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狱中，楚延被绑在了牢狱较深处的一间牢房之中。
纵然周围凄惨叫声环耳不断，他依旧是一副淡然的表情，似乎对于刑狱的各种酷刑浑然不惧。
钱三庚对此不屑一顾，先前被抓进来的许多人大多是这副模样，可再硬的骨头终究是硬不过狱中刑具。
“希望阁下稍后还能维持此副淡然之色。”
钱三庚冷笑连连，这场审讯他打算亲自用刑。
牢房中的司卫见此皆感到背后发寒，他们不禁回忆起上一次司主亲自动手的时候，当时是审问桓国一名地位不低的暗探，那血腥画面至今还刻在他们的心中，哪怕他们仅是观看便已双腿发软，吓得不轻。
如今不少人又回想起了那个画面，折磨到最后，暗探的皮几乎被完好无损的剥下，双腿被老鼠啃得只剩白骨，上身不断浇着滚烫的热水，头还顶着通红的铁片，再加上其他的刑具，简直就是惨不忍睹。
眼前这个老头虽然是个高手，但肯定也支撑不住的。
就在钱三庚走近楚延准备下手的时候，一道令他意外的声音传进。
“钱司主，捉拿贼人受累了。”
钱三庚转身看去，只见许珩带着墨庭与楚予走进了牢房之中。
嗯？他怎么进来了？
钱三庚内心顿时充满疑惑，虽然许珩是凌武侯的儿子，但想要随意进出坤定司牢狱就是他爹凌武侯都是不能的。
而且外面并没有呵斥和打斗声，这就说明他不是闯进来的，更何况他身后的墨庭可没有这个实力。
若是如此的话……那便是他得到了陛下的首肯。
念此，钱三庚眉头一皱，但旋即便笑脸相迎。
“夜已至深，许公子何故来此？”
许珩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楚延的身上，走到钱三庚身前时从怀中掏了一块金令递给他，“陛下之意，此人交由我来审讯。”
“这……”
钱三庚一时难以相信，这人是我坤定司抓的，自己堂堂司主却不能先审？而且以往也没有这种先例。
不过当他检查完金令之后只得无奈接受，只能说凌武侯还是厉害，竟能说服陛下。
虽然心有不甘，但圣命不可违，他只好站到一边。
“许公子请。”
许珩却没有继续向前，反而扭头瞅着钱三庚，“既然由我来审，那坤定司……”
他没有将话挑明，钱三庚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在赶坤定司的人出去。
岂有此理！
钱三庚心中升腾起怒火，自己抓来的人不能由自己审就算了，如今竟然还要把自己赶出去？
“钱司主。”
许珩见其未下命令不由提醒了一声，他声音平淡无比，但更似警告。
手握圣令，他并不怕钱三庚敢拒绝或是如何，除非眼前这个坤定司之主一心求死。
事实正是如此，钱三庚敢怒不敢言，将金令交还之后便挥挥手带着坤定司的司卫全部离开牢房。
墨庭见状跟了出去，守在房门，以防有人窃听。
许珩转身拍了拍楚予的肩，“想问什么便问吧。”
说罢，他缓步走到一边的凳子旁坐了下来，静静看着。
楚予显得稍微有些激动，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微微颤抖，她走到楚延的前方，强忍着杀掉他的冲动恨声问道：“为何要杀我师父？”
原本耷拉着头的楚延在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后徐徐抬起了头，他咧开嘴角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说！”
楚予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抵在了楚延的咽喉上，眼中泪水在打转。
师父可以说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她三年来几乎每夜都会梦到师父临终前的画面，大仇压心，如有万山之重。
整整三年，今夜她终于有了弄清师父死去原因的机会，她一定要知道，然后为师父报仇，所有加害师父的人都必须陪葬。
楚延平静地看着楚予，“丫头，你的心性还是不稳，什么时候都不要与一个毒师靠得这么近啊。”
听着这与师父相近无差的语气与教导，楚予情绪变得更加激动，“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低声吼着，她手里的匕首向前压了几分，锋利的匕刃划破了楚延的皮肤，丝丝暗红色的血液渗了出来。
许珩见此微微蹙眉，但并未出言制止，他相信楚予有分寸。
面对结下堪比杀父之仇的人，他也无法冷静，所行之事并不见得会比楚予好到哪里去，此时的她已经十分克制了。
楚予注意到了楚延血液的颜色，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后连忙扔掉匕首，拿出银针对着他的颈侧扎了下去。
许珩瞧见这一幕立马站了起来，不过没有移动脚步。
他猜想了一下，应该是楚延早已服毒，楚予是想要救他的命。
“丫头，没用的。”
楚延笑着说道，而后又喃喃低语，“论用毒，师兄可不及我啊……”
可楚予却似听不见一般，一针接着一针地扎下，其实她也知晓这毒是拦不住的，可她不愿放弃，哪怕极其渺茫的一丝希望。
直到最后一根银针刺入，可毒势依旧未止。
楚延的脸上已经布满黑色丝纹，就连眼白也逐渐被黑色覆盖，他整个人就如同一个瓷器即将碎掉一般，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全是裂痕。
楚予看着空空的双手，临近崩溃的边缘，她明明距离真相那么近，却又忽然间隔了天地一般。
她抓住楚延脏污破败的衣领，“你说啊！你告诉我为何要杀我师父？这其中还有谁？”
“不必再执拗了……”
楚延已然气息奄奄，费力吐出了一句话。
“师父……师兄……阿延来了……”
楚延的头无力地垂了下去，鼻前再无进出之气。
楚予彻底绝望，一种无力感笼罩在她的心头与周身，她怔怔地松开手，眼神显得空洞。
就在她快要瘫软倒地的时候，一只手托在了她的腋下，同时温和的声音入耳。
“还有机会的。”
楚予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许珩，无比低沉道：“他死了。”
“他既然先服剧毒，便没打算交代什么。”
许珩先是将楚予扶到一旁坐下，然后再折返回楚延的尸体前，捡起匕首，在尸体身上翻了翻。
在匕首划过尸体腰间的时候，哐啷一声，一块令牌掉在了地上。
许珩蹲下凑近一看，只见带着斑斑血迹的暗银色令牌上刻印着五种毒物，分别是虺、蜈蚣、蝎、蟾蜍以及守宫。
这令牌应该是代表着某种势力。
他下意识想要捡起仔细查看，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收回了手，去将钱三庚给叫了进来。
不久，钱三庚一脸不情愿地走进牢房，见到已经没气的楚延后不由瞪大了双眼。
老子辛辛苦苦抓回来的人才这么一会儿就被审死了？
他快步走到楚延尸体前，见其满身的银针和脸上杂乱无章的黑色纹路便已明了。
所以他没有多说什么，这毒就是坤定司也救不回来。
许珩则伸手拉着钱三庚一起蹲下，问道：“钱司主，你可识得此物？”
“这是……”
钱三庚本想去拿令牌，不过中途也收回了手。
他从许珩手里拿过匕首，将令牌翻了一个面，一个毒字赫然显现。
“五毒令？”
钱三庚发出低声惊疑，随后微怒道：“想不到五毒门竟敢掺和进来，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许珩对江湖之事了解甚少，这五毒门自然也不知晓，于是问道：“这五毒门是何门派？”
钱三庚将匕首随手扔掉，起身讲道：“五毒门乃是江湖之中第一用毒门派，下分五脉，分别对应着五毒令上刻着的五毒，为首一脉是虺。五脉虽同属一门，但各自分立，之间冲突不多，可也绝非和睦。”
“那此令代表着哪一脉？”
“此令代表的是整个五毒门，这个家伙是五毒门门主。”
钱三庚看向了楚延的尸体。
许珩听后不禁偷偷看了眼楚予，如果楚延是五毒门之人的话，那她的师父应该也是。
不过此事还是存有疑点，楚延为何会随身携带能够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呢？而且哪怕是在打斗的时候，他也一定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令牌丢掉，不至于暴露真实身份。
念此，许珩又问道：“有无可能此乃陷害之计？”
钱三庚当即摇了摇头，“五毒令仅有一块，非五毒门之主绝无可能得到。”
说罢，他直接转身出了牢房，脚步十分之快。
许珩知道，钱三庚这是去下令要捉拿五毒门之人了。
虽然五毒门实力不弱，但比之坤定司还是差上不少。
何况只要坤定司一令发出，不少与五毒门有仇和为了讨好朝廷的江湖门派都会加入到围捕的行列之中。
许珩凝视着已然全身发黑的楚延尸体，总觉得事情另有隐情。
结合楚予在问话时楚延的表现，好像一切都非他们眼前所观，暗流之下仍有深渊。
“唉……”
许珩轻叹了一声，而后带着楚予离开坤定司刑狱乘坐马车返回侯府。
于车厢之中，楚予不知不觉间进入了梦乡，随着马车轻微的晃动，她的头渐渐靠在了许珩的肩头，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嘴里嘟囔着师父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