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气氛紧张，罗絮没出声，只定定地盯着奇瑞达的几人，确切说是盯着鸥鹭看。
鸥鹭面不改色地盯回去，倒是也没怼人，自顾自把话接了下去。
“大家都是聪明人，您要是想换人就直说，咱们也不是不能商量，大可不必一上来就给我们扣什么服务态度不好的帽子。”
“再怎么说，我们也为贵公司解决了一个不小的麻烦呢，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装聋作哑就不合适了。
罗絮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拍着桌子豪爽道：“嗨，鸥鹭小姐是明白人，我就爱和明白人说话。”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想必也能明白我的难处，那咱们就按合同来，换个团队就算了。”
话毕，她拉着桌边，连人带转椅凑近鸥鹭，伸手向上指了指。
鸥鹭顺着她的动作抬头看去，墙角里赫然装着一个高清摄像头。
行，算你狠。
鸥鹭心里气得想骂人，但想到身后还有人指着这份工作养家糊口，只能硬生生咽了这口气，答应下来。
“好说好说，那……就不劳烦罗特助您出面了？我们回去联系一下领导，一定给贵公司换个满意的团队。”
“那感情好，我相信鸥鹭小姐的职业素养。”
就等你这句话呢，罗絮笑笑。
任务完成，她利落地站起来冲着欧鹭一行人摆了摆手，话虽客气，语气却十足的轻慢，“路上注意安全，我还有事，就不送几位了。”
“嗐，您忙您的，”鸥鹭也虚情假意的干笑几声，“不用客气。”
转过身去的一刹那，鸥鹭瞬间收起笑脸，气势汹汹地带着组员走出奕氏集团总部大楼。
“不是，折腾这么半天，我们就这么走了？”
汤源闷头琢磨了一路，还是气不过，直到上车前都在和鸥鹭理论，“他们说换人就换人？凭什么啊？”
“就凭人家是甲方，咱们不过是打工仔！”鸥鹭把自己身体丢向车子后座的靠背，心累道：“会议室有摄像头，他们要是拿着监控记录去投诉，我们只能认栽。”
“到时候单子丢了都是轻的，扣奖金扣绩效扣工资，袁扒皮的骚操作你见得还少吗？”
“圆子，你家庭条件不差，不在乎这点儿，可有人在乎。”
汤源怔了怔，从副驾驶座上探头看向后边的杨哥和筱虹，抿了抿嘴唇，垂头丧气的低下了头。
杨哥家里的一对龙凤胎从出生起就住保温箱，宝宝们体质敏感，只能喝水解奶粉，每个月的奶粉钱都是笔不小的开销。
筱虹就更别提，她爸妈身体不好不说，还有个不省心的弟弟天天闯祸。
鹭姐说的没错，他自己不愁吃不愁穿，只想不争馒头争口气。
可他不能为了出气，不顾其他人的死活。
杨凯和筱虹也不是不生气，只是相比之下，赚钱填饱肚子才是他们的第一要务。
但他俩看着汤源沮丧的神色，心里难免有几分过意不去。
四人小组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鸥鹭就算不看他们的表情都能猜到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于是她干脆坐直了给他们解释清楚，免得大家心里落下隔阂。
“这事儿啊，要怪只能怪咱们运气不好。”
“你们仔细想想罗絮刚才的表现，很明显，她是故意拿咱们作筏子，好趁机把江栋那帮人赶出去。”
鸥鹭顿了顿，苦笑道：“当时我就感觉不对，她连自己人都撵走了，还能留下我们吗？说不过去啊？”
“果然……”鸥鹭耸耸肩，没继续说下去，但汤源他们显然已经领会到了她话里的未尽之意。
“这么一想，也对。”杨凯率先应声，“江栋高低是个部门主管，就这都被赶走了，她总得找个人背锅吧。”
“那我们不是现成的甩锅对象吗。”筱虹托着下巴叹了口气。
“卑鄙！”汤源脸都气红了，“亏我还觉得那个小姐姐又美又飒……”
他这一句话瞬间活跃了车内沉闷的氛围。
筱虹那口气还没叹完就被他逗乐了，“什么小姐姐啊？个子比你高腿比你长的小姐姐吗？”
“啊啊啊，小红你闭嘴！”汤源气得转过身张牙舞爪的扑打她。
鸥鹭和杨凯对视一眼，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后，不约而同伸出手去拦人。
“行了，说正事，汤源你给我坐好。”
鸥鹭正色道：“等会儿回酒店，我先联系袁总，这事儿本来就是他们理亏，怪不到咱们头上。”
“接下来，咱们只要等总部那边派人过来交接就行，这段时间你们可要抓住机会，该玩玩该买买，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怎么就你们了？汤源抓了抓头发，好奇地问：“鹭姐你不一起吗？”
“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你们去玩吧，不用管我。”
鸥鹭现在心心念念的，不是一鸣地产突然要换人这件事，而是惊鸿一瞥间那张和黎嘉树一模一样的侧脸。
真的有长相那么相似的人吗？还是她耿耿于怀太久，所以才会看花眼。
想归想，打工人的基本素养鸥鹭还是有的。
回到酒店，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向领导汇报工作。
几句无用的寒暄过后，鸥鹭不动声色的把话题转移回工作，然后心安理得的把甲方要换人的责任推到他们老板身上，“一鸣的总裁好像不太信任我……”
她婉转着说：“他助理对咱们公司派我这样一个年轻女工程师带队直接表示了质疑，您看？”
“没想到啊，挺大个公司居然瞧不起女人？”这离奇的走向出乎袁朗意料之外，以至于原本对女员工不甚友好的他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那他们现在是什么意思？换个男工程师带队过去？”
“嗯，最好一个女生都别带。”
鸥鹭沉重的语气和她脸上得意的小表情形成鲜明对比。
“噗嗤。”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压低了的轻笑。
鸥鹭看着门口露出来的三个毛茸茸的脑袋，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冲他们摆摆手，走过去无情的关上了房门。
这边的场景十分之欢乐，另一边袁朗还在真情实感的发着愁，“这事儿搞得，咱们奇瑞达可不搞职场歧视那一套，上哪儿给他找只有男工程师的团队啊。”
要不说鸥鹭脑子转得快呢，她在路上想好这套说辞的时候就连人选都帮他挑好了。
她给袁朗留了几十秒的思考时间，等到袁朗忍不住抱怨的时候才佯装不经意的开口，“不行就叫秦哥来吧。”
“秦文彬？”袁朗反应了几秒，突然恍然大悟，“哦，对了，他们组那个实习的小姑娘前两天刚辞职是吧？”
“那正好，他们组就剩男的了。”
“小马，你帮我看看，秦文彬他们组最近手上有急活吗？”
鸥鹭听着听筒里隐约传来的对话声，耐心地等着袁朗的回复。
“行，小鸥你等消息吧，到时候我让他直接联系你。”
“好的，袁总，您先忙。”鸥鹭努力压抑下自己激动的心情，尽量平淡的客气了两句，然后果断挂掉了电话。
Nice！
事情果然和她设想的一样，鸥鹭咧开嘴，兴奋地挥舞了一下拳头。
从答应罗絮换人起她就在思考，到底怎样才能把损失降到最低，做到利益最大化。
跟甲方硬刚肯定是不可取的，罗絮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换人势在必行。
所以她干脆直接答应，给罗絮卖个好，要到了话语权。
毕竟，自己联系老板说甲方要换人和甲方直接联系老板要求换人是两个概念。
说奕鸣瞧不起女性也是江栋给她的灵感。
性别歧视在这个行业还是蛮普遍的，这个理由完全解释得通。
最重要的是，这个理由方便鸥鹭给秦文彬挖坑。
甲方只要男工程师，全公司只有他们组符合条件，到时候秦文彬不想来都不行。
鸥鹭有个习惯，接单之前会先了解一下甲方公司的相关背景资料。
所以她清楚，杭城上城区最近有块地要开标，好几家地产公司都盯上了这地方，其中一鸣地产的竞争力绝对能排在前三。
竞争对手那么多，时机又恰到好处，一切都顺理成章。
这是鸥鹭给秦文彬丢的饵，她不信秦文彬会不心动。
等到鱼儿上钩，她坐等收网就好。
鸥鹭做好计划，在Telegram上给一个备注名为“唐僧”的人发了条消息，愉快地扔下手机出去觅食。
奕氏集团总部，从顶楼望出去，翻滚的云层近在眼前，仿佛触手可及。
奕鸣站在整面的环形落地窗前，对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陷入沉思，直到被罗絮推门的动静打断了思绪。
“呦，鸣总，想什么呢？茶饭不思的。”她大大咧咧走进来，手上拎着两盒……麻辣烫？
奕鸣看着罗絮把油腻腻的塑料袋往茶几上一放，就势瘫倒在深咖色的皮质沙发上，眼角控制不住的抽了抽。
“啧，我早就说了，皮沙发不舒服，你非买……”
“嫌不舒服你可以不来，”奕鸣转过身走向她，冲着她翘到桌上的靴子踢了两脚，无语道：“腿放下，像什么样子。”
听他这么说，罗絮反倒更来劲了，伸起腿来举得高高的，“反正办公室又没别人，怕什么？”
“怎么，嫌弃我咯？我的腿没有人家鸥鹭小姐的腿好看？”
她今天穿的裙子不长，将将过膝而已，里边连安全裤都没有多穿一条，腿一抬高，裙下风光一览无余。
“发什么疯呢？有病吃药。装时间长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奕鸣眉头皱的死紧，没被罗絮白皙修长的美腿诱惑到，反而只觉得辣眼睛，抓着她的脚腕把腿给她按了下去。
“切，没劲。”罗絮早就料到了奕鸣的反应，但还是没忍住冲他飞了一记白眼，不过怕他发飙，到底还是坐起来把裙子整理好了。
见罗絮老实了，奕鸣抬手看了眼时间，问道：“这都一点多了，你不回你办公室休息，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这不是吃饭的时候没在食堂见着我们鸣总吗，给您送温暖来了呗。”
刚打包回来不久的麻辣烫还冒着热气，罗絮扯过袋子，把其中一碗推给奕鸣，也不管他吃不吃，自顾自掰开筷子，抱着自己那一份吃得呼噜噜的。
“你现在什么身份啊罗絮？”奕鸣盯着他抱起碗喝汤的下属，头疼道：“多少人盯着这边呢，你闲的没事儿给我送麻辣烫？”
“什么身份也得吃饭啊。”罗絮正吃的津津有味，半点没把他的话放心上。
“反正他们早就觉得咱俩之间有一腿了，我就是俗人一个，给你带麻辣烫怎么了，过两天我还能给你送臭豆腐呢，你信不信？”
奕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