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未雪,天亡郢朝。
百姓怨声载道,朝臣怒不敢言。
大殿之上的老皇帝愁眉苦脸道:“十年未下雪了。”
瑞雪兆丰年,然而郢朝的百姓饱受饥荒。
老皇帝忧国忧民,惆怅道:“今年便将祈福宫修好,让朕为百姓求些祥瑞,明年便会降雪也未可知。”
底下的大臣们闻言脸都绿了,面面相觑不敢答言。
国库里还有钱修宫殿吗……
见没人反对,老皇帝心满意足,挥挥手打算散朝,手刚举到一半,却听殿下一道声音:“陛下,臣有事禀奏。”
老皇帝目光扫过去,见是自己的儿子,便耐心地扬扬手,示意他说下去。
“儿臣府上近日来了一位叫周牧的道人,声称已经得道,具天眼,知天意。”
闻此言,一向信道的老皇帝突然来了兴致,抬了抬松弛的眼皮。
五皇子李玄京继续道:“此人预言正月初十天降祥瑞,大雪兆丰年。”
“这么多年都没下雪了,他怎么……”一旁的大臣几乎脱口而出质疑这无稽之谈,但由于对方是皇子,声音毫无底气地渐渐消失。
李玄京对老皇帝道:“儿臣本来不信,但是此人曾给儿臣写下预言,后来一一应验,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老皇帝目光烁然一亮:“说来听听?”
“泾州与三县河水泛滥成灾,堤毁田淹,百姓房屋尽毁,流离失所。”
老皇帝一脸茫然,李玄京一旁的吏部尚书却脸色一僵,这消息他也是今早才知道,但已经被自己压下去,没想到竟然有人提前告诉了李玄京,顿时心里一乱。装模作样地惊讶道:“竟有此事?”
李玄京眉目冷然:“袁尚书难道不应比我更清楚吗?”
正月里,天寒地冻,正清殿门户大开,寒风阵阵,袁尚书却感到自己额头出汗,一阵阵发冷:“微臣暂不知晓。”
李玄京素日阴沉着一张脸,眉眼狭长,带有极强的压迫感,目光所及,有如黑云压境。
早有遭受不住心理压力的大臣解释道:“这消息今早才传到京城,还未来得及向圣上回明。”
李玄京冷笑:“那个周牧七日前便已经知道了。”
七日前,一个叫周牧的人出现在崇王府,自称得道之人,能窥天意。
李玄京自然不信,周牧也不纠缠,只是预言几件事后便离开了。
后来那些预言之事竟然一一应验,李玄京虽然不信通天之说,但是不得不承认周牧很聪明。
他与周牧再次见面时,问他求什么。
周牧什么也没要,只说李玄京有帝王之相。
此论令李玄京一愣,猝然失笑。
随即明白对方不过是个想要攀附权贵之人,然而对方留给他几张莫名其妙的字条之后又离开了,临走前告诉他,总有一天,他会向皇帝提到自己。
他以为那只是周牧的故弄玄虚,没想到却在今天应验。
李玄京双手奉上一张字条,“临别之时,周牧给儿臣留下这样一张字条。”
字条被端到殿上,老皇帝伸手展开,殿下众人也忍不住抬头看,却见老皇帝面色一变,似惊似喜,虎躯一震:“仙人现在何处?!”
听皇帝竟然直接改口称那人为“仙人”,众人更加好奇纸上写着什么。
李玄京见过字条,上面写着:“天不予寿,三载而亡,若求长生,塑我金身。”
这一看便是危言耸听,然而却见皇帝一惊之后面带喜色,也不由得心下愕然,不动声色地随之改口:“仙人神踪鬼迹,儿臣也无从知晓。”
老皇帝抬手示意身旁的人拟旨:“传朕旨意,正月初十若下大雪,朕要沐浴焚香,为仙人授金衣,赐拂尘。”
殿下无不惊诧,授其金衣就是要让对方做国师的意思。郢朝百年之久,从未有过国师一职,难免有些草率荒唐,但老皇帝荒唐行径多了去了,满朝文武无人有异议。
而大殿角落,一人湖山玉立,目光冷寂,静静地看着李玄京,轻声念道:“周牧……”
客栈的厢房里,一个年轻的道士坐在镜前,一身青色道袍,头发尽束,只插一根素净的木簪。
道士小心翼翼揭起自己的脸皮,随着轻微的“斯斯”声,整张脸很快被剥了下来。
场面诡异程度堪比聊斋画皮。
不过“脸皮”剥下之后,却不是面目狰狞的狐怪,而是眉眼如画,香腮凝雪的一张脸。
一个月前,祝清晏穿进《重生后我位极人臣》这本书,并绑定了安卓系统。
假脸皮是她从一个专卖脸皮的小贩手里买来的,可见小说世界确实卧虎藏龙。
原书的背景是个乱世,大厦将倾,百姓民不聊生。她穿成书中的恶毒女配,曝尸荒野的那种,所以一睁眼她就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她穿得不明不白,这个世界扔给她一个安卓系统就让她在乱世中自生自灭了。
这是想用短平快的娱乐麻痹自己的灵魂,居心可谓险恶!
祝清晏才不上当,索性换皮改名重活一次。
她一生追求闪光灯与鲜花,喜欢站在高位俯视苍生如蝼蚁,自命不凡又野心勃勃,即使穿进乱世,也要无所不用其极地让自己站在最高的位置。
原书她看了不下三遍,知道书里的老皇帝身患隐疾,曾被太医诊断活不过三年,老皇帝一心求长生之道,求神问卜,炼丹结药,结果把自己的身体越补越差,惶惶不可终日。
而她正是瞅准了老皇帝这点封建迷信,对症下药。
她要站在高位,自然要接近权力的中心——皇帝。
见皇帝不容易,但是她可以见男主李玄京啊。
按照原书剧情,老皇帝最多也只有一年的皇帝的可以做了,而崇王李玄京才是真正的金主。
抱大腿,她是专业的。
她先去见李玄京,预言几件事后让他注意到自己,再暗示他是未来天子,让他以为自己是想要攀附他的关系。实际上她的目标却是老皇帝,不过是利用李玄京这个跳板先跳到老皇帝面前。
等她成为老皇帝的保命国师,李玄京自然会主动向自己抛来橄榄枝,到时候她再水到渠成地投身到主角的阵营。
在小说世界,故事的主角总是屡占先机,被命运偏爱,不管反派多厉害,主角总是能克服万难,柳暗花明。
按照剧情,乱世到来,战火频仍,男女主在乱世中一边风花雪月,一边与反派龙争虎斗,在作者的努力下屡屡转败为胜,结束乱世纷争。
李玄京江山美人,两全其美,反派则众叛亲离,身败名裂。
祝清晏不是傻子,她明白跟着主角混更省力。
对着镜子做好护肤工作,祝清晏点开每日资讯,看到头条:
#皇帝重金求仙人#
“是时候了。”祝清晏声音轻脆悦耳。
明日,她就要见到老皇帝了。
临睡前,她又看了一眼第二天的天气预报,看见云朵下的雪花动画,放心地关掉面板。
翌日正月初十,东方隐隐发白,皇帝寝殿里烧着地龙,温暖又安静。
老皇帝披晨衣起身,看见太监合顺小步跑来,跪在地上一脸便秘,似有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激动地呈上一张字条。
老皇帝看见字条,立刻想到预言今日下雪的仙人,慌忙打开,只见上面写道:
【今我嘱龙语,霜雪济民忧。】
合顺激动地指着殿外:“圣上,天降瑞雪,仙人预言成真啦!”
老皇帝猝然起身,连靴子也没来得及穿。
合顺追在身后给他披衣服:“圣上,龙体要紧,先更衣吧……”
大殿的门轰然推开,发出沉重的声响,寒风瞬间灌入熏笼一般的寝殿,冲散暖和的热气。
天地静寂,目光所及一片银白,薄纱般的雪覆盖重楼叠阙,有一种将历史尘封住的庄严沉静。
老皇帝猛然一咳,合顺立刻忙上忙下地给他披衣服。
“仙人现在何处?”苍老的声音在这冰天雪地里十分清晰,悠悠远去。
漫天飞雪,长长的甬道已经铺了一层雪,像是一条白色缎带铺展脚下。
祝清晏一手持伞,一手持拂尘,踏雪而行,青山石色的身影不染尘埃,在红白宫墙下渐渐淡成一抹寒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