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海其实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死海”。
它原名叫四象海,形成于洪荒时期,为地焰熔浆喷发后留下的遗迹。
处于天界的中心地带,被四象山所镇压环绕。
神裔是六重天的“原住民”,他们因血脉天定,有一套自成体系的等级秩序,很少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
但最早从下界飞升上来的仙族祖师们,大多好斗要强,属于谁也不服气谁的稀世怪才。
他们性情狂放,不喜嚼文嚼字地说理,彼此间一有冲突,便直接各祭法宝,大打出手。
有时是一对一的决斗,有时是宗门之间的群架。
你来我往间,将不少重峦叠嶂,翠丽秀美的山头轰到火光烛天,疮痍满地。
上古时期的天界并不太平,仙族的祖师们斗法纷争了几千年,也没分出个高下。
有位心系花草树木的神裔族长实在忍无可忍,便介绍他们要打就去四象海打,不要再在外面破坏六重天的青山绿水!
于是大家这才知晓,原来天界还有一处这样的神奇之地——
四象山海。
四象山被九重天上神以磅礴神力设下过结界。
那九天神力所筑的结界固若金汤,坚不可摧,宛如一樽悬倒的巨鼎,曾将喷发的地焰熔浆尽数笼罩于四象海内。
以免熔浆倾泻,流至下界,造成天降陨火、生灵涂炭。
后来地焰熔浆熄灭,用来稳固结界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根神柱却被保留下来。
洪荒卷轴中记载,当四神柱关闭时,四象山和四象海便如普通的山海一般,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可四神柱一旦开启,厚而透明的神力结界就会将方圆百里的海域包裹封锁,届时无论那片海上掀起怎样的激荡灵力,都无法波及至结界外。
生死海的东南角,还有一块内蕴九天煞气的堕仙台,那本是为惩治违背天道,罪大恶极之人所设的法场。
奈何当时仙族祖师们的赌注着实惊人,决斗输了的一方,就算有幸有能活下来的,也要跳入堕仙台自废仙身,坠落下界贬为凡人。
在那九天煞气里滚一遭,不管是什么样的仙骨灵根,想要通过修炼再次飞升为仙的可能性几乎是零了。
这堪称是个斩草除根,一劳永逸铲除死敌的做法。
如此以命相搏、动真格的决斗多了,四象海便也得名为生死海。
在这片水域上,要么生要么死,没有折中可选。
仙族因为这样的内斗,迅速衰败过。
剩下的一小撮不愿上生死海、被同袍唾弃贪生怕死的胆小仙族,反而活到了最后。
他们通过商议达成了共识,修得仙身已是不易,何况成仙之后还有炼神,与其掐得你死我活,不如大家还是专心向道罢。
于是各立宗门,和睦相处,天界这才渐趋太平。
生死海决斗,至今仍被各仙宗立为一条防止弟子拜入别门的规矩。
但规矩对于强者来说,都是弹性可控的。
若有弟子的修为境界超过了该宗掌门,门人多半是言辞恳切地求着他上位当新掌门。
也不必非是要脱离宗门嘛!
条件都好谈,实在不行,新掌门上位后,给原宗门改个名字也未尝不可。
无论是仙族还是神裔,慕强都是刻进骨血的天性。
要是真的怀柔挽留不成,知道没有胜算,该仙宗便也识趣地放那弟子离开了。
虽然生死海决斗,输的一方已不必再跳堕仙台。
但刀剑无眼,哪怕落个重伤残疾,也是宗门的亏损啊!没必要再傻兮兮搭上一个人。
与对待强者的有商有量不同。
仙宗对那些资质平庸,无法一骑绝尘的弟子,就十分腰板硬气了。
不自量力、挑战失败的下场,变成了一种杀鸡儆猴的教训。
日子久了,大多数人都逐渐认了命,觉得一拜宗门再不可退。
是以,生死海许多年没有出过宗门决斗了。
琉月的火令一出,众仙族神裔便都好奇地匆匆赶来。
他们可是要见证一回历史了!
众仙族神裔齐聚四象山后,很快就知晓了这场决斗为何而来。
大家嗟叹不已,谁也没料到,好好的一桩婚事,背后竟是如此。
那消失了多日的琉月仙子,御空立于暗红色的生死海上,身上镂金彩绣缎织的披帛被灵力吹得猎猎作响。
祁敛、施雁随后赶到,飞于她的对立面。
“第一场比什么。”琉月平静问道。
她心中没有旁人揣测,与自己亲生父母刀戈相向的犹豫和纠结。
反而,与祁敛、施雁对战,正合她意。
省得牵连无辜了。
玉清宗的长老们嘀嘀咕咕一番,得出结果,告知道:“第一场,不可驱用符咒,其余随意。”
他们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地选择定下这样的规矩,而是玉清宗上下皆知,琉月一直很少用剑,甚至也不愿去学习本宗的剑术。
哪怕她今日是御剑而来,但那把剑通体玄黑,朴实无华,远没有宝剑含光的威势。
要知道,琉月在进入玄天秘境前,平时所惯用的是一支判官笔。
若以法宝定性,她实际上属于符修。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一个好端端的符修,却突然拿出一把剑来,实在令人心觉有异,认为是在声东击西。
祁敛、施雁在飞升前,就已经是下界闻名的剑修,想来怎么也不至于在这场比试中吃亏。
毕竟不可驱用符咒,便等同于判官笔派不上用场。
琉月有趁手的法宝却不能用,俨然未开场就已经落了下风,众仙族神裔不由摇头叹气。
琉月清楚长老们是何打算,对那些悲观的惋惜声也毫不在意,而是淡道:“既如此,便开始吧。”
语罢,她袍袖一挥,四道灵力登时灌入四神柱。
柱身鸣吟,法阵被激活,神力屏障顷刻覆盖于生死海上。
屏障一旦升起,外界的灵气就无法再进入,生死海已然变成个半真空的决斗场。
广袤的暗红海面上,只留琉月,祁敛、施雁三人,其余仙族神裔,皆是驻足在四象山上观看决斗。
距离虽远,但修炼之人可以明目诀视及百里。
海面空旷,并无杂物遮挡,能将决斗过程尽收眼底。
祁敛、施雁并肩而立,从虚鼎中唤出自己的宝剑。
红鸳与蓝鸯,是一对流光锋利、削山如泥的鸳鸯佩剑。
施雁手持红鸳,将火灵力注入其中,剑身登时激起汹汹霞光,她早已按捺了太久,迫不及待想要真正教训琉月这个不孝女一番。
如今方能动手,便是全力以赴,直奔琉月的面额刺去。
琉月张开右手,玄黑色的挽星剑瞬时出现在她的掌心,她立于原地,竟也不闪不躲,而是直面挥出一剑,极为简单粗暴地还击。
一红一紫两股剑气,在空中碰撞后霎时绽出刺目绚光。
海水摇晃着被震荡而起,散出浩渺烟波。
众人立刻意识到,琉月手中那柄看似普通、平平无奇的黑铁剑,绝非凡物。
否则根本承受不了她无相三重境的澎湃灵力。
祁敛最初并未动手。
不是有意想让琉月,而是在暗待时机。
只要琉月与施雁一交战,她的注意力便会自然而然地放在施雁身上,必然有顾忌不到的身法漏洞。
但施雁一人支撑不了太久,眼见她就要落于下风,祁敛手握蓝鸯剑,随即加入战局,他身法诡变,以极快的速度向琉月的身后飞去。
一道挟卷着水灵力的冰冷剑光,毫不留情地朝着琉月的脊背劈近——
眼见那碧蓝剑光离她仅有半尺距离之时,挽星剑的剑鞘凭空出现,“铮!”的一声,挡住了祁敛的剑光。
但祁敛又岂是只出一剑?
他与施雁目光交汇,心意贯通,牢牢将琉月夹击在他们中间,一左一右的同时朝她发难。
众人只见红鸳与蓝鸯两柄宝剑都充盈着寒光冷芒向琉月刺去,其招式又快又疾,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不少玉清宗的长老在台下由衷感慨,赤枫山的山主夫妇不愧是赫赫有名的剑修,他们灵修后更是默契无比,二人一旦共战琉月,顿时扭转局势,丝毫没有给琉月留下可以还手的空间。
须臾间,三人的身位已被大大拉近。
琉月以一敌二,尽管总能以一种刁钻的姿势,险险接住祁敛、施雁的剑招,但只接不还,并不是长久之计。
一名在四象山上观战的资深剑修朗声道:“若继续这么下去,琉月仙子很快就会被消耗殆尽。”
“一心二用属实耗费心力,她只要身法稍有瑕疵,被祁敛、施雁找到突破口,就会落得节节败退的下场。”
玉清宗的弟子几乎悉数赶来四象山观战,他们一听便心急道:“那依仙君之见,有何应对之策?”
那名剑修摇摇头,语气为难道:“凡人都说双拳难敌四脚,她一个年轻符修,能抗下这么久已是不易。”
何况对面还是两个灵修过后,战斗经验远丰富于她的年长剑修。
他叹了一声,不想挫了小辈的士气,便不再往下解说。
众弟子只得眉目焦灼地继续观望生死海。
只见琉月忽地往下一坠,如断线风筝般,直直跌向生死海,仿佛大势已去。
祁敛、施雁并未掉以轻心,他们紧咬着挥剑而下,乘胜追击,非要一鼓作气地将琉月逼入生死海。
可就在琉月的身体快要挨上生死海面时,一根暗红色的冰柱突然拔海而起。
电光火石间,琉月已将挽星剑插于冰柱之上,回到了空中。
与此同时——
海面暴起,水花翻涌着抽打出无条数灵活飞舞的冰晶藤蔓。
它们齐齐缠住了祁敛与施雁的脚踝,将他们朝下拉去。
祁敛为水系灵根,对比自己高一重的冰系法术反应迟钝而无力,很快就被连拖带拽地掉进生死海。
他的身体一沾水面,立马就有玉清宗的弟子跳起来雀跃道:“祁敛长老已输!”
施雁虽为火灵根,手忙脚乱地驱使着焚火术将那冰晶藤蔓堪堪烧化,但她刚一获得自由,琉月便手持挽星剑向她逼刺而来。
那柄朴素无华的黑剑,此时才显山露水地缭绕着危险瘆人的紫金弧光,发出阵阵霹雳的锐响。
众人惊觉,原来琉月方才只是假意不敌。
她悄无声息地在生死海上设下冰系阵法,又以己为饵,攻得祁敛、施雁措手不及。
琉月真正展露的剑招,竟远比祁敛、施雁更为凌厉。
如卷天雷般,重重向施雁压去。
没了祁敛的配合,施雁失去优势,好似连身子也笨拙起来,躲闪不及。
终是被琉月的剑气震到连红鸳剑都脱手而出。
紧接着,众人便见琉月如玉面修罗一般,手提红鸳剑挥出一道雷殛。
那紫绛色的灵力带着火光弧电,飞扑着狠狠鞭挞在施雁的手臂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焦黑血痕。
铺天盖地的雷压袭面而来,彻底将施雁击落在生死海中。
玉清宗弟子们怔了一瞬,顿时反应过来。
他们拍手叫好地在四象山上为琉月摇旗呐喊,神情激动道:“师姐赢了!师姐赢了!”
玉清宗的长老们则面如灰土,连忙关闭了四神柱,施法将祁敛与施雁从海中捞起。
这生死海的海水可不同寻常。
一旦沾上,便会使人行动迟缓,浑身麻痹。
所以决斗通常是以哪一方先落入生死海,来判定谁输谁赢。
琉月委实太过嚣张!
她赢就赢了,偏还要去夺施雁的法宝,用那红鸳剑给她致败一击。
真如长老们所料,是半点面子也不肯留。
琉月御空飞身而下,那有灵性的红鸳剑在她手中被电得没了脾气。
连剑身都是颤巍巍的,止不住瑟瑟发抖,哪还有半分宝剑的气势。
“哐”的一下,琉月随手将红鸳剑甩出。
那剑“嗖”的一声,不偏不倚插立在施雁旁边的地上,将不少长老吓了一跳。
只见琉月掸了掸衣袖,语调柔缓,却言辞狂妄道:“第一场胜负已出,不知祁、施长老可还有力气,能与我接着比试剩下两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