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万石箭杀死淮旭后,云桓难得去了一趟坤春宫。
虽然琉月从未说起,但云桓知道,她不喜欢宗亲妯娌之间的应酬。
她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他不想等她嫁进来后,还要去侍奉刁钻难缠的婆母。
他的帝后,只须全身心地看着他一人便好。
坤春宫的侍卫,早已换成了云桓的人,他们恭敬行了一礼:“帝君。”
云桓微微颔首,步入坤春宫。
殿内只有琼华一人,并无侍女。
她在内室一听见动静,便踉踉跄跄地钻进衾被,抱着膝盖发抖道:“别拔我的翎羽……别拔我的翎羽……”
云桓推门而入,弹指释出一道净尘诀后,才在椅子上坐下。
他慢条斯理地往玉觞角里斟了一杯冷茶。
茶满七分,云桓却不喝。
只缓慢地摩挲杯身,平静审视着蜷缩在榻上的琼华。
而后饶有兴致地问道:“母亲这些日,装疯装得可还开心吗?”
琼华如坠冰窟。
她知道她的死期到了。
云桓就像一把抵在脖颈处的刀。
琼华害怕被利刃割破喉咙,不敢贸然大声呼救。
只能通过装疯卖傻的伎俩,试图引起长老殿的注意。
可这么多天过去,她等了又等……
凤凰族内,竟无一人探望!
琼华绝望的同时,又忍不住心怀希冀——
也许……也许云桓见她已疯,只要她不再碍他的眼……
他便懒得管她了。
可现在……
琼华终于认命,她的城府心计,用在丹襄仙君身上时,或还有几分效用。
但对着云桓,根本不值一提!她这个儿子看她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戏台上卖弄的丑角。
莫名的愤怒一下子压过了恐惧。
琼华鬓发散乱地掀开衾被,用凹陷的眼睛瞪着云桓,恨恨咒骂道:“你为了一个妖惑浪荡的女子,不惜一再自降身份,真是被鬼迷了心窍!”
“疯的人不是我!是你!是你!”她尖叫着,癫狂地握起一道法诀冲向云桓——
电光火石间,琼华还未能靠近云桓,便被一道诡厉的灵力击翻在地。
云桓瞥了一眼伏在地上咳血的琼华,语气微凉:“母亲何必这样讨厌琉月呢?”
“若不是琉月,母亲哪来的帝君母后的身份……”
“你!!!”琼华瞳孔骤缩,心底升起不好的念头,她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桓清冷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个极淡的笑,“告诉母亲也无妨。若非得了琉月的灵血,任凭我再怎么修炼,也是长不出十二翎羽的。”
他意味深长地强调:“母亲,你该感激琉月才是。”
琼华纵使见识浅薄,也当即明白了云桓的另两根翎羽是由何而来——
上古神裔中,流传着一种特殊的血咒,需要用命定之人的灵血,才能结成。
难怪两位耆老帝君会应允云桓求娶琉月……
琼华忽地流泪大笑,她自觉生性凉薄,未料云桓有过之而无不及。
什么情根深重,什么鬼迷心窍,她看他分明清醒得很!
“云桓,你就是个没有心的怪物……你娶她,不过是为了做你的炉鼎罢了!”
纤长的睫羽投落下一片阴影,云桓的目光倏尔冰冷,他沉声不悦道:“母亲,你总是说错话。”
云桓不高兴别人诋毁琉月。
更不高兴琼华把他和琉月之间的感情,轻蔑地贱称为:“炉鼎”。
玉觞角中的茶水,冷不防地泼在琼华身上。
水珠沾肉,刹时化作无色的蛊虫,它们从琼华的七窍钻进肺腑,不一会儿就将她吞吃了个干净。
连一根羽毛也没留下。
处理完口不择言的琼华,云桓的心情好了一些,他起身离去,回到长乐宫后,又唤出一面虚影镜来,眸光专注地看着琉月与祁敛、施雁在生死海上决斗。
这三百年,她进步了许多。
云桓的视线一直紧紧黏在琉月身上。
哪怕是玉清宗的衡越,也曾担心过琉月能否从玄天秘境中安然出来。
但云桓没有。
是他千辛万苦地找到了秘境的入口。
他很清楚,以琉月的资质,在玄天秘境中连升三重,并不是难事。
云桓实在是太需要时间了。
琉月对淮旭心软和纵容,已远远超出他的预估。
但好在,也没有多深的情意。
淮旭一蠢不自知地提出分手,琉月立马就答应了。
为了防止淮旭再去纠缠勾引,云桓索性设计将琉月推入了玄天秘境。
沧海桑田,时间足以覆盖一切。
待她从玄天秘境出来时,他会是比淮旭更好的选择。
琉月闭关的三百年里,云桓以血咒突破桎梏,生出了另两根翎羽,一跃坐上凤凰族的帝君之位。
求娶,谋划……
一切都是有准备的徐徐图之,并非琼华臆想的什么炉鼎之说。
成为帝君后,云桓被长老殿接引,第一次去拜见柏川、天冬两位帝君。
他们屏退旁人,直言道:“云桓,你执念太重,心魔已生。”
云桓敛着眉眼,眸中并无波澜。
自从恢复记忆的那刻起,心魔也随之而来了。
他比谁都清楚这点,只坚定道:“我要求娶琉月。”
“只要她嫁给了我,心魔便会消失的。”
柏川、天冬二位帝君目光交汇,不由叹息。
各人有各人的劫数。
云桓虽为情所困,但此话不假。
破除心魔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放下执念,二是成全执念。
云桓做不到放下,就只能是成全。
柏川、天冬已有十万余岁,他们闭关修炼多年,仍是不能阻挡羽化。
深觉大限将至,炼神无望。
若凤凰族一下子没了两位耆老帝君,云桓又遭心魔侵噬,便免不了凋敝。
思忖过后,他们终是将印玺传给了云桓。
顺着他的心意,让他去了玉清宗求亲。
待云桓带着盖有两族之印的婚书回来,柏川、天冬才放心下来。
云桓的心魔确也有所好转。
后来又过了十余年。
柏川、天冬果然如他们所料,一前一后地羽化了。
云桓作为唯一知道此事的人,瞒下了两位耆老帝君仙逝的消息。
他以灵盏收拢了他们的尸骨,将其炼化为魔傀。
殚精竭虑到了今日,凤凰族已在云桓的掌控之中。
他的心魔时而好些,时而加重,与修炼咒术脱不开关系。
有些咒术,会反噬到炼咒之人。
云桓体内的魔气又与神裔之躯相克。
纵有血咒封印,旁人看不出端倪,但他的丹田真元却已伤痕累累,满布疮痍。
云桓无所谓付出多大的代价,他只要结果、只要琉月。
琉月跳下堕仙台的那一刻,云桓猛地起身,拂袖朝生死海飞去。
南禺山离得太远。
待云桓到时,连那死而复生的淮旭都已追随琉月而去,只听南忻提议道,要让祁敛、施雁同遭堕仙台刑罚。
“堕仙台……是否太轻了些呢?”
云桓眸底一片阴郁,继续道:“祁敛、施雁二人……还是死在天界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