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海之上,云端之下,悬浮着一片五彩斑斓的大陆。
在这片土地上,高山耸峙逼近云霄,江河奔腾,冲刷着大陆的边缘,倾泻而下,汇入银海浪花之中。
南北两轮圆月同时升起,在夜空中缓缓汇聚,月旁的五颗伴星闪烁着银白的光亮,点缀着神秘而美丽的夜空。
摘星台上,金衣高冠的天帝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须臾后开掌,掌中生花。
繁花落地,赤、橙、青、蓝、紫的五色花瓣如水晶般透明,花蕊中流光溢彩。
天后踏花,与天帝共赴星辰。
双月交相辉映,万民欢腾,火把如星,齐声颂扬:“帝后同心,幻月永昌!”
突然,一颗明亮的星辰带着长长的尾巴,从南天顶中破空而出,划过双月,斜斜落向远方。
人群默然,惶恐之色浮于面,不知是谁喊出一句“邪星破月,幻月将亡”,人群骚动渐起,不安蔓延。
白袍老者扬起拂尘,刹那间,万千白丝直冲天际,交织成一张白色大网,将帝后架坐围在其间。
远方天边映出刺眼的火光,破地声随后而至,大地颤抖,生灵奔逃。炽热的红浆从地缝中涌出,流淌在大陆上,整块大陆变成一片修罗火场。
吕溪悦挣扎着醒来,眼前是白墙与苗族特色的窗帘,一时之间,她还未能完全从奇幻的梦境中抽离。
擦去额头的汗珠,她拿起枕边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助手的留言:
“主编,黎大师下一季的时尚发布会方案已完成。”
“您什么时候回来?”
“您还在山里吗?”
吕溪悦,蜀绣世家之女,自小跟随奶奶学习这门传统技艺。大学时期,她选择了服装设计专业,临近毕业时,又被母亲的好友引入《云裳》杂志社工作。
此时的杂志社濒临破产,在主编的鼎力支持下,身为助理的吕溪悦对杂志社进行了一场大胆的改革。她不仅延续了民族风的传统,还巧妙地融入了国际最新的时尚潮流。
她独具慧眼,大力发掘并培养国内的新锐设计师,不仅在杂志中为他们提供展示的舞台,还为他们策划了一场场精彩的T台秀。
在吕溪悦的努力下,《云裳》起死回生,在国内时尚界的影响力日渐壮大,而这位年轻的灵魂人物也被同行们敬称为“魔力主编”。
想到好友的发布会,她莞尔一笑,回复助手明天动身。
每年她总要抽出时间到各地采风,踏遍青山绿水,寻找各个民族的艺术之美。
就要离开苗寨,她整理着行李,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床头一块小石子上。
这颗石子看似普通,墨黑的表面布满了蜂窝状的小孔,但最令她着迷的是石头上那银灰色的月牙图案。
第一眼看到这枚石头,她便想起了好友黎明月,打算将这枚石头送给她。
“咦?”吕溪悦惊呼一声。
她清楚地记得,石头上只有一个月牙,现在竟又出现了另一个银灰色的月牙。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拿起石头走到窗前,想要一探究竟。
阳光穿透石子,两个月牙图案渐渐重叠,突然发出几束强光将她笼罩其中,让她瞬间失去了意识。
朦胧之际,她仿佛听到了苍老的哀呼:“上不仁,幻月寐,苍生竭,国之殇。”
之后,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中的主角是一个名叫“小溪”的女孩。
小溪生活的国度宛如人间仙境,蓝天碧水,绿意盎然,繁华的城市与恬静的乡村构成一幅生动的画卷。
然而,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阶级的鸿沟却深如海渊。
皇族被尊称为“毗卢”,他们高居于云端,被万民仰望。贵族被称为“毗迦”,他们是大陆上的明珠,璀璨耀眼。皇族与贵族,这些天之骄子被视为“上民”。
士族被称为“毗娄”,在社会中也拥有一定的地位和声望,被视为“中民”。
平民被称为“舍人”,在阶级的夹缝中生存,被视为“下民”。
而小溪是幻月大陆最底层的奴隶,被称为“舍奴”。她没有身份,没有自由,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小溪年幼失父,母亲也在冬日的寒雪中病逝,留下孤零零的小溪守着一个简陋的茅草屋。
在梦境的尽头,小溪满含热泪,将几朵早春的野花埋在母亲坟前。
当吕溪悦从梦中醒来时,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和疲惫。
入眼是一片昏暗,破败的茅屋,干草铺就的床,木门边的小火塘……这一切如此熟悉,这不正是梦中小溪的家吗?
她坐起身来,发现自己和小溪一样,蓬着一头乱发,穿着麻袋一样的衣服。
这时,木门被推开,走进一个同样打扮的女孩。
吕溪悦很快认出了她,她叫小花,与小溪相伴长大,情同姐妹。
“小溪,你终于醒了!”小花显然很高兴,端着一碗黏稠的黑色药汤走来。
吕溪悦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颊,疑惑地问:“我怎么了?”
小花将药汤递给她,转身又往火塘里添了些干柴:“你从山坡上滚下来,昏睡了好几天。我找达阿婆讨了些药草,喂你喝下……还好你醒了,奴头说要把你扔出去喂角狼呢!”
吕溪悦趁小花转身的瞬间,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
身体的疼痛让她惊愕,她竟然真的变成了梦中的小溪。那原本的小溪又去了哪里?
“小溪,你怎么会从山坡上滚下来呢?”
小花的话让吕溪悦回过神来,她只记得小溪那日独自上山去祭拜母亲,之后的事情就没有印象了。
在幻月国,舍奴的生活极度受限,他们只能以最原始的模样存在,不能有任何装饰。若是被发现摘花祭亲,她将会受到严厉的惩罚,甚至会被处死。
吕溪悦只得简单地回应:“我不记得了。”
一口喝下碗里的汤药,她的五官瞬间皱在一起,舌尖上的苦涩仿佛蔓延到了全身。
这时,小花从麻布口袋里掏出半块黑乎乎的饼子,递到她手中:“饿了吧?快吃。”
看着只有半个掌心大的饼子,吕溪悦愣住了。她知道粮食对于舍奴来说有多么重要,尤其是在经历了寒冬过后的春荒,而小花却愿意将她的饼子分给自己,这让她十分感激。
小花催促着她:“我一半,你一半。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挖草根。”
吕溪悦笑着说:“谢谢你,小花。”
小花含笑看着她,又为她倒了一碗热水。
饼子是用粮麸和不知名的野菜做的,嚼在嘴里粗拉拉的,除了淡淡的咸味外,还有一种酸涩的味道。
原本吕溪悦以为自己会食不下咽,但很快她发现这具身体非常适应这种食物,几口吃完后,连剩下的饼渣都吞了下去。
小花临走前叮嘱她火不能灭,因为今年最后一场春雪即将来临,她还特意抱了一捆干柴放在门后。
后半夜大雪纷飞,寒风呼号。吕溪悦被冻醒,惊见火塘只余微弱的火光,连忙起身添柴。
她从角落里翻出一个陶盆,里面只剩半捧粮麸和一小块褐色的盐石。
大病初愈的身体还十分虚弱,她抱着陶盆坐在火塘边,盯着火光出了神。
奶奶曾经说过:“外面的人呐,都喊我们‘铁娘子’,因为我们吕家的女人都能熬,好像没有什么能够打败我们。呵呵!这世上哪有无敌的人?我们只是在熬不下去的时候会劝自己再坚持一下……就这样,吕家的女人们熬过了风风雨雨,吕氏的绣技才传到了今天。”
百年前,太爷爷创办了吕氏丝坊,他整日奔波,积劳成疾以致英年早逝,家族的重担落在了太奶奶肩上。
太奶奶在外人的白眼和冷嘲中接手丝坊,智斗贪官和无赖,她用精湛的绣品和诚信的品格,将吕氏丝坊发展为行业的翘楚,也让吕氏绣技名满天下,被誉为“蜀中三绝”之一。
吕溪悦抱紧自己,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作为吕家人,她继承了太奶奶和奶奶的血脉,那份韧劲早已深入骨髓。无论身处何地,无论面临怎样的困境,她都要坚强地活下去!
第二日,大雪未停,吕溪悦尝试拉开木门,却发现门已被寒冰冻住。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拾起门边的一根粗木棍,轻轻敲击着门板,好一会儿后,才见木门支开缝隙。
门外一片素裹,积雪深至小腿,屋前的溪流已结上冰层。寒风凛冽,刺骨的冷意让吕溪悦直打哆嗦,呼出的白雾飘上眉梢,瞬间化为白霜。
踏在雪中,麻布裹住的双脚已被冻得僵硬,她用镐头刨开积雪,挖着雪下的草根,可土地上冻,镐头挖下去十分费力。
提起一小篮草根,她蹒跚着往回走,惊喜地发现一棵光秃秃的树干上残留着一块树皮,她兴奋地跑过去,用力掰下树皮,十指已是血糊糊一片。
几日后,阳光穿透云层洒在皑皑白雪上,吕溪悦推开木门,伸出双手描绘着太阳的轮廓,抿着嘴角开心地笑着。
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就这样,靠着草根树皮和同小花一起寻来的野菜,吕溪悦艰难地度过了青黄不接的春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