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长老面面相觑。
琉月这样的发问,简直是对祁敛、施雁的莫大羞辱。
祁敛闻言后脸色忽青忽白,却也无可辩驳。
施雁顾不得手臂处的伤口,挣扎着站起来,咬牙怒道:“有何不可?”
其余长老见状,忙是苦口婆心地劝:“你还是歇歇罢,被生死海的海水浸过后,没有一炷香的时间恢复不了。”
若施雁现在上场与琉月接着比,只会输得更难堪。
生死海的海水会使人浑身麻痹、行动迟缓。
但其水无毒,只要离开生死海,吐纳灵气运行一个周天,便能消解。
有长老思及此,顿时明白过来——
施雁方才拿焚火术去烧冰晶藤蔓,乃是下下之策。
看似挣脱了束缚,其实又掉入另一重陷阱。
那融化的暗红海水,或多或少会淋在施雁身上,钝化她的五感。
难怪后来连法宝也没握住,便以极快的速度溃而败之。
戒律堂有位隐约摸清琉月脾性的长老,站出来郑重躬身行了一礼,请求道:“琉月仙子,可否让双方都歇息一炷香的时间,再进行下场比试?”
生死海决斗时,灵气无法进入结界屏障,决斗之人的每一道攻击,都是实实在在的消耗。
当年那些仙族祖师们之所以在外面打得旗鼓相当,胜负难分。
一是因为他们境界相同,实力相近;二是因为天界灵气充沛,他们一边出招消耗,一边又吸纳灵气,将其炼化为灵力,很难有力竭不敌之时。
生死海上,没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气,就更加考验斗法技巧和耐力。
这位长老倒不觉得祁敛、施雁已失去胜算。
第一场比试中的冰系阵法,想来对琉月消耗极大。
他提议歇息一炷香的时间,是在给祁敛、施雁争取整装待发的机会,但同样也对琉月有好处。
果然——
琉月眉梢微挑,如他所期望地答应道:“可以。”
她说罢,便找了一处树荫茂密的清凉之地,不紧不慢地从乾坤袋内搬出一顶软轿,身姿慵懒地坐在上面,又开始惬意地吃吃喝喝起来。
妩娆与娇憨,两种矛盾的气质同时在琉月身上呈现。
时而令人觉得她冷艳不可亲近,时而又觉得再随和不过。
玉清宗的弟子们众星拱月般围站在琉月身边。
大家眼巴巴地看着她,却没有勇气上前搭话。
终于,一名面容清秀的男弟子按捺不住,上前问道:“师姐如今是不再炼符,改而修剑了吗?”
玉清宗是剑修大宗。文元是昆夕山的弟子,他拜入宗门后,最初修习的也是剑道。
直到琉月手持判官笔,在仙宗大典上拔得头筹。
大家这才恍然发现,符修在实战中也能有完全不逊于剑修的造化力。
一些原本勉强自己修剑的弟子,开始重新审视他们究竟适合什么。
不少人慎重考虑后,决定弃剑从笔,将琉月视为榜样,专心致志做起符修来。
文元便是其中之一。
文元修剑至元婴境三重,便进入了漫长的瓶颈期,修为一直凝滞不前,改而炼符后,才如鱼得水、茅塞顿开般突破至乾坤境一重。
琉月在玄天秘境闭关修炼时,文元曾自请求去钟灵山做守山弟子。
钟灵山与玉清宗的其他峰脉不同,它并无山主,受昆夕山直接管辖。
守山是一个无聊又枯寂的差事,通常是交给资质平庸的外门弟子去做。
安排踏入乾坤境的内门弟子去守山,着实有些浪费,但文元执意如此,衡越掌门便也同意了。
文元对琉月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他在钟灵山一守便是三百年,也得偿所愿,成为第一个发现琉月进入无相境的弟子。
他今日见她的剑术已臻化境,心中既是高兴,又是五味杂陈。
文元知道他没有资格去过问琉月师姐在修炼什么。
只是心底涌出了沉沉的自卑感,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放弃修剑是不是一种错误。
符修天才如师姐,也终是转去修剑了。
符道,当真是没有前途吗?
他始终无法追上她的步伐,只能被远远撇在身后。
“没有哦。”琉月眼里是狡黠的光亮,笑眯眯地否认道。
文元窒了一下,被那明艳耀眼的笑容晃得心神飞扬。
只听琉月又说:“世间万道,道道可修。”
“凡是我感兴趣的,我都学。”
“我从未将自己固定在某一框架上,符修也好,剑修也罢,为什么要给自己贴一个形同桎梏的标签,来局限自己的发展呢?”
“我只需走自己的道,问心无愧就是了。”
“你也一样哦,想修什么便修什么,不必给自己套上莫名的枷锁。”
文元抬眼悄悄看向琉月,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豁然开朗。
不由认同起她的话。
是啊!师姐那么强大,她想修什么便修什么!
强者不需要做选择,完全可以全都要。
他乖觉地用力点头:“我明白了!谢谢师姐教诲。”
琉月眼眸含笑,拂袖唤出一张裱纸。
她两指微抬,徒手以灵力在纸上画出一道祝祷凝心符箓来。
众人惊诧,琉月的符箓之术,竟是毫无荒废,反而更加精湛了!
甚至到了连判官笔都无需再用的地步。
文元两眼一亮,目不转睛,知道琉月是在向自己演示画符的手法。
他紧攥手心,激动到难以言语。
尾勾落成,符箓顿时发出祥瑞的紫气灵光。
祝祷凝心符并不是用以战斗的符箓,但它的寓意很好。
有祝福之意,能使人望而心静,思绪清醒。
“这符送你。”琉月眉眼轻弯,鼓励道:“你很适合符修。”
得了琉月的认可,文元生出一种此生无憾的感觉。
他如获至宝,双手接过那张符箓,极为珍重地将其收入自己的虚鼎之中。
玉清宗的其他弟子也羡慕嫉妒起来,有胆大的开玩笑道:“师姐!不可厚此薄彼啊!”
“你快看看望眼欲穿的我们!”
“可恶,我也想要师姐亲手画的符箓啊!”
……
他们叽叽喳喳的,很是热闹。
琉月被逗得轻轻一笑,她从袖中掏出一叠厚厚的符箓,温声吩咐文元:“你发给大家吧,一人一张。”
众弟子便个个翘首以盼,兴奋地接过符箓,只见其正面画着符咒,后面贴心地写着使用说明。
呜呜呜,琉月师姐怎么这么温柔啊!
文元分发符箓时亦有留意,其余弟子得到的,皆是整齐划一的雷殛符。
他拿到的可是师姐现画的祝祷凝心符!在弟子中是独一份儿!
文元抿了抿唇,忍不住偷偷开心。
琉月少时修炼符术时,一天能画几百张符箓。
她有未雨绸缪的习惯,用不完的便都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后来自觉掌握熟练了,就嫌亲自动手太累。
索性以千年红木,如刻橡皮章一般,如法炮制了许多常用符章,然后驱用灵力,将符章蘸上朱砂,往黄裱纸上唰唰盖印便是。
因此举太过不敬神明,她怕将仙长气到七窍生烟,所以从未与人提及。
让文元分发给其他弟子的符箓,便是由红木符章批量印产而来。
但总之……
无论如何,那些符箓就算不是她亲手所画,可上面附着的灵力确是她的。
符箓既可以正常使用,又何必非要在意,是手工制作还是流水线生产呢?
大家高兴,她也省力,这是两全其美的事。
想来决斗比试结束后,她也不会再见到这些弟子了。
那些符箓,就当是她留给他们的小小告别礼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