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嫁(1 / 1)

任清乐醒来的时候,是傍晚时分。夕阳透过木窗照进床边的帷幔,洒在地板上,金子一般的色泽。她感觉头痛欲裂,扶着床边慢慢坐起来,侍女春住听见动静,忙端着茶碗进来,放在床边,扶起任乐,急切道:“小姐好点了没,喝口茶润润,药还在煎着,等下我给小姐送来。”

任清乐喝了口茶,慢慢回忆起刚刚的事情,她父亲执意要将她许配给锦城白家半身残疾的二少爷,为着自己在仕途上得朝中势大的白家助力,她听姨母告诉她消息后急火攻心,和父亲以命相逼,竟一头撞在了廊柱上,晕了过去。

正在回忆之时,春住送来药汤,边嗔怪道:“小姐何苦拿自己的身子斗气,婚事还没定,总有转圜的余地。”任清乐不语,皱眉喝了一口药汤,心中盘算着如何让父亲回心转意,她心知父亲并不在乎她嫁给谁,她是任权同原配生下的孩子,她生母生她弟弟时难产去世了,任权之后便续弦了她母亲的表妹,也就是她的姨母王氏,姨母同任权育有一子一女,任权平日所有心思都放在王氏和她儿女身上,除了还照着嫡长女的标准养着任清乐,从不额外关心她一分,如今白家为自家生来残疾的二儿子寻亲,承诺任权擢升他的官职,这时任权想起还有这么个女儿了。现如今,要想破局,只得请出那道契约了。

想到这里,任清乐面容一冷,将药汤一饮而尽,对春住吩咐道:“服侍我更衣,我要见老爷。”

从寻芳阁去前厅的路很长,正值冬日,寒风料峭,任清乐捧着暖炉快步走着,春住跟在她身后。任清乐住在寻芳阁,在任府的西北角,离主厅最远,姨母从嫁进任府后便将任清乐安排在这个位置,平日难见得任权一面,任清乐也懒得计较,乐得清静。平日姨母各种偏颇安排她全当不知,只和春住平日窝在寻芳阁看看书,练练功,不怎么出去。好在王氏吃穿用度没有对她特别例外,她便也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十五年,直到今天。

还没走到前厅,任清乐便听见主厅传来清脆的碗杯砸在地上摔出的瓷器碎裂声。“反了她了!我养她到如今这么大,也该回报父母的恩德了,居然敢拿死来威胁自己的父母?忤逆不孝的东西!”任清乐脚步顿了顿,停在门口,只听得又一道声音传出来,轻柔婉转,状似安抚。“老爷别生气了,大小姐一时想不通也是正常的,清乐素来懂事,知晓您的难处,不过是总是练武,性情粗鄙了些,您多与她讲讲白家的好处,再粗茶淡饭的消磨几日,左不过两三天她也就答应了。”任清乐没有再听,推门径直走了进去。

大堂内主位坐着任清乐的父亲任权,正扶着红木座椅的把手,眉眼中透着威严,一脸怒气未消的样子,旁边一位美貌妇人正俯身站着奉茶,听见声响微微侧身看过来,身上珠光宝气映得整个屋子眩目起来。“大小姐好点了吗?怎么没再休息下就过来了?”姨母王氏状似关心的放下茶盏走过来,保养得当的手搭在任清乐的肩上,又轻声道“你父亲正生气呢,你可得懂事些,莫要再冲动了。”任清乐不语,暗暗吸了一口气,微微福身行了一礼,继而立马跪下,郎声道:“父亲明鉴,女儿并非不愿意嫁给白家,只是亡母还在世之时,曾给女儿定下了娃娃亲,离世之时也再三嘱咐女儿不得毁约,女儿不敢愧对亡母嘱托,念父亲看在母亲曾为您诞育子嗣,嫁进任家从无一日懈怠的份上,成全亡母对女儿的舐犊之情。”

任清乐的生母谢氏,难产临终前将任权和任清乐叫至床边,托付给任清乐一纸契约和一方梨木小匣,告诉她已经为她订了亲,怕自己走后任清乐无人照应,嘱咐任权若再续娶,也只能从谢家人中挑选。谢氏自嫁给任权,谢家对任权仕途上一直颇多照应,一方面任权不愿失去这样朝堂上得势的丈家傍依,另一方面也许还存着对谢氏的一些愧疚,在谢氏离世后确实如她所愿续娶了谢氏的表妹王氏,只是王氏并无几分善念,只顾着自己站稳脚跟,一个接一个的生,对任清乐说不上多坏,却也实在说不上好。谢氏离世后没两年谢家在朝中因得罪皇亲失势,自此任权更加不待见任清乐,行事之间再无顾忌。任清乐那时还不到六岁,却也懂得树倒猢狲散的道理,从此愈发沉默了。

思绪流转间,只听得堂上一时鸦雀无声,任权皱眉,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沉吟了半晌不耐烦道:“你母亲给你定的那门亲事我看过,对方根本就不是高门显贵,不过是你母亲未嫁时的好友家的孩子,现如今早不知流落到哪里了,过去那么多年,如何能算得数?再者白家富贵比起那家不知道多出几何,你嫁到白家去,自然享得荣华富贵,只不过那孩子差了点,但是我们任家和白家能订上这门亲,已实属高攀了,你乖乖嫁过去,以后自然有的是你的福气。”任清乐在心底冷笑两声,到底是谁的福气,任权竟真罔顾仁义道德,全然无视自己先前对母亲的承诺,只为着自己高升,当真是令她心寒彻底。

“父亲忘了您对亡母的承诺了吗?这么多年来您对女儿不闻不问,女儿从未在心里怨怪您,因为您对女儿有生养之恩,可是母亲她对您仁至义尽!您就算不顾惜女儿,也该念着母亲对您一腔痴情,拼死为您诞育子嗣,到头来一尸两命的付出!您仕途走到如今,难道没有我母亲的功劳吗?既然从小订了亲,婚事又岂能成儿戏?”任清乐忍不住抬起头,愤恨的朝任权怒喊道。

任清乐笔直地跪在大厅中央,头发高高的挽了发髻,只斜插了一只素玉簪,身上一袭碧色常服,两行泪从清丽的脸庞上滑落,偏她还不肯擦拭,只倔强的昂着头,扑面给人一种不施粉黛脆弱却坚强的美感。

任权大怒,夺过檀木桌上的茶杯朝她摔去,滚烫的茶水溅了任清乐一身:“你竟敢议论父母?我养你这么大倒养出错处来了?你母亲的事儿你懂什么?竟敢指责你父亲?”任权还不解气,走到任清乐旁边,重重甩了她一个巴掌:“这门亲事我昨日下午便已经说定了,今日只是通知你一声,你想不想嫁都得嫁,由不得你自己!”随即大踏步走出门去。“来人啊,把大小姐给我绑起来,送回寻芳阁,着人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去!”

刚刚还在旁边大气不敢吭的王氏听闻此变,赶忙跟上任权,温声安抚着:“老爷别生气,大小姐还不懂事...”

春住搀扶任清乐起身,声音像要急哭了:“小姐,这下怎么办呀,这下事情没有回旋余地了,难道小姐真要嫁给那个残废吗?”

任清乐举袖擦掉脸上的泪水,低声道:“我不想父亲竟真连母亲一点情面都不看,既然如此,靠不了别人,只能靠自己了。春住,我们回去。”

寻芳阁内,春住正翻箱倒柜的找东西,任清乐坐在贵妃椅上,盯着桌上的梨木小匣默默沉思,屋外已经被家丁牢牢看住,除了日常送些粗茶淡饭来,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姨母王氏倒是来过两次,一次是劝她乖顺,还有一次是通知她婚期就在半月后,带了裁缝来为她量身定做嫁衣。任清乐并没有再反抗,看似默不作声的接受着这一切安排,任权也似乎良心发现,借王氏之口许诺会给她足够丰厚的嫁妆。

阁外如何任清乐已不在意,这几日除了吃饭她每日都在练功,当今朝代,朝廷渐渐式微,武林涌动,人人自危,在任清乐被关进来之前锦城已经出了好几起人命官司,凶手至今杳无踪迹,县衙里人头攒动,都是来讨要说法的,春住从外面听说县太爷找不出凶手吓得躲了起来,彼时主仆二人只把这事当成笑话听,却也知道世道不如以往太平,只是不知为什么。而今任清乐不得不正视这一事情,从早到晚不停用功,只求日后需要时能够保命。好在任清乐生母谢氏从前也一心习武,尽管身处闺阁之中,但仍潜心随谢家武学师傅苦修,甚至自创出一套天心拳法,为当时人所称道。在任清乐还不大的时候谢氏便早晚教她内功心法,十几年过去,任清乐靠着母亲留下的一些典籍和笔记,也学了个有模有样,虽比不得武林高手,但是借此自保却绰绰有余。

任清乐拿过手边的梨木小匣,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呈深红色,上面有一把精巧的小锁,任清乐打开小匣子,里面是一块烧了一半的衣服碎片,衣角绣着盘龙纹,碎片上面密密麻麻是一些墨色的图案。这是她生母去世之前留给她的东西,除开这件,匣子里还有一把精巧的玉簪。这些东西任权从来没看过,匣子的钥匙是她随身的平安锁,是出生那年母亲给她配的,只有她自己能打开。任清乐琢磨了很多年这碎片的来头,始终没能参透其中内涵,后来也就不怎么动它,如今,既然做了如此打算,自然不能让这东西留在任府,势必是要将它一起带走的,任清乐还记得谢氏临终前逼任权答应任清乐的婚事,将定亲契约连同这梨木小匣子一同交给了任清乐,并再三嘱托她要好好保存。这是谢氏为数不多留给她的东西了。

春住从搭着梯子的暖阁上下来,举着盒子道:“小姐,咱们找到的首饰够多了,奴婢已经全部搜罗起来了。”任清乐看着眼前这个扎着双髫辫,小脸上还蹭着灰的婢女,内心一暖,轻声道:“春住,咱们从小相依为命长大,如今前路未卜,未来可能凶险无比,你愿意跟着我搏一搏这天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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