散修都打不过，更别谈降妖除魔，她不被人当野怪刷了已是万幸。
她是五座山混得最差的亲传弟子。
大概也是修真界混得最差的修士。
江越扇也不是没想过找人教她修炼，可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分散在其它几座，一座只住着掌门和几位长老，其他长老的弟子都如她的师兄们一般，神龙见首不见尾，忙着打怪升级。
她在一座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小师妹，你不必为我开脱，我身为首席大弟子，办事不周，有愧师尊对我的期望，有愧你们对我的信任……”
够了。
“大师兄，我不允许你这样说你自己。”
她对他长篇大论的反思检讨不感兴趣。
“我想了想，在你之前应得的月俸里加了一万灵石，算作我对你的赔礼。”
一个字，豪；
两个字，豪气；
三个字，没想好；
四个字，豪气冲天。
大师兄果真是她的财神。
财神道：“还望师妹不要推辞。”
江越扇眨眨眼道：“大师兄一片好意，我怎么忍心拒绝你。我要是不收下，你的良心也过不去吧。”
“师妹你不怪我就好。”
“不怪不怪。”江越扇忙道，她上哪找这么好的大师兄。
她问道：“师兄，你吃饭了吗？”
“还没。”苻摇回答。心想还是师妹好，知道关心人，师妹一下子得了这么多灵石，说不定会请他吃顿大餐。
这是师妹得来不易的钱财，他不能让她破费，他必须好好找个理由婉拒她的好意。
江越扇笑道：“那这两个包子就给你了。”
苻摇：“……”
他这个师妹可能是穷惯了。
绝对不是他想多了。
“小八，我回来了！”江越扇心情大好，解开捆绑小八的绳子。
尽管小八多次保证不会逃跑，江越扇还是不相信它。次数多了小八也疲于解释，随她怎么高兴怎么来。
“我的包子呢。”
小八看着两手空空的江越扇。
“给大师兄了。”
小八生气地背过身去，失望道：“我一只龟，孤身一龟流落到你们五座山，受尽修士冷眼对待。那日灵兽阁开启，在几百个修士中，我一眼相中了你。我以为，我是你最重要的龟。如今看来……”
扯什么瘠薄犊子。
江越扇一脚把它踢到屋子外面。
“你奶我有钱了，带你下山吃顿好的。”
小八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停下来后，毫无尊严道：“奶奶，我要吃红烧猪蹄和辣子鸡。”
江越扇阔气道：“今天奶奶有钱，你就是要吃天上的龙肉都行。”
小八冒星星眼：“我想吃清蒸龙肉。”
江越扇一脚把它踹到院子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