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我有个提议，”澹台纹昭道：“既然此地只剩下我们几人了，不如大家都坐到下面去，也好聊聊天。”
连夫人率先附和，“这主意不错。”
江心月道：“我想，能否撤去大厅里的石凳，摆上一张圆桌，大家围着边吃边聊，也轻松些。顾小姐觉得呢？”
“我没意见。”
约尔夏笑道：“那我也没意见，”又指挥侍从们道：“你们，去收拾一下。”
见其他人都看向自己，万俟无奈道：“你们都同意了，那我还能说什么？”
很快大厅里便摆上了一张巨大的玉桌。
澹台纹昭背后幻化出一双白色的光翼，率先从三楼露台飘下，落地后翅膀化为光点消散。顾清凝和万俟都关注到了阵法吸收玄力的波动，神色一凛。
林越诩造出一条冰道，连接阳台与大厅，悠然的滑到地面。
“诶，麻烦也帮我造一条！我要螺旋的、带扶手的。”
约尔夏严肃地对林越诩喊道。
林越诩无奈照做，约尔夏开心的坐着滑了下去，屁股有点凉。
林越诩对还在露台上的人道：“你们要不要帮忙？”
万俟没有回答，一个翻越就跳了下来，膝盖微屈，稳稳落地。江心月则是利用梦幻夜印章传送了下来。
云不归伸出手，低声道：“我带你下去。”
顾清凝微微摇了摇头，脚尖微微用力，飞上了阑干，撑开伞缓缓飘落地面，紧接着云不归“咚”地砸了下来，手撑着蹲在顾清凝身侧，起身跟在顾清凝身后。
澹台纹昭坐了主位，连夫人在她右手边入坐了，其次是林越诩和江心月。
顾清凝挑了靠近高台的位置坐下，对面的江心月对顾清凝笑了笑，云不归默默站到顾清凝身后。
约尔夏觍着脸着脸坐到顾清凝旁边，把靠近澹台纹昭的位置留给了万俟。连楚瑶站在连夫人身后，看着顾清凝的眼神都带着刀子，顾清凝只当没看见。
侍女们有条不紊地摆上果品美酒。
“顾小姐和连小姐认识?”
“入京以来见过几面。”
连楚瑶不满的嘟囔道：“是啊，阴魂不散。”
连夫人尴尬的咳了咳。
江心月道：“说起来顾小姐和殿下有些渊源。”
“哦？”澹台纹昭询问的看向顾清凝。
“我的母亲是琉璃长公主。”
澹台纹昭笑道：“我说这名字听着耳熟呢，原来是表妹。元宵节的时候父皇还提过，让姑母将你接到京里，没想到姑母早就安排好了。姑母也真是偏心，不愿表妹到宫里受拘束也罢了，还不设宵禁么？”
顾清凝抿了口酒，道：“您方才让人只欲以书院身份相称，不必迁就我，直呼清凝的名字就好。”
“好，那我称呼你清凝，你叫我姐姐吧。”
顾清凝点了点头，“我们直接开始吧。”
“别急，还有件事，我们需要商量清楚。”
澹台纹昭一翻手，桌上出现了一块拳头大，蓝色的正四面体。顾清凝感觉到一层酥酥麻麻得感觉从身上拂过。
约尔夏不悦道：“你这结界是什么意思？”
“这是保护我们的结界。”
澹台纹昭安抚道，语气里有让人信服的魔力，江心月和连夫人瞬间就放松了下来。
林越诩也狐疑道：“保护？梦幻夜本身就有保护我们的结界在。”
澹台纹昭不疾不徐道：“方才很多人从会场离开了。但是他们仍然在梦幻夜的各处，随时可能回来。这个结界只把我们几人和展台包括在内，防止有人突然闯入。”
万俟道：“话虽如此，我们也等同于被你关起来，没有你的允许无法离开对吧？”
云不归道：“不，利用印章的传送仍然可以出去。”
“是的，现在大家可以放心了吧？这只是一个许出不许进的结界而已。”
顾清凝道：“殿下大费周章做这一切，又是清场，又是拉拢的，现在还布上了结界，难道就是为了最后一件拍品？”
连楚瑶道：“真是不知礼数的乡下人，怎么和公主说话呢！”
顾清凝语气平淡道：“真是不知尊卑的连家人，怎么和我说话的？”
见顾清凝没有赶着亲近自己，遇事也没有慌张，甚至一语道破她心中所想，澹台纹昭不由得高看顾清凝一眼，缓和道：
“清凝说的是，的确是为了最后一件拍品。”
“最后一件……可是鲛人？”
澹台纹昭一怔，“正是。”
众人都很好奇顾清凝如何得知得，顾清凝道：“梦幻夜每张邀请卡上暗示两种拍品，我是因为所得之卡的暗示，方才才想到，看来我猜对了？殿下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那我就直说了。半年前，中州边境出现神秘旋涡，造成死伤无数，鲛人群和南疆部族莫名出现。师弟，你应该也知道。”
林越诩点点头，道：“好像是西海的醴泉珠丢失，引起的‘空间折叠’。”
“不错，现在的流落在外的每一条鲛人，都可能和找到醴泉珠有关。所以恳请各位，为了书院能修复空间动荡引起的问题，不要与我相争。”
连夫人道：“这是自然，公主殿下既然是为了中州，我们当然要支持。”
江心月道：“心月也愿尽绵薄之力。”
约尔夏道：“中州已经有天皇剑了，再加上同级别的神器醴泉珠？北漠可不同意。万俟，你怎么说？”
万俟是万俟王第五子的儿子，只是众多儿孙里的一个，更是很早就被送到中州当质子，他的立场暧昧不清，澹台纹昭和约尔夏都在等着他表态。
“不用在意我，我没有任何想法，有想法也没钱。还是那句话，我只是来研究阵法的。公主这个结界，也能防住鲛人的攻击吧？”
澹台纹昭微笑着没有说话。
那剩下的就只有顾清凝了。
约尔夏诱惑道：“你还不知道醴泉珠是什么吧？醴泉珠还有个名字叫‘虚空之眼’，能带你去到西海龙宫，获得无尽的财富哦！北越全是风沙，得到鲛人也没有地方养，到时候鲛人给你，宝物平分如何？”
“约尔夏，你可知她是我朝的北宁郡主，北宁二字何意，你不会不懂吧？”
北宁，边北安宁，打的就是你北漠。
“……”约尔夏不死心道：“封号是你们取的，她又没说乐不乐意……”
“就算加上我，约尔夏也难成气候，殿下有什么不放心的？”
“谢谢你选择了我，我不会辜负你的。”
约尔夏深情的握住顾清凝的手。
“啊，不是，我只是阐明一个道理。”
“我喜欢你阐明道理的方式！”
“……”
“请你放手。”云不归直直的将手刀砍下，隔开了牵手的二人。
“咳……我们耽搁得太久了，开始吧。”
众人得心思都放在了可能出现的鲛人，剩下的拍品基本毫无悬念，都被澹台纹昭拿下。
但是约尔夏每回都喊点灯，然后按几十万的写价，给澹台纹昭找不痛快。
澹台纹昭虽然眼角抽搐，也没发作。
梦幻夜自然乐见其成。
“接下来是本场最后一件拍品，”
司仪天絮的声音响起，一辆罩着黑布，三丈高，五丈宽的巨大物体放在车上推到了台上。
“西溟沧海有灵，人身蛟尾，鳍生鳞覆，貌美善歌，织水为绡，坠泪为珠，最后一件拍品，蛟人幼体一双。”
黑布揭开，原来是一个巨大的水箱，水体青蓝色，当中悬浮着一对，闭着眼，牵着手的鲛人。蛟尾约两米长，人身则是五六岁女童模样，腰侧到前胸覆盖着孔雀蓝的鳞片，像一件开叉的衣服，眼尾和颧骨处也有相似的鳞片，眼周和额头则有红棕色的纹样，手腕到手肘处有流线型的鳍， 黑藻般的头发倒竖着，通体散发着蓝绿色的幽光。
“嘭！”
地面突然传来剧烈的震动，仿佛整个会场被巨物撞击。
天絮和其他侍女都站立不稳。圆桌旁的各位都扶着圆桌起身，准备应对。
撞击再次发生，大厅顶部一块巨大的落石坠下，林越诩凝冰去挡，巨大的冰面似乎很快消散为玄力，会场仿佛一头贪婪的巨兽，张口吃下纯净的玄力。
巨石继续下坠，约尔夏丢出一颗铁球，铁球像切豆腐般，轻松将巨石切碎飞向四周。
“什么！这里为什么会吸收玄力！我需要一个解释！”林越诩对天絮怒道。
“唏嘶…”顾清凝皱着眉扶住圆桌避免跌倒，方才突然觉得脑子里听到一阵金属刮擦的声音，世界仿佛反白了一瞬，短暂晕厥之后恢复清明。
聚焦之后，约尔夏耳朵里流着血，强撑着将顾清凝和万俟护住。澹台纹昭、江心月、云不归都晕倒了。
顾清凝甩了甩脑袋努力向四周望去，桌上澹台纹昭的那颗结界石不知所踪，结界早已消失了。
“砰！”
约尔夏骤然倒地。
万俟保持手上拿着那颗结界石，保持着行凶的姿势，顾清凝立马逃开了，几个点身到了会场一端。
万俟一脸不可思议。
半空中突然出现一个鲛人和一个白衣少年，白衣少年如一片羽毛翩然坠地，鲛人砸到地面时地面都在颤抖，扬起少年碎石的灰尘和少年的发丝。
鲛人成男体型，但是下半身却是覆盖着同样鳞片，充满肌肉的双腿。
白衣少年问万俟道：“怎么了？”
“她醒着。”
万俟用眼神示意顾清凝，然后从耳朵里掏出两个塞子。
“霜，去看看。”白衣少年看着顾清凝，温柔的笑着。
鲛人闻言点头，蓄力。
顾清凝以为说的是自己，撑开伞，扛在肩上备战。
霜却是向水箱的方向跃去。
“太好了，你还活着啊？”
耳边传来白衣少年欣喜又幽怨的声音，顾清凝转头，瞥见白衣少年像只豹子一般，蹲在身后上方石壁上的残影，忙调转伞面朝向他。
“砰！”白衣少年的下坠一拳被伞面防住了，方才二人相距十丈有余，白衣少年瞬息而至，要不是顾清凝反应快，千机伞防御强，已经殒命了，现在顾清凝的手还在发麻。
“砰！”没给顾清凝喘息的机会，凌空的少年又是一拳，顾清凝被震的跪了下去。
两拳都没打破伞的防御，少年眼露惊异，霜也回头看了过来。
顾清凝暗暗握了握拳，手指发软，暗道不妙：
再来一拳，伞就拿不住了！
少年蓄力，顾清凝没有再给机会，一拉机括，伞尖冲着少年的面门射出一支短箭，短箭迅速开出一朵莲花，突然爆炸，少年被余波逼退滞空，呈下坠之势。
顾清凝抬伞一转，沿着每只伞骨射出一根千针，结结实实的都钉进少年防御的手臂上。
“别用玄术伤人！根据我的研究，这里的阵法很麻烦。”万俟喊道。
白衣少年闻言，没有用旁的手段，下落到了地面上。
顾清凝打起十二分精神关注着少年的行动。
白衣少年像是突然失去了兴致，看着刺猬一样的手臂，一根一根的拔出来丢在地上，金针带着血稀稀拉拉落了一地，少年的手上的窟窿一边流着血，一边很快的愈合了。
“我只是路过。”顾清凝寒声道。
“那你运气不好，注定要死在我手上，这次没有人帮你了。”
白衣少年依旧笑的像春风一般。
顾清凝看来，少年也拥有着绝色的容颜，和万俟的妖艳不同，更像一枝飘逸出尘的白梅。
“这次？”
“嗯，上次你被低等雾妖险些击杀，是我救了你。”
“哦？那现在为什么要杀我了呢？”顾清凝故作轻松道。
白衣少年安慰道：“不光是现在要杀你，上次也是要杀你的呀！”
霜手贴着水箱，闭着眼。
“唏嘶…”刚才的金属声音又出现了，顾清凝觉得天旋地转，突然耳朵上附上一双手，止住了这种眩晕。
“你还好吧？”
顾清凝大惊，后背的触感，靠在肩上的头，还有耳边的吐气和响起的声音，顾清凝寒毛倒竖，电流直窜到天灵盖去！
这画面看起来，就是白衣少年在保护顾清凝。
“你有毛病啊，说了不要用玄术啊！”万俟破口大骂。
“滋滋…”顾清凝被少年推开，跌坐着回身看到少年身上流动着一层层紫蓝色的雷电，然后肉眼可见的白色光华被旁边的光幕吸走，少年面露痛苦之色。
“霜！送我到云歌身边！这样下去他要被这里吸干的！”万俟大喊道。
云歌？
她的兄长，澹台云歌？
要杀她？
为什么？
还没等顾清凝想明白，
霜蹲身一跃，捞起万俟，又一蹲身把万俟扔到了顾清凝旁边。
万俟在云歌四周布下五颗颜色各异的石头，掐了几个手诀，石头被光华连成线，升起光幕将云歌隔绝开来。
困灵阵。
顾清凝看得真切，这几颗石头是玄石，不是普通的宝石、妖晶可比。
“先走吧，消耗不起。”万俟又替换了几颗石头，先前的已经化为了齑粉。
“可是…”霜犹豫的瞟了一眼水箱。
万俟还在不停的扔石头，同时又扔了一堆在外圈布了另外一个阵法。
传送阵！
“麻烦死了，你带着云歌先走，我带她们回去。”
霜一点头，也站进了传送阵，启动。
“砰！”
旁边的顾清凝伸手一推，万俟一个踉跄跌进霜的怀里，回身留给顾清凝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三个人一起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