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起，卯时出，费如珠母女二人秉持着发家致富的理念起得比鸡早，睡得也比鸡早。每日雷打不动出摊卖包子，终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不到一月，费家包子铺可谓是名声大噪，不仅深受西市百姓的喜爱，东市、南市也时常有人过来采买。
费如珠的素馅包子不仅有白菜馅儿的，更是有粉丝、豆腐、韭菜鸡蛋、萝卜丝。除却韭菜鸡蛋包三文钱两个，其余包子皆是一文一个，价格公道，皮薄馅大，周围几家包子铺输得体无完肤。
费如珠赚钱之余也留意到那贵气公子近日常来，将她家的包子一一尝了个遍不说，每次尝完还得打包二十个带走，也算是她的大主顾。
如此大的需求量让费如珠不禁开始好奇他的身份，就算家中父母皆在兄妹众多，也不至于一次买上二十个包子，莫不是还会为家中仆人护院分上一分？若真如此，倒是让她打心底有了几分敬重。
往来几次，男子也注意到了费如珠看他的眼神有所不同，只不过每次他只醉心美味的包子，故而从未将周围一片热气腾腾的目光放入眼中。
今日不经意间朝费如珠那儿瞥了一瞥，倒是让他愣神了好一会儿。在他以往的认知里，厨娘皆是虎背熊腰、长相粗犷。
而眼前这手艺一绝的女子竟生着一张秀气清雅的脸，身上更是散发出一种寻常女子没有的刚毅之气，也正如她所做的素馅儿包子一般，外表朴素却能品出不一样的风味来。只可惜美中不足的是那坚定的目光中总透着丝丝贪婪，特别是拿到银钱的那一刻，更是双眼放光。
“公子，公子？”
秦墨装好包子连唤了两声，男子都没什么反应。寻着主人的目光望去，才发觉自家公子的眼睛此时正落在那卖包子的女子身上，秦墨又道了一句，“公子，包子已经装好，可以走了。”
男子视线微移，落到了秦墨手里的油纸包上，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不想喉间猛然传来两声咳嗽，吓得秦墨急忙将怀中的丝缎披风为男子披上。
费如珠抬眼间恰好看到这一幕，心中甚是感慨。如此儒雅清隽的公子，竟是个病娇，也着实可怜！霎时她又想起当初那赏她娘俩十两银子的男子。同样是四月天裹着大氅的病娇男子，但那位嚣张大爷显然不如眼前这位清雅公子顺眼。
男子走出几步，回眸的一刻与费如珠目光交汇，费如珠一愣，忙将视线移开。
男子静静立了半晌，对费如珠生出些似曾相识之感，轻声问一旁的秦墨，“我瞧着那卖包子的女子甚是眼熟，可是在何处见过？”
秦墨将男子扶上马车，略有抱怨的意味，道：“公子十日有八日都来她家买包子，自是觉得眼熟，小人倒不觉曾几何时见过她。”
“是吗？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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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夜倒是比白日里凉爽了几分，费如珠和她娘挤在一张床上酣睡，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闷响，似有什么东西扔了进来。
白天劳作过于疲累，加上卖包子需得早起，费如珠没怎么在意，转过身继续睡了。然而还未将美梦做全了，就听到费沈氏一阵惊呼，“有老鼠！”
听到老鼠二字，费如珠全身的战斗细胞瞬间被唤醒了，倏然坐起，细细一听，院子里真有老鼠吱吱乱叫，且听动静数量还不少。
费沈氏吓得蜷缩床上抱着被褥不敢动弹，别看她平日里胆大，可见了老鼠她是怕得紧的。
儿时家里穷，一家人窝在竹篷里，虽是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儿，可也防不住老鼠、蟑螂四处乱窜。费沈氏那时常被老鼠咬脚趾，还险些染了鼠疫活不下来。故而老鼠就此成了追随她一生的噩梦，凡闻鼠声必定全身颤抖无法应对。
费如珠倒是觉得这些个灰毛崽子没什么可怕的，只是比自己曾养的仓鼠、豚鼠丑了些、脏了些。看着颤抖的老娘很是不忍，于是拿了被褥将她娘严严实实裹住了，披上薄褂子，举着烛台就往外走。
费沈氏一把拉住她的袖子，本以为是要提醒她当心，却不想费沈氏眼露乞求之意道：“把门关好，打快一些，娘怕老鼠进来啃我的脚趾……”
费如珠微微侧眸看着平日里彪悍无比的娘如今吓成这副模样，有些想笑，又不好意思将笑意表露得过于明显，道：“娘，你放心，我一定将它们全给拍死给你烤一顿鼠肉。”
闻言，费沈氏脸色煞白，这臭丫头说的什么浑话！若不是怕老鼠恨不得当即就将自家闺女掐死。
房门一开，院子早已被十几只肥硕的老鼠搞得乱七八糟，那些老鼠上蹿下跳，架子上、簸箕里，见啥都咬，像是饿了好些日子有备而来。看费如珠出来，一群老鼠也是毫无惧色，该啃还啃，该窜还窜。
费如珠将烛台放下，静静睥着这群丝毫不给面子的小家伙，淡然抄起笤帚就是一通乱打。一时间尘土四起，杀伤力却不行，她又拿起立在门后的铲子，精准打击一番，几只来不及逃窜的老鼠血溅当场，其余的也四散逃走了。
月色映鼠尸，费如珠本想趁着月色赋诗一首，可隐隐想到外公在世时曾对她说过，他小时候有一段吃树皮草根，扒老鼠皮吃肉的日子，她心中又是一阵难过。
现世如何，好像与她已经隔了一个银河，在这忙碌的一个月里，她很少想到她真正的家，很少想到妈妈，更是很少想到从小给她讲故事逗她开心的外公。
她脑子里只盘桓着一个念头，就是好好活下来才有机会穿回去。
院子里的敲打声已经消失好一会儿了，费沈氏未见女儿回屋睡觉，心中害怕老鼠，却更怕女儿被老鼠给吃了。
踟蹰许久，她还是壮着胆拉开了房门，看着费如珠蹲下地上对着老鼠尸体发呆，她又是一惊，莫不是这丫头撞邪了？还是得罪了老鼠精？
顾不得多想，费沈氏上前一把搂住费如珠使劲晃了晃，“珠儿，珠儿？你怎么了？你可别吓娘啊！”
见女儿身子温热，还有反应，瞬时也放下心来，可看着女儿跟前排列整齐的老鼠尸体，又不觉胃中翻涌。
“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守着这群恶心的东西作甚？”
“娘，你吃过烤鼠肉没？”
看着费如珠一本正经的脸，费沈氏心中有气却也还是一本正经地答道：“烤猪烤鱼吃过，烤鼠肉……能吃吗？”
费如珠浅浅哦了一声，又道：“看来今世还算不得疾苦。”
费沈氏看着女儿啼笑皆非，难不成非得疾苦到吃鼠肉才是？那以往还有人换子食肉的，可算得上是疾苦了？
“好好的你瞎想什么？”
费如珠摇摇头，“没什么，不过是想吃烧烤罢了。”
“烧烤？”费沈氏问道，“烧烤就是烤鼠肉？”看着眼前一堆死老鼠，她实在想象不了烧烤是何等模样。
“不是啊，烧烤自然是烤鸡、牛、羊、鸭、猪，不对不对，鸭子切开烤不好吃。”费如珠细细数道，“还能烤白菜、烤南瓜、烤茄子、烤冬瓜，反正万物皆可烤，味道全然不同。”
费沈氏噗嗤一笑，“你说的不就是炙肉嘛，有什么稀奇，若想吃待收摊了娘去为你置办便是。今日是你的生辰，本就打算带你好好吃一顿的。没想到你只选个炙肉，那咱们自己在家生火便能烤，还省下不少钱。”
费如珠自是知晓烧烤起源于远古时候，由创世神伏羲发明，其目的是让人摆脱茹毛饮血吃生肉的日子。只是她没想到流传到大梁已经发展得这样的好，还能随意吃上烧烤。
许是有了老鼠为引，今日的包子卖得异常不顺利，原本临近午间已然收摊的母女二人，今日实打实地卖到了午后，才将包子卖完，最后几个还是半卖半送给了相熟的邻居。
费如珠自是知道生意红火惹人得了红眼病，却不知这幕后黑手用了什么手段，投鼠也就罢了，今晨前来买包子的人也少了大半。若不将他揪出来，只怕往后自己也别想消停卖包子了。
同时，如何将幕后黑手引出来？引出来之后又该怎样做？也成了一个大问题。毕竟她母女二人初来此地，也没什么背景可言，唯一能仰仗的也只有她干娘刘氏了。
刘氏这厢闻得费如珠今日及笄，一早便备下好酒，申时刚过就拉着刘仲涵踏入费家小院。
按理来说，女子及笄该到祠堂拜一拜父母和族中长辈，聆听教诲，吟颂祝词。可费如珠和她娘是逃出来的，再者，她那死鬼老爹不知现下如何了。故而那些礼数都可以免了，她只需拜过母亲，由费沈氏为她簪上发钗即可。
虽是从简，费如珠还是拜了母亲，又拜了干娘。二位母亲还很大方，一人赠了她支银钗，又齐心为她挽了一个漂亮的发髻。这下倒是让费如珠都感觉认不出铜镜中的自己了。
“瞧我们珠儿，天生的美人胚子。”
“那可不，她娘我曾经可是十里八乡一枝花呢！”
看着费沈氏洋洋得意的脸，费如珠极不应景地问道：“娘啊，哪十里？哪八乡？”
费沈氏瞬间脸涨得通红，正打算教训一下这小兔崽子，费如珠一把环住她的腰，娇声道：“娘，人家饿了，说好的烧烤呢？”
费沈氏故作嫌弃地推开女儿，边往外走边道：“吃烤鼠肉去吧你！吃什么烧烤！”
刘氏不解，问道：“什么烧烤？”
费沈氏又将刘氏拉走，解释道：“就是炙肉，也不知那小丫头哪儿去听来的，非说这得叫烧烤。”
刘氏道：“叫烧烤也不错嘛。珠儿，你且等着，我与你娘去做烧烤。”
费如珠满心期待，谨遵母命呆在房中与刘仲涵大眼瞪小眼等着惊喜。当刘氏将一盘盘烤肉摆到了费如珠面前时，她倒是真的傻眼了。
原以为大梁的烧烤有何不同，如今一看，亦如上古时代一般，不过是将肉烤熟蘸上盐即可，去腥、腌制等工序全然没有。吃起来倒是原汁原味了，可总是缺了麻辣鲜香。
吃自然是要吃得倍儿香，毕竟这是她娘和干娘的一片心意，不可辜负。再者，若她懂得太多，也极容易在费沈氏面前暴露，毕竟如今的她是个刚过及笄的小丫头。
肉虽柴，酒虽烈，也没挡住费如珠满腔热情，二位娘亲更是酒到兴头哼起了小曲儿。
刘仲涵作为此时唯一的男丁，也是在场惟一不能喝酒的人，自是看不惯三位妇人这般作态，愤愤对他娘道：“少喝点！喝多了一会儿回不去了！”
费如珠三分醉意，顺手捏了捏刘仲涵的腮帮子道：“回不去就不回了！咱娘三儿挤一挤，弟弟你就打地铺。”
扑面而来的酒气让刘仲涵避之不及，道：“谁要和你们挤在这里！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吗？自然是要回到自己家中的！”
“是啊，自是要回到自己家中的……我也想回家啊！”费如珠喃喃道，可是她已经没有家了，她喝了一次大酒把家给喝没了。
酒？费如珠惊坐而起，看看手中的酒壶，她猛然想起之所以穿越就是因为醉酒，要是今夜再次醉酒说不定能穿回去？！
刘仲涵不明所以地看着费如珠，道：“费如珠，你没事儿吧？”
费如珠此时恨不得扒拉着刘仲涵的小脸嘬上一口，又给自己倒上满满一碗酒，道：“没事！姐姐得谢你！好好地谢你！来，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