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号烟。”
顾清凝提醒，唐子澈才恍然大悟，道：
“自己人，不知道来的是哪位长辈？”
“哪位都不好，会被抓回祖母那里去的，跑。”
冬儿搂着花花，不及几人就坐，鹅先生一拨，带着车漂出去几丈远，几个呼吸间就不见了。
十来个穿着藏青色劲装的青年勒马下马一气呵成，为首一个竖着高马尾的女子粗略扫过战场痕迹，对众人拱手道：
“军器监兼唐门千机阁掌事唐辰五见过各位。”
“大理寺陈钊。”
“太府寺林越诩。”
胖胖的青年拿着被林越诩削下来的车檐上的金莲过来，对众人也见过礼：
“玲珑阁唐癸一”，又道：
“五师伯，是小师叔。”
唐辰五露出些惊疑的神色，很快恢复如常，回身问道：
“方才诸位可在此地见过一男一女两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不光见过，你们的弟子上来便要取人性命……”
“妹妹慎言！”
连楚珩忙喝止，阻止连楚瑶继续说下去。
唐辰五笑道：
“连小姐莫急，待辰五找到他二人，定会问清楚，给连小姐一个交代。”
又对唐癸一道：
“能追踪到去向吗？”
唐癸一拿出一个罗盘，指针乱转了几圈摇摇晃晃胡乱指着方向，道：
“不行，他们带着鹅鹿，过水无痕，找不到他们。可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放信号烟通知我们呢？”
唐辰五没有答话，只道：
“此事我去报老夫人知晓，你带人去公主府外围盯着。”
“是。”
“为了诸位好，还请诸位莫要传扬今日之事。”
唐辰五等人翻身上马，雷厉风行的便走了。
留下的几个无需吩咐，将车架等残骸搬走，抹去血迹，显然是训练有素，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人亦撤走了。
“她刚才说公主府？”
连楚瑶道：
“大姐姐的十一公主才一岁，大公主我也远远见过一眼，那她是五公主？可她不是姓顾么？”
江心月道：
“在京城有府邸的公主不多……你们可曾听过一个传闻？长公主再嫁后诞下一女，因见不详未曾养在身边，只给过封号……”
“那她是云歌的……？这一家没有正常人。”
“住口，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了，明儿就告诉大姐姐你又嚼舌根，看她治不治你！”
连楚瑶扁了扁嘴，委屈的噤了声。
江心月率先告辞，众人也一一散去。
林越诩从怀里拿出票扎翻找片刻，往淮河上去了。
另一边。
“……”
“等一下，我们不能这样过去。”
顾清凝突然叫停，鹅先生将速度减了下来，落在一处竹林里。
“我现在裹成这样，脏兮兮的，母亲也认不出我。我们要打扮得像京城的人才好。”
“可花冠和珠冠可是神佑之冠，对于隆重的觐见多么适合！”
唐子澈想，哄顾清凝打扮成这样可太不容易了。
顾清凝还是觉得别扭，道：
“母亲一定也穿着刚才那些人那样的衣裳，祖母说京城的人最重礼仪，我们不要闹笑话才好。”
“可我们现在去街上溜达，很可能被师姐他们发现，住客栈也是，过于显眼。”
顾清凝：“……”
“……”
“林越诩。我觉得可以找他帮忙。”
“你才说打不过他，再说你找衣服是不是该找个女的。”
“请他出面置办不就好了。而且我有瞬身术，打不过也能脱身。”
“不行，你伤成这样，不要再和人动手了，我去。”
“不要，你打起来惊天动地的，我们如今要低调。”
冬儿紧张的勒着花花，不知不觉下手重了些，懊恼道：
“小姐，都是冬儿不好，一时急了就把信号烟用了……”
“无妨，”顾清凝心不在焉的摆摆手，道：
“我让你拿着就是由你判断的，如果不是他主动收手，我们祸福难料，万不可把生机寄托在敌人的心慈上，下一次信号烟该放还是放。”
冬儿终于放开了花花，小老虎松了口气，
“是，小姐，冬儿明白了。”
唐子澈道：“要么我去，要么我和你一起去。”
“不，我一个人方便些。”
唐子澈反对道：“不行。”
说完唐子澈抱着手，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
顾清凝叹了口气，歪着头想了想：
“那换一个不必动手的。那就只剩另一位小姐了。”
冬儿迟疑道：“可她会不会也是连家人？我觉得那个连小姐很难相处的样子。”
“不知道，先看看情况吧，见机行事。”
“好，但我还是要一起去。说什么我都要一起去。”
顾清凝淡淡的看着唐子澈，企图威慑唐子澈松口。
唐子澈也抿着嘴气鼓鼓的回看回去，毫不示弱。
花花跳下来，“咿咿呀呀”地拿头去蹭顾清凝的手。
冬儿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道：“我觉得，你俩都好好休息，由我去吧！”
没等顾清凝开口，冬儿忙补充道：
“我办事小姐放心！而且我可以带着花花，找人就靠花花，有危险了花花也能回来报信，何况他们已知晓我背后有小姐，定会忌惮三分，看似凶险，实则反而安全。”
顾清凝指背蹭了蹭花花的两颊，问道：“花花觉得呢？”
“爱伊～”
“那好吧，”唐子澈也松了口气，顾清凝接着道：
“冬儿，你同花花找到人了不急着露面，多看看，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小姐，待她独处的时候，你再让她…嗯…让她从中安排个落脚的地方，最好是隐秘些，大些的院子，我们要在京城待一段时间。”
“是，小姐。”
“从箱子里拿一袋金珠预备着，价钱随她提。不过如果她是连家的、或者是旁的什么麻烦的身份，就不要接触，直接回来，我们另想办法，不急。”
“是，冬儿明白。”
冬儿抱着花花走了，顾清凝指挥着让唐子澈在四周布了个迷踪阵，普通人路过会不自觉的绕过他们附近。
夕阳和晚霞的辉光透过竹林和亭台映过来，燕雀穿风打林，远处湖边有三几妇人说笑捣衣。
二人背靠着背，一件件保养擦拭所带武器，检查药毒备品。等到月移影动，三更天的梆子敲过了许久，冬儿才回来，说是金珠江心月收下了，明日午后京西郊沁园见，但只让顾清凝一人前往。
唐子澈大闹，最后还是拗不过顾清凝，负气歇息去了。
翌日，顾清凝循着提示找到沁园，青山环绕，绿柳掩映，悠扬的琴声在园外清晰可闻。
不问自来的顺着琴声摸了进去。
偏东南角的一处小院里，白桃色交领襦裙的女子在一株发了嫩芽的桃树下击筑，石桌上还笼着一炉香。
淬烟往后方的小亭子里摆了果子调着茶。
在院墙上听完一曲，见无甚好藏的，顾清凝直接现了身。
顾清凝穿着一身白色描金的大摆裙，腰间背着一把伞，额上缀了几圈红玉髓和青金石的珠子。
“《塞上行者歌》，北漠大捷时，国师据古曲改编，以筝奏，为坊间追捧，很少有人再提筑击的版本。”
江心月放下竹管，道：
“顾姑娘对丝竹管弦亦有所钟？”
顾清凝拿起击筑的竹管，站在筑的反面敲击了几个音节，正是江心月方才所奏，道：
“我对这首曲子很熟。彼时中州举国同仇敌忾，才有如今北漠对中州的朝贡，同时也打破东泽远交近攻之策，甚至一举迎回当朝琉璃长公主，也就是我的母亲。”
“你竟是北宁郡主，请郡主恕罪…”
顾清凝摇头：
“不必变着法子试探，有话直接问。”
江心月微微一笑，道：
“郡主觉得此处如何？”
“外墙低调，内里景色别致，位置偏僻隐蔽，不错。”
“此园名为沁园，中心湖虽然不大，但贵在天然。围建的各院各有景别。此园今日就赠予郡主。此园今日就赠予郡主，日后郡主可以再细细游玩。”
说话间，江心月将那袋金珠推到顾清凝面前，淬烟在一旁捏紧了茶盘。
顾清凝品着茶，淡淡道：“你所求为何？”
“那我就直说了，其一，希望郡主帮助江家成为皇商，其二，江家也有药材铺子的产业，希望能经手唐门一些药品的销售，其三，唐少爷上次所用止血药粉的药方。”
“江小姐不觉得太贪心了吗？”
“郡主出手的确豪横，但在盛京，钱财不是最要紧之物。”
“我有郡主封号，但也只有封号，第一条我爱莫能助。另外，既然你知道唐门的事情求到我头上，应当也能想到，我之所以找你，就是暂时不想接触唐门，所以第二条我暂时也办不到。至于第三条，”
顾清凝伸出四根手指，一一数道：
“唐门四阁，天机、玲珑、万药、通灵，唐子澈沾其三，这样一个不世出的天才，事涉传承的宝贝疙瘩，自然不听命于我，而我与万药阁无关。你想错了，我只有钱，”
江心月脸上隐隐有些不甘心，顾清凝起身收回了金珠欲走，江心月急道：
“且慢！”
“江小姐还有何指教？”
江心月起身，突然在顾清凝面前跪了下来，淬烟见状也忙跟着跪了下去，
“请郡主给江家指条明路。”
“这是什么意思？江小姐请起。”
顾清凝懵懵的将江心月扶了起来，顾清凝矮了一个头，一双无辜的杏眼却平静而稳定。
江心月抹了抹泪，道：
“郡主初到京城有所不知，连、林、江三家都算是京城叫的上名字的商贾，连家出了书院弟子后，地位一跃千里，更是将林家吞没，没有皇族或书院的靠山，下一个就是江家。”
“书院？”
“郡主不知？中州境内，机关阵法以唐门为最，玄术密法则以书院为尊。只有万里挑一的具备元素亲和之人才有资格进入书院学习玄术，拥有超脱的力量与寿命。”
“江小姐，话虽如此，但我方才所言非虚，我并不能救江家。”
“如果郡主亦不能，那便是江家的命了。那我还有一个条件，如果郡主愿意一试，不论结果如何，沁园都送给郡主。”
顾清凝对于江心月的转变有些意外，迟疑道：
“但说无妨。”
“三月开春是书院考核招生的时候，希望郡主全力尝试，进入书院。”
“就这样？”
“不错。”
顾清凝疑惑的皱了皱眉，沉吟半晌道：
“若能进入又如何，不能又如何？”
江心月补充道：
“进，以郡主的心性则定能成就大神通，希望郡主可帮衬江家一二；当然如果郡主未能入学也无妨，沁园依旧随郡主处置。不过郡主前日能和林公子交手不落下风，想来应当是马到功成。”
“……”
这几日倒是听见不少次书院的名字，顾清凝也起了好奇的心思，何况冬儿既然觉得江家可以接触，那顾清凝也不会太过犹豫。
念及此处，顾清凝盯着江心月道：
“好，那我尽力一试。”
“多谢郡主成全。”江心月偏过头去看向侍女，
“淬烟，将契书拿给郡主。”
淬烟温声答“是”，回身的功夫，顾清凝问到：
“江小姐没有试过自己去书院吗？”
江心月摇了摇头，
“试过，但或许天不佑江家吧。”
淬烟放下一个盒子道：
“郡主请看，这里是地契、房契，和看院子的奴才们的身契，沁园小姐一直未腾出空来休整，只留了些看门扫院的杂役在，郡主要住的话恐怕要在添些人伺候。”
顾清凝只拿走了地契和房契道：
“人劳烦江小姐帮忙处置，我待的地方不用外人。”
淬烟有异议，江心月阻止了，道：
“好，心月今天就会把人撤走，郡主放心。”
“多谢，我还有事，先走了。”
“请便。”
顾清凝三两下跳上院墙，等顾清凝走远了，淬烟可惜道：
“早知道，小姐还不如收一袋金珠呢。”
“钱多钱少没有太大分别，交好顾清凝更要紧。我还怕她执意不收。”
“沁园这样好，姑娘不是说独处的时候来这里的看桃花很好吗？”
“顺水人情罢了。淬烟，你知道吗，我先提的那三个条件，顾清凝非不能也，实不为也。”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