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 / 1)

梅雨结束的那一天,我登上了前往欧洲的飞机。

随着大气层被冲开的轨道,跨越五个时区,我终于得以环顾这片异国之土。

实话说,我对这段时间的记忆并不深刻,毕竟每天都重复着在□□的工作,还要应付陌生的语言环境,疲惫指数只增不减。这样的社畜日子过了一段时间,等到我终于能够面对每日清晨枕头上的落发,曾经与森先生谈话时心底升起的不详预感终于得到了应验。

我见到了坂口安吾。

见到他这件事本身并不值得奇怪。坂口是□□的情报员,外派出差是家常便饭,而我作为□□境外业务的总代理人,两人会面并交流业务,简直是顺理成章。

问题在于他这次的工作。

明面上是和本地的一个黑车中间商相谈生意,实际上却是要卧底一个欧洲异能犯罪组织——Mimic。

因为这是一项长线任务,所以我提前调查了这个组织,结果查到的情报屈指可数,只知道这个组织的成员都是十多年前那场战争中的军人。如今正在被英国官方的异能组织追捕,在欧洲各地流亡,如同一群灰色幽灵。

这样一个落魄又麻烦的组织,究竟有什么价值能吸引□□boss的目光?

人一旦掉入信息差的陷阱,就会感到无比焦虑。随着坂口的间谍任务稳步推进,真相依旧迷雾重重。几经思索,我终于还是委托了俄罗斯的某个情报屋进行调查,当然,是挪用了公款的。这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营私舞弊”,没想到就为此付出了远超回报的惨痛代价。

能用钱解决的事,通常都能得到一个相对好的结果。我一边翻看着情报贩子传送过来的资料,一边和治打着跨洋电话。

“……结果那条河只是看起来深,实际上连腰都没不过,还装模作样地挂着‘水深危险’的警示牌,简直是河流欺诈!!”

“是是,真是太过分了,回去之后有好好吃药吗?日本已经很冷了吧。”

“不要——吃药很难受。”

“感冒了会更难受的。”

“好了话题结束!接下来是我问你答环节。”

“治……”

“说起来你已经见过安吾了吧,感觉如何?”

“唔……工作方面是很严谨认真,每次都能准时上交报告这一点真是让人感激不尽。至于私底下,我和坂口先生并不熟,虽然之前聚餐有一起喝过酒,但也没聊上几句。”

此乃谎言。

坂口说,

“太宰那家伙前段时间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几乎把半个横滨的烟花都买了下来。我还以为他要垄断横滨的烟花产业,没想到他沿着海湾一路放,整个横滨湾都是烟花的残骸。如果不是因为那附近是工业区,被警察强制熄火,他估计能在海边放一夜的烟花。”

这件事治从来没跟我说过,我自然不会主动提起。我想象着横滨湾烟火璀璨的盛景,不动声色地继续说到,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坂口先生也是异能力者呢,难怪他能胜任这份工作,这种能力真的太方便了。”

能够通过触摸直接读取物品的记忆,简直是天生要做间谍的料子。

“所以说他是个有趣的男人啊,他们两人都是。”

“都?织田作先生也有异能力吗?是什么?”

视线顺着报告书不停游走,那字里行间仿佛也有烟花绽放。

“「天衣无缝」,大概能预知未来五到六秒之内发生的事。”

【安德烈·纪德,异能力「窄门」,能够预知短时间后的未来。】

啪——

左耳嗡鸣,我一瞬间甚至忘记了呼吸。

飘浮的心和碎掉的火星一起坠入名为真相的深海,窒息如鬼手掐住我的咽喉。

遥远的呼唤被海水阻断,显出失真的质感,像一个被戳破的肥皂泡。

啊……原来是这样……

不,果然是这样……!

“……津轻!”

“在!”

治的声音短暂地将我拉出水面,空气如同一个涨大的气球塞进了肺腔。我捂住嘴巴,摁住狂跳不止的心脏,尽力用平稳的语气回答,

“我刚刚在看报告,有点困了。”

治静默了一瞬,然后说,“那种事情交给底下人去做就好了,别学那只蛞蝓当什么社畜。”

我扯了扯嘴角,我想自己的声音一定很难听,“中原先生要是听到这句话,你又会挨揍的。”

“切,我要去喝酒了,跟我说晚安。”

“晚安。”

电话切断,天光下沉。

我被蛛丝悬吊在一望无际的海面,幽深的海底盘踞着巨蛇,紫罗兰般的眼睛凝视着我空荡的脚底,等待着我下一次永远的沉溺。

做决定似乎不是一件难事。

我在纸上写下“一切如常”,措辞工整,执笔平稳。或许是因为帮治写过太多报告书,对那些公式化的语句早已经驾轻就熟。

迷茫的前路如今清晰得能看到铺平的地砖,真相往往残酷又简单,却总能将人送上绞刑架。

森先生想要异能开业许可证,我想要太宰治离开□□。

所以我沉默了。

仅此而已。

说起来,我一直都觉得治很适合黄昏。

耳边的发丝被人拨弄,顺着脖子向下一路滑到尾端,反复几次,最后停在柔软的耳垂处,用两根手指轻轻揉捏着。昏沉的睡意便随着耳后根的酥痒从全身褪去。

房间没有关窗,我的脸蹭住一块干燥柔绵的布料,像是河岸边被晾晒了一整天的细草。电车驶过轨道,带着一长串摇摆的铃音渐行渐远,海湾托起回归的船只,黑色的飞鸟衔住重叠的气鸣声窜入城市的高楼大厦。

那只纤薄的手抚上我的后颈,我终于睁开眼。在被夕阳涂抹的如同印象派油画般的世界中,唯有他的侧脸显出近乎锋利且刻薄的真实。

我知道我不会被割伤。

拥抱的动作比我想象得还要轻而易举。在他的纵容下,我抱住了白日留下的最后一点余温。

白昼太长,日光总是亮得刺眼,黑夜太冷,潮湿得让人难以呼吸。

所以黄昏刚刚好。

我一直,都觉得治很适合黄昏。

体型巨大的货轮驶出繁忙的海港,翻滚的白浪带走震耳欲聋的鸣笛声。半个月后,这艘轮船就会停靠在横滨湾,卸下沉重的货物和一群灰色的幽灵。

这是我在异国他乡最后一次见到坂口安吾。

看他的模样,似乎还想在这个死局中为挚友寻找生路。

我的生路又在哪里呢?

海边的空气总是湿咸的,虽说如此,不同海域刮来的风也有细微的不同。横滨的风带有奇妙的颗粒感,就像风里掺进了一把沙子,刚开始会很痛,但久而久之就会习惯这磨砂般的质感。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难以理解当初这个沉默的自己。

如今站在生命的尽头回看,才发觉一切都有迹可循。

某些遥远的记忆里,还能隐约想起不知如何提及的“三刻构想”;一间能看到海的房间,专注的少年和一部没有后续的书;森先生的教导,□□永不停歇的争斗,被漠视的求救,还有左耳听不见的声响……

清晰的、不清晰的,有意识的、无意识的,无数点滴的时间和经历,在他的人生中不曾出现的,我那失落的四年,最终汇聚成为“津轻”的思想与选择。

世上或许还有人能拯救他,但那个人绝不是我。

我的声音淹没在死水里,我的纸花开在坟墓边。

如果真的有那样一个人,拜托了。

请带他走入春天,去看真正的花。

电话被接通的时候,我正独自坐在海边的仓库区数着天上飞过的海鸥。

“津轻!!”

我一下紧张起来,心脏开始狂跳。我从没听过治如此急迫的声音,仿佛多呼吸一次都是在浪费时间。

“我现在要去救织田作,你再去把Mimic的资料……!”

他的声音一瞬间停滞,我的心脏被放上阿努比斯的天平,

“你早就知道了……”

“……我该相信的。”

羽毛般轻飘的话语落下,审判之秤如有千钧般向他倾斜。我张口下意识想辩驳什么,却只能吐出干瘪的音节,“……对不起。”

“嘟——嘟——嘟——”

审判失败。

远处传来的爆炸声逐渐扩大,空气被烧得沸腾,身后或许已经火光冲天。

巨蛇跃出海面撕咬着我的灵魂,最终将我拖入烈焰焚身的无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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