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1)

元象三年春,兖州捷,帝喜,大赦天下。

皇帝登基将近四年,当年的血腥阴影已经远去,加上兖州这喜事一冲,不管是世族贵胄,还是斗升小民,人人心里松快起来,京城从上到下都透出一派欢悦丰足的盛世气象。

这座位于城南的客栈自然也不例外。

店小二早早就把“庆天策军大胜蛮族,每桌客送花生一碟”的告示贴出去,来往的十个有三个都会停下来笑那个“桌”字。

客栈名唤“香山居士”,其主人样貌体态都无半点风流之姿,谈吐更是市侩庸俗,只是个附庸风雅的商人。

香山居士最高有三层,分前后两院,前院接些散客吃饭,二层有平价客房;后院被花丛隔开,是饮酒赏景的好去处。再往后是贵客留宿的小院,不花大价钱连进去一观的资格都没有。

京城东富西贵,北穷南贱,香山居士虽则位属城南,却因为靠近中心而能接待东西两城的贵客,是京城里颇有名气的去处。

客栈主人姓周,名叫来财,她能在如此宝地做下这么大的生意,靠的自然不是自己,而是上面有人。

至于她背后是谁,众说纷纭,却始终没有真正的答案。

快要入夏,堂内的客人们有一半都换上了薄衫,主管前院的副掌柜从厨房检查完回到柜台,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帕擦额头上的汗。

旁边认识她的常客见了,高声起哄:“竹掌柜,您最近是怎么了?老这样出汗,莫不是家里新纳的小郎太可口了?您可得悠着点啊!”

竹掌柜姓竹,长得却和竹子毫无干系,是个心宽之人,平常站在香山居士的门口能当半扇门使。她早年丧夫,不久前才娶了个秀才家的小公子作续弦,认识她的都会以此取笑。

竹掌柜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足下用力一点,那熟客身前酒杯里的酒突然炸开,洒了她一身。

堂里一时安静下来,竹掌柜暗道不妙,她被刚刚的消息激得太紧张,竟然不察暴露了真实身手。平时也就算了,现下……

背心一凉,她知道自己已经被那位大人盯上,一时间舌根发苦,正准备说句软和话赔罪,熟客披着一身浊酒,抚掌大笑:

“果然还是要阴阳调和,有了年轻郎君,竹掌柜你功夫都更俊了!”

竹掌柜常把闹事的客人扔出门外,刚刚应该是一时气急。其他客人也纷纷揶揄调笑,又热闹起来,竹掌柜心头一松,开了坛二十年的的香叶怜,赔了笑脸送去。

还没过午,这个时间喝酒的都是闲人,这位熟客便是如此,她姓刘,单名一个苹字,是附近胭脂店主的小女儿,家里资财丰厚,也不用她努力上进,此人便天天乱逛闲话,是个招猫逗狗的主儿。

此刻她接了竹掌柜的酒,上下打量她一番,道:“老竹,不是我说你,你最近看着着实有些虚。”

和她同桌的便仔细看竹掌柜,她虽然胖,但一直面色红润、足步稳健,一看便知行的武道,在观星上颇具天赋。这么个壮实的人,现在看着却面色透着白,目光无力,脖子上都要多出沉沉一层肉来。

——怎么成个亲还真虚了!

竹掌柜已经警醒,此刻便顺着她们说了好些浑话,正快把此事揭过去,刘苹眼珠子一转,看向二楼。

那上面站着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人,一身淡蓝长袍,头上同色布条缠了个发髻,收拾的干干净净。

若是从背影看,倒也能称一句潇洒娘子,可惜此人长得着实难看,鼻梁歪扭,鼻头过大,左唇角翘起,右边又向下弯,唯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可嵌在这么一张脸上,也显不出什么好看来。

“来财姐!”刘苹站起身招呼,“你今儿怎么还起的早了。”

周来财两月前吹风受寒,不幸面瘫了,治了一个月也没见好,脸上肌肉反而更僵硬,牵扯的五官变形,竟朝着吓人方向发展了。

都说相由心生,其实这种影响也会反过来,随着外表变化,周来财性格大变,之前极会来事儿的一个人,现在却是寡言深沉,一棍子下去也打不出一个屁。

她这样自己也不喜欢,不爱出来见客,每天睡到中午才起,出来也是坐到堂厅角落一言不发。

老顾客对她是既同情,又嫌她丑,也就刘苹这个混种,越在这时候越爱找她说话,都半个多月了也不见消停。

竹掌柜殷勤地搬了新椅子过来,周来财缓步而下,刚准备坐到刘苹身边,外面跑进来一个穿紫衫的客人,眉开眼笑道:

“周掌柜,快帮我准备十席喜红宴,我让家人晚上来领。你往精致的做,价钱都好说!”

周来财已经不是刚来时候万事不懂的样子了,一听这话便努力挤出一个笑,连连道恭喜。竹掌柜在旁边也说了一串吉祥话,客人更高兴了,许诺菜做的好另有红包,这才挺胸抬头转身走了。

她一走,刘苹咋舌:

“张掌柜什么时候这般阔绰了?他家郎君前儿还在我家胭脂铺前转了半天,都没敢往里走。”

旁边另一个好事的客人探头过来:“小苹,这就是你不知道了。张掌柜盼了快二十年的女儿,当初生下来的时候可是满街都有喜钱领,这葵水宴只办十席,在咱们普通人家里是显得轻狂,在老张那儿啊,都算的是极收敛啦。”

两人就张掌柜当年的求女心切八卦起来,周来财专心听着,心里已经没有初来乍到时的别扭。

女子来葵水便是能生养,家族有续是第一重喜,第二重是观星术将会大进,有天赋的从此时便可决定日后从武还是从术……

周来财正沉浸于复习常识,外面突然一声巨响,竹掌柜第一个跳出去查看,很快转回,用半大不小的声音道:“是咱们门口的抄手摊被人纵马撞塌了。”

京城落一块砖能砸三个官人,年轻姊妹飞扬跋扈是常态,刘苹没兴趣地收回眼神,周来财已快步走出去。

客栈外热闹的很,已经围起一圈人,中间是三个男人,一个泪水涟涟,一个摔倒在地不知死活,还有一个骑在马上怒气冲冲。

场面一看便知:骑马的是罪魁祸首,一边哭一边眼珠子乱转的估计是用了招祸水东引,至于躺在地上的,才是真正无辜受累。

周来财下意识眯了眯眼:她还没太习惯这种女人对男人指指点点看个没完的场面。

竹掌柜的身形很是引人注目,周来财的脸也不多承让,大家很快给她们让出一条路来。

周来财走路依然是不紧不慢,马上的少年看了她一眼,不由得嫌恶皱眉,原本要说的话也咽了回去:他有洁癖,更看不得难看玩意儿,要让他主动和这丑八怪搭话,不如让他当场死了。

他确有这样骄傲的资本,来围观的人八成都在看他。他身下的马周身漆黑、四足雪白,是罕见的名为乌云盖雪的良驹。他自己一身红衣,脸由面纱挡着看不分明,但就露出来一双眼尾上翘的丹凤眼和雪白肌肤,已能窥见容貌不俗,更有脸旁一对红水晶鱼儿耳坠,衬的他顾盼生辉。

平民难得见这么漂亮的小公子,看热闹舍不得走。这公子虽烦这些人的无礼,却更加倨傲起来,打定主意要周来财低声下气地再三请求,自己才肯说出来意。

周来财却只看了他一眼便转开视线,抬步走过他。

另一个站着的男人约莫二十余岁,梳的是已婚发饰,样貌虽比不上那公子,却也是难得俊美。他看清周来财的脸也是一惊,心下却喜,知道越是这样丑陋的女人,越会喜欢自己这样温柔的男人。自己引着公子撞翻抄手摊闹大果然是做对了。于是便要一边落泪一边控诉,没成想周来财一眼没看他,直直朝第三人去了。

第三人才是闹剧的真正受害者,人滚在土里,又被碎木蓬帐缠住,还爬不起身。

周来财把他扶起来,又帮他摘了头上的木屑,那人袍角被汤汁打湿,衣衫皱褶,抬起头却让围观之人一愣。

又是个美男子!

发乌肤润,双目有神,站在一地狼藉里,倒像一支亭亭莲花。

香山居士是周围最大的店面,旁边有不少小摊借客流赚点小钱,她们所卖都是贱物,不会抢了客栈生意,周来财便默许她们留下,只逢年过节收些年礼算作租子。

这抄手摊子是附近一景,盖因摊主是个小郎,名叫顾遥梅,他有“抄手子都”的戏称,可见貌美。

顾遥梅的家人一直担心周来财见色起意,他自己倒是不这么想,知道以周来财的背景和财力娶个小家公子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平时也不会刻意靠近,现在自己出了这么大丑,摊子也毁了,更是一心想要回家。

周来财没让他走,对他也是对竹掌柜道:“先去换身衣服,赔偿的事我与这位公子商量就是。”

顾遥梅自己哪里敢问这种公子要赔偿!闻言心里放下大石,对周来财深鞠一躬便跟竹掌柜走了。

马上公子见状便朗声道:“我是中书舍人谢芳的儿子,今日肃清门户,不干旁人的事。”

说着解下腰间荷包,却不是扔给周来财,而是直接扔到地上。

周来财压根没去看,只是脑子里想着,中书舍人,是翰林属官,掌……掌制诰文字、纂修国史!

想起来后她不由得高兴,眼里就流露出几分笑意,谢公子一见之下,以为她在想什么龌龊事,大怒下直朝她挥鞭,旁边的男人捂住脸,已经不忍看下去。

谢芳没有女儿,对这个独子宠的有些无法无天,女人家的事也肯叫他做,他平时就随心意打杀下人,这时候怒极更是不会手下留情。

鞭子破空而来,眼看周来财这张丑脸就要更见不得人,她慌过头似的上前一步,举起左臂,竟是下意识要用手挡住这鞭。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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