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苏云这“良好”的道德感并没有维持多久。
更何况苏云向来没什么道德。
毕竟就算她是他干娘，她和纳兰妄因也没有血缘关系啊！她甚至合理怀疑系统最后能把这段记忆歪曲成情侣间的小把戏。
所以当天夜里，当系统任务提示音再次响起时，苏云动作非常熟练地将熟睡中的纳兰妄因扔进了浴桶。
“哗啦！”
水花稀里哗啦溅了一地。
但也不知是伤势未愈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这么大的动静，纳兰妄因居然没醒。
苏云揉了一把酸痛的肩膀，呸道：“睡睡睡，也就你还能睡得着！”
她本在院里赏月呢，结果脑中“叮”的一声响，这次的任务内容是要她和这人洗鸳鸯浴，顺便再发生些什么不可描述之事。
《寻道》的剧情苏云已经嘲无可嘲。
她并十分不理解这个光听名字就很高大上并且让人很萎的话本为什么内容这么劲爆，上一秒还在写女主在搞事业，结果下一秒就写妖女如何与“大师兄”调.情？
那也太没可比性了，她指定支持女主搞事业，并要把那该死的沉沦色.欲之中的狗男人折磨得痛不欲生。
苏云现在面临的问题就很棘手。
一来这本该玩物丧志的“狗男人”出了差错，二来那个只追求鱼水之欢的妖女让她给当了。
其实此番相处下来，苏云便觉纳兰错与《寻道》中那“误入歧途的大师兄”相去甚远，品性更是一个天一个地。
她总觉得，即便纳兰错没有失去修为，也绝不会容忍自己堕落成那般模样，更遑论他如今失忆成了心思单纯的少年人。
是以这《寻道》里的“纳兰错”与眼前这个纳兰错是否是同一个人，苏云完全没有头绪。
“我记得书中那妖女和大师兄的相处过程并没有详细描写吧！”
所以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白天才初尝云雨，晚上就要洗鸳鸯浴，“妖女”真的有这么饥渴吗。
她质疑道：“也就是说这是‘非必要剧情’，既是‘非必要’，凭什么我没有拒绝的权利？”
系统：【因为当前发布的一切任务都是为您和目标创造机会。任务发布后，您可以选择替换，选择敷衍，但是不能选择放弃！】
【至于能获得多少剧情完整度，全看宿主能做到哪步。】
它补充道：【宿主可别忘了，除了完成相应剧情获得剧情完整度外，您还需要获得目标的好感度完成攻略任务呢！】
这可是一箭双雕，一举两得！
苏云指着桶里不省人事的少年，不可置信问道：“难道和他共浴我就可以获得他的好感度了？！”
【这……便要看宿主运气了。】
苏云懂了。
简而言之就是她今后要为系统间歇性的抽风行为买单，不干系统就要抹杀她……
破任务换又换不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这所谓的“创造机会”确定不是在创死她吗？
系统又小声道：【其实在未删减的版本里，妖女和大师兄的内容也没比男女主少多少，主要是被和谐了很多……宿主您看的是删减版，觉得任务来得莫名其妙也是正常的。】
反正在它看来一点也不突兀。
系统越说越小声，最后得出个没头没尾的结论。
【宿主现在身处话本世界，总要让原书的逻辑自洽……若是二者什么也没发生，又怎么会加剧正邪两方的矛盾呢。】
苏云呵呵假笑：“关我屁事。”
不用想也知道正邪双方的矛盾肯定不会是因为配角间不该有的男女之情而起，更别提加剧，系统这么说无非是在给她施压。
说起来，她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都未可知。
于是苏云嗤道：“不想给我看未删减版就直说。”
系统：【……】
苏云挑眉：“怎么，你能给我看？”
【……不能。】
随后系统选择了待机装死。
系统一待机，周遭便安静了许多。
确定系统不会突然诈尸搭话后，苏云这才上手将纳兰妄因的外衣脱了下来，露出大片的胸膛。
少年的身形消瘦，坐在浴桶里像根折断的竹竿似的，上半身俊秀挺拔，温热的水直直淹没到他漂亮的锁骨。
他手臂打开耷拉在浴桶边缘，双腿则叠放其中，幸好浴桶也不大，不至于让少年身体下滑。
“哗——”
苏云好不容易找到个间隙，合衣挤进去完成了“共浴”的最低要求，便听见脑海里“任务完成”的提示，以及剧情完整度一点。
水不仅打湿了她的衣衫，还没过了身上细碎的伤口，在带来剧痛的同时，又有丝丝暖意，意外的让人上瘾。
苏云一时半会没离开。
只近距离地观察着对面的人。
少年乌黑柔顺的长发飘散在水中，除了显得脸更加苍白外，也遮掩住了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
“……”
苏云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摸上了对方的脸。
分明也不是第一次瞧这张脸，但她每次瞧，都有不同的感觉，比起结契考验时那陌生又死气沉沉的影子，眼前这个用手就能触摸到的，到底多了几分活气。
体感温热，呼吸时胸膛会随之起伏。
就连不睁眼的时候，眉头也是微锁着，似乎有什么心事。
不像是书里的人，鲜活得可怕。
“……”
手渐渐往下，便移到了胸口处那道狰狞的剑伤上。
掌下疤痕凹凸不平，仿佛陈年旧伤，难以想象这竟然是三日前才留下的。
“你是……”纳兰错。
盯着那道深浅不一的剑伤，鬼使神差的，苏云又觉身前人是那日在坑底与她说“萍水相逢”“不相为谋”的青年了。
眉眼如是，风骨如是。
他终归是有很多秘密的纳兰错，而不是她随口乱叫呼之即来招之即去的纳兰妄因。
不是今日那个说“遇到危险，我也可以保护你”的少年。
这么想着，苏云眼中便不由多出几丝复杂之感。
也许是遗憾此人恢复记忆后便不再好骗，也许是庆幸他与书中描述并不相符……总之对于攻略纳兰错这事，苏云没有最开始那么抵触，但也说不上欢欣雀跃。
她总归是要回到原来的世界去的。
回到，原来的世界……
不觉间，苏云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事实上，没有系统的时候，她就喜欢这样静静的发呆，不和别人打架，只整日窝在家里，恨不得“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用读闲书”才好。
是以她根本没有发觉身边的异样。
“……”
自入睡以来便断断续续恢复了记忆的纳兰错一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近乎要趴到他身上的女修，颇有些无言以对。
她果然救了自己……
就在他思索对方是不是已经溺毙在这凉水之中，以及为何这样做的时候，女修终于高抬贵“首”，留给他一个堪称“惊恐”的眼神。
“哗啦——”
“你你你怎么突然变回来了！”
水声与女修的声音一同响起。
当意识到掌下胸肌手感不对时，苏云眼皮狂跳，一抬头就对上纳兰错那双看死人的眼睛，霎时间脸色一变，急忙起身想要退出去。
却猛地被人兜头按下，周身瞬息之间被无形的力量桎梏着，几乎动弹不得。
苏云人都傻了。
——纳兰错灵府不是碎了吗？
她还没决定也还没来得及给他补呢，他哪来的灵力？
“系统？”
苏云试着询问系统，回应她的却是一片接着一片的死寂。
果然，没用的系统老是关键时刻掉链子，丝毫不管她的死活。
就在苏云心如死灰大呼玩完之时，青年却轻笑出声。
“苏姑娘这是作何？这么怕我，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
来自上方的目光沉重得宛若实质，且极具压迫感，苏云一时不敢轻易吱声。
小绵羊突然变成大灰狼，任谁都不会立刻适应的，尤其是小绵羊睡前还百依百顺人畜无害地喊她干娘。
青年忽然凑近了些，呼出的热气喷在苏云耳畔，像是羽毛轻轻扫过，又似蜻蜓点水般的细啄。
不轻不重，若即若离。
就在苏云快要受不了时，她听见青年低声问了一句：“……我有那么可怕吗？”
您说呢？
一点心理准备都不给就变回来，差点给她吓晕过去。
苏云犹豫片刻，谨慎答道：“……那倒也没有。”
老实说，她宁愿去面对憨头憨脑的纳兰妄因，也不肯直面眼前这神情莫测的纳兰错，特别是在这容易误导人想歪的处境下。
“……”
纳兰错听了回答，只是沉默。
苏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一只手掌突然覆上她冰凉的后颈，颈上热意竟比白日火海的温度还要来得滚烫，烫得苏云一个激灵，像煮熟的虾米似的弓起了身子。
这似乎取悦了青年。
“既不可怕，为何不敢抬头看我？”
苏云头皮发麻，但仍不甘示弱道：“……不如仙君猜猜我为什么不敢抬头看你。”
“哦？”
青年尾音微微上挑，说话时笑意不减，仿佛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打算：“说来听听。”
饶是脸皮不薄的苏云也从未见过如此紧追不放之人，她咬牙，默默闭上眼，用最怂的语气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当然是因为你手摁住我头了啊混蛋。”
一只手摁头，一只手揪脖子……这不是要把她头扭转三两圈而后卸下来当球踢才怪。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她今后有的是法子让这人笑不出来！
“……”
纳兰错神情微微一怔，而后收回了手，却并未解开苏云周身的禁锢，只是让她的上半身能够在一定范围内活动。
苏云这才得以看清他的变化。
青年依旧是最初倚靠在浴桶中的那个姿势，但和之前相比身形高大不少，样貌更为俊挺，眉宇间也多了几分煞气，连眼神都变得犀利非常。
举止之间多了几分优雅与从容。
看起来不像先前那般智慧，而是随时能一边笑着一边将她置之死地。
此刻青年微垂着眼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凉凉，说到最后更是一字一句道。
“我记得我睡前已经沐浴过了，所以现在我们是在干什么，苏姑娘？”
他顿了一下，而后话头一转。
“或者……我应该叫您一句——干、娘？”
“……”
死寂，又是死寂。
纳兰错轻呵一声。
霎时间，一股莫名的压迫感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毫无疑问，那是灵力达到一定境界自带的威压。
货真价实的元婴境。
种种疑惑盘旋在脑海，但苏云已无暇顾及其他，只强迫自己冷静道：“……我可以狡辩。”
她不是没想过纳兰妄因会恢复记忆，但万万没想到会是今日。
如今系统是指望不上了，而且就目前来看，逃跑似乎不太可能……
苏云快速酝酿一番，而后红着眼对上纳兰错暗沉沉的目光，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企图用柔弱可怜的形象唤醒他心底的那一丝良知。
她狠掐一把大腿，哽咽着说道：“实不相瞒，小女子生前是个新寡……那日在坑底见仙君英姿过人，一时按捺不住，这才起了歹心。”
“仙君身上的伤是我所治，今后仍有可能复发，还请仙君能够大人大量留我在身边刷刷好感……啊不是。”
苏云险些说漏嘴：“刷碟洗碗。”
“总之仙君别杀我，还有我不是变态。”
苏云是不惧系统的什么抹杀威胁，但并不代表她敢招惹诡计多端的反派，毕竟系统给的是个痛快，但此界偏门术法五花八门，她是真的很怕那些生不如死的活法。
纳兰错：“……”
他不得不重新审视了眼前的女修。
因现在不是白日，是以苏云并不是那番鬼里鬼气的打扮，真容什么的就摆在那里，看上去与寻常修士无异。
但她身体不够凝实，大部分呈虚幻状态，显而易见地是以残魂碎魄存于世间的鬼修。
纳兰错阅历颇多，鬼修也见得不少。
只是面前这鬼修哭得梨花带雨，还一直说放过她，仿佛自己才是那趁虚而入的恶人，倒叫他感到一丝好笑。
“……你说，今后要留在我身边？”
苏云点头如捣蒜：“嗯嗯。”
给谁打工不是打，她才懒得管他灵府和修为是怎么恢复的。
更何况纳兰错恢复了对她好处大于坏处，今后也不用费心费神去思考怎么弥补穿越时空惹出的祸了。
纳兰错看着她脸上细碎的、如同裂瓷一般的纹路，又看她故意装出来的可怜模样，心头忽然浮现出一个绝佳的计划。
这计划并不高明，但足以转移旁人视线。
他笑了笑。
“如此，我今日便不杀你。”说完便解了苏云身上的禁制。
就这么简单？
苏云简直不敢相信事情会进展得这么顺利：“……仙君可要说话算话。”
纳兰错却已经从水中起身，赤足下地。
他点头，道：“当然。”
苏云也悻悻地跟着出来，目光却不由从他修长笔直的双腿移向脊背，“仙君没有其他要求吗？”
纳兰错穿衣的动作顿了一下。
“一，我做事时你无需多言，只管配合我。”
不就是闭嘴么，这有何难？
苏云爽快应下：“行。”
“二，你与旁人怎么相处便怎么与我相处，今后不得以我.干娘自称。”
“好。”
完全没问题，本来就是没有的事，苏云还挺意外纳兰错居然如此特意地提一嘴。
不过这最后一个，苏云就应得没之前那么果断了。
“三，非我授意，不得靠近我三尺之内。”
“这个……估计不太行。”
纳兰错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哦，原因呢？”
苏云干咳两声，开始胡扯：“我中了蛊毒，离不开解药，蛊毒发作时需要与仙君有肢体接触。”
“比如方才那般？”
“……是。”
纳兰错直直望着她的眼：“听你的意思，我是解药？”
那必不是。
虽然蛊毒是编的，解药是编的，但治纳兰错的灵丹妙药却是苏云从系统那里得来的，这点不可否认。
苏云不知哪来的底气，回瞪了回去：“仙君不是解药，但解药的确是给仙君服用了，不然仙君还能好好在这站着吗，那可是救我命的仙药。”
“那药不仅可以生死人肉白骨，还可修复体内一切损伤，就连灵府也不例外……否则那日我怎会脱口而出能修补仙君的灵府？”
纳兰错闻言皱了皱眉。
他恢复神智时不是没有内视过身体状况，自然好奇怎么会恢复得这般好，却不知这药竟然连灵府也能修复。
主观上，纳兰错并不相信苏云的说辞，但也知道自己的伤势非寻常药物能治，是以在明知道对方是在骗他的情况下，纳兰错选择了装傻。
“原来如此……”他沉吟。
“那第三条便作废……苏姑娘救了我的命，某已感激不尽，不过下次若有这方面的需求，还请提前告知于我。”
好好好。
等的就是这句话。
苏云满口应下：“仙君放心，我是成过亲的人，我不会不好意思的。”
“就是这蛊毒发作时猛时弱，还请仙君不要介怀，多多担待些。”
话她先挑明撂在这了，到时候纳兰错要是婆婆妈妈的，那她就……那她就跑路。
纳兰错摆摆手，道：“无妨。”
苏云闻言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暗道你当然无妨。
紧接着她便听纳兰错道，“正好我有个朋友，略懂些这方面的皮毛，我们明日便启程去他那里给苏姑娘看看病。”
他站在门口拉开门板，月光倾泻而下，不知是不是苏云的错觉，她听到周遭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大了。
“他的药物虽不能全解苏姑娘的蛊毒，但关键时刻还是能抑制一二的。”
苏云跟在他后面，警觉道：“明日便离开？”那她怎么完成替换后的那个任务？完不成会被电麻的。
“这里……还有什么久住的必要吗？”
纳兰错却只是让开身，露出院中景象。
苏云定睛一看，顷刻间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直冲天灵盖。
“窸窸窣窣——”
院子里，密密麻麻地都是大头小身的怪物，无数对尖利的牙不住碰撞发出咔咔的声响，在月色下发出幽幽的冷光。
是魔物长舌。
远处，亦不断有黑影往这边赶来。
“窸窸窣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