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皮肉之苦里，鞭打只是最轻的。
但姜流云不敢用，也不能用更重的刑罚。
因为祁天开国皇帝是从监狱里走出来的，见过许多惨绝人寰的行刑场景，也受过诸多残酷的刑罚，尤其是梳洗之刑，给祖皇带去了一辈子不可磨灭的伤害。
所以，开国之初，祖皇便明确禁止各种酷刑，并将其列入国法。
她记得，在府中的时候，姜朔风说能够帮她。
她喊：“姜朔风，过来，我记得你说能帮我。”
“堂哥，让所有人都先出去。”姜朔风说。
姜流云感到不解，但姜朔风认真地说：“受再多的皮肉之苦，他都不会招的。堂哥，你信我一次。”
死马当作活马医，总比没有办法好。望着姜朔风，姜流云心想。
她将审讯室的所有人都带了出来，随后就见姜朔风让狱卒在刺客身上涂满饭菜，过了一会，又让狱卒将几个疯疯癫癫乱叫着的乞丐带进审讯室。
五个乞丐皆是老得可怕，丑得可怕。他们头发半数花白，皮肤松松垮垮地垂下，脸上的褶子甚至掩住了眼睛。嬉笑露出的牙齿未剩下几颗，全部发黑，仿佛是随意丢弃在口中的黑炭。
五个乞丐亦是脏得可怕，臭得可怕。他们的头发大撮大撮的并在一起，在昏暗光线下依旧能看清他们发上的油光，头屑，甚至吸血的虱子。脸上不知抹了什么，脸上皆是脏黑，甚者更是糊有发臭的饭菜，酸臭味令人作呕。
方才是官兵带着，姜流云离乞丐远，并未察觉到。等狱卒带乞丐路过她的时候，一股酸臭、屎臭混杂在一起的味道袭来，几乎能够让人吐个七荤八素。
姜流云吸住鼻子，忍不住皱眉。
她看向姜朔风，有些怀疑。被严刑拷打了这么久，刺客都未曾屈服过，单凭这几个乞丐，真的会有用吗？
然而，乞丐一进去，姜朔风便让人将审讯室的门关上。
透过铁栏，只见一向平静的刺客终于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畏惧，他剑眉紧紧皱着，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卑……鄙……”
审讯室里酸臭味浓郁，甚至超过了血腥味，充斥了房屋的每个角落，让人无法躲藏。
姜朔风冷冷道：“这五个疯了的乞丐连续三天未曾进食，他们将与你共处一室，直到你愿意说过实话为止。”
说完，姜朔风转身，拉住姜流云的胳膊，“堂哥，我们离远一些。”
“不用。”姜流云皱着眉头，目光锁在审讯室内，“我要亲自看着他。”
姜朔风嗯了一声，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姜流云。他温柔道：“帕子，我也有一块。”
姜流云瞧了眼递过来的帕子，帕子洁白无瑕，角落绣着一些翠绿的竹子。她道了句谢谢，便将帕子拿了起来，捂住口鼻。
姜朔风笑了笑，也用帕子捂住自己的口鼻。
审讯室内，刺客颤抖着身体。
乞丐们“嘻嘻”的声音不绝于耳。对于死都未曾恐惧过的男人，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害怕。
那味道，那模样，那声音通通让他作呕。他害怕这些恶心的东西靠近自己，碰到自己更是生死不如的事情。
似乎是感受到了架子上男人的恐惧，或许也是嗅到了饭菜的香气，原本像丧尸一样漫无目的游走的乞丐们竟是默契地朝男人所在的方向聚集，傻笑着靠近男子。
刺客慌了神，奋力地挣扎，身上的粗黑的铁链发出“哗哗”的声音，架住他的架子被晃得厉害，“砰”的一声竟折倒在地。
听到动静，变得更加疯狂，朝倒在地上无力逃脱的男子拖步而去。
刺客惊恐地想要后退，但架子分外沉重，手脚也被紧紧束缚住，连一丝都挪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群比粪便更为恶心的臭虫，目光贪婪地朝自己扑来。
“本公子是北安长公主之子！”
就听刺客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
姜流云瞳孔猛然放大，连忙让狱卒将审讯室的门打开。
她走了进去，让狱卒去将即将扑到男子身上的乞丐控制住，但乞丐们仍然挥舞着手臂，叫嚣着，像是丑陋的饿狼一般，不肯放过即将到手的食物。
姜流云走了进来，让狱卒把乞丐带出去，又让人将架子扶起。她看着有些身体还在战栗的刺客，不禁冷笑。
“原来是北安长公主之子，姜某冒犯了。”
北安长公主夏文姜以雷厉风行闻名，而其夫凌王成祎以铁血善战闻名。两人有两个孩子，大公子成淮钰和二公子成淮熠，大公子成淮钰名满天下，她上一世有幸见过。
而二公子成淮熠则是上一世她的死对头，不过因为上一世的成淮熠在军中都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两人交战多年，她也未曾见过成淮熠的真实相貌。
“应是二公子……成淮熠？”姜流云说的虽是疑问句，可明显她已确认了答案。
成淮熠扭过头去，被铁链锁住的双拳紧紧握住，青筋暴起。他咬牙道：“是！”
“刺杀柳老太爷的原因，可否告知？”姜流云问。
她以为成淮熠不会回答，也只是象征性地问一问，谁知道成淮熠竟然回答了。
“自私自利，仅此而已！”
哥哥什么都比自己强！为了向父王母妃，天下人，尤其是向成淮钰证明自己，他十六岁便只身前来文京，接手北安讯网，到如今安排刺杀……
可……他还是失败了，甚至沦为了阶下囚。呵呵，何其可笑？
姜流云感到震惊，不过很快便也能想通了。
同样是北安长公主的儿子，长子成淮钰年少成名，文才武略样样精通，誉满天下。而二子成淮熠籍籍无名，直到三年后，北安突然冒出了一个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将军，人们才知道了二子成淮熠。
想到这，姜流云不禁冷笑一声，给出评论：“自尊心作祟。作茧作缚，何必？”
审讯结束，姜流云让人将成淮熠转移到了一个好一些的牢房，同时又让人找来大夫，为成淮熠疗伤。
虽然是上一世的死对头，还杀死了她。但是，她并不恨！她与成淮熠在北境争斗了这么多回合，虽是敌人，但也算惺惺相惜。
乱世之中，没有绝对的对错，每一个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家国在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