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灯映射下，繁华楼宇就算安静伫立，看上去也与安静二字绝缘，因为有些声音不需要细听，中河市的夜晚，连眼睛都会觉得吵闹。
穿着学校制服衬衫，带着黑色鸭舌帽的男孩捻灭烟，将目光从酒吧杂乱的灯光里抽离。
“哥，你是真的牛。”
一旁穿着与他同款制服的矮个男生对他竖起大拇指:“有证据都能出来。”
“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出来。”
另一个男生揽住鸭舌帽男生的肩膀，侧头对他道:“如果不是那女人多事，我们诚哥连这几天的委屈都不用受。说起来真好笑，就她那长相身材，要放平时，诚哥根本看不上她，还需要硬来？也就是喝醉了没看清脸，就她能闹，睡一晚上跟毁了她似的。”
矮个道：“也亏得诚哥家里出面了，不然事情还得闹大。”
另一人继续否认道:“什么家里出面，法官都说了，哥是品格优秀，前途光明，不具备主观犯罪条件，更何况年纪还小，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可以了。”
鸭舌帽男生脸色一沉，制止了他们的一唱一和，两人顿时安静了，在气氛快要降下去的时候，他又突然轻蔑地笑道:
“你们不知道，今天离开的时候，那个老女人还扬言要杀了我，我都没说话，警察就上赶着帮我劝——”
“别冲动，这是法院，一切交给法律，杀人是犯法的，让她一定要冷静，别害了她女儿。”
另外两人也跟着笑了起来，矮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跟电视里演的一模一样，我都能想象到他们说话的表情——”
他挺起胸膛，一脸严肃地对身旁人道：“女士，请不要冲动，正义不会迟到，法律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另一人也清了清嗓子，压着嗓子假哭道：“我的女儿，命好苦啊，他只是失去了自己的名声，我的女儿可是被人实打实地干了一炮啊！”
鸭舌帽男闷头又开了一瓶酒:“别演了，晦气，照我说，之前把我爸给的钱收了不就好了，闹这么大一出，什么也没得到，何必呢？”
“就是，他们一家纯傻*，把媒体都差点整来了。”
矮个男递给鸭舌帽一杯饮料：“来点保健品，缓解一下头痛。”
鸭舌帽摇头啧了一声：“这种剂量有什么意思？我们去那边玩点更有意思的。”
中河市西街，自由与欲望随机杂交的地标，在这里有无数个这样的角落，藏污纳垢，发生什么事情也不会有人感觉到奇怪。
鸭舌帽平日里来西街的次数不多，这里虽然迷人，但确实危险，常常有神志不清的怪人出没，今天也主要是为了庆祝自由而来，可当一个衣衫不整，整个人仿佛被陈年油烟腌过的长发男人靠在他身旁，摸着他的屁股细细端详时，那种汗毛直立的触电感直接攀升到他的脊梁骨。
鸭舌帽皱眉骂了一句：“你他妈有病吧？”
他骂完，长发男盯着他看了一眼，神情反而更加兴奋，矮个男恍惚间感觉不对，上前狠狠推了长发男一把。
“别动我兄弟！”
他这一推，长发男狠狠地撞在了身后的门上，房门被撞开，撞破了气氛更加热烈的一群人，这群人玩得很大，甚至还带着一箱子现金。
鸭舌帽愣了两秒，转头就跑。
几分钟后，鸭舌帽气喘吁吁地翻进垃圾桶里，才甩开那群穷追不舍的人。
确定外面没了动静，诚哥才松了一口气爬出来，然后发泄地踢了一脚这个垃圾桶。
“妈的，什么破运气，都怪那个神经病。”
他气得又补了几脚，发泄完了，转过身，正想穿出巷子，前方突然出现一个身影，吓了他一大跳。
不过还好，只是个年轻女孩，长得挺漂亮，个子不高不矮，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身上还穿着印有科大全称的卫衣，外面套着像是从哪里偷来的调查局制服，不太合身，怎么看都不可能像个警察。
“警官，你是在玩cosplay吗？”
他开玩笑道:“外套哪里买的，我也想要一件。”
张肆玉弯起眼睛，对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中河调查局。”
鸭舌帽愣了一下，她自信得有点离谱，不过因为是学生，好像胡说八道也变得合理了起来。
他伸出双手，做出愿意被拷上的姿势：“行，被你拷回家也不错。”
男生正欲上前，女孩突然从腰间掏出一把枪，直直对准了他。
“不许动。”
鸭舌帽笑道：“还有道具，真枪假枪？要不然还是去我家吧，我家里有货真价实的……”
砰！
子弹从鸭舌帽耳畔擦边而过，仅仅是擦边，他感觉自己的耳朵瞬间如被灼伤般滚烫。
张肆玉看着他，微微睁大了眼睛，嘴角上扬，眼中却毫无笑意。
“我说了，不许动。”
不许动这三个字的作用，震慑多于其他，但对于已经是法外狂徒的鸭舌帽而言，意识到那是真枪以后，他没有多犹豫，拔腿就跑。
张肆玉紧追上前，鸭舌帽没有等来自己以为的追逐战，因为他甚至没来得及跑出这条巷子，身后人已经及时将电/击/枪送到了他身上。
他被反手按在墙壁上，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追上了，悔恨之余，还挣扎道:“你抓我没用，我是合法用药！”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串，按住他的人只是讶异地挑了挑眉:“哦？还有意外收获。”
还……
鸭舌帽意识到什么:“你不是来抓我的？”
见张肆玉沉默，抓住他的手似有松懈，鸭舌帽突然来了股反抗的勇气，使劲向后将她撞开，趁着她踉跄不备，抢过她手里的枪。
成功将枪抢到手，他整个人莫名亢奋起来。
警察也不过如此，他干不过那些浑身肌肉的大汉，还干不过一个没他高的女生？
“把枪还给我！”
张肆玉瞪着他，眉头一蹙:“我是警察，你可想清楚了，你现在抢的是警察的枪。”
“你别过来！”
鸭舌帽举枪对着她:“我没犯法！警察也没资格管我！”
张肆玉上前一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没犯法，你跑什么？犯没犯法，你自己心里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有证据的事情，也能变成无罪，凭什么？你自己相信对她做的事只是不小心吗？一个没有意识的人，又怎么能够将对方打得没有还手之力，再不小心‘蹭伤’别人呢？”
鸭舌帽倏然抬起头，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她派来报复我的！”
女孩挑眉道:“别误会，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小癖好。”
她上前一步，伸手作势要抢:“把枪还给我！”
鸭舌帽与她僵持了一会儿，看着她冰冷的神情，蓦地放下枪，笑了起来。
“警官，你是真警官，我也是真好人。”
“法院宣判我无罪，我为什么还要怕警察？警察也不会对一个无罪的人动手吧，我态度那么好，还是个品学兼优的运动员，以后是要为国争光的，没理由抓我啊。”
他勾着手/枪，做出递给对方的姿势。
“对判决不满，我可以理解，毕竟舆论从来都是站弱者的，我也早就做好出门被人打一顿的准备了。”
“只是警官。”
他望着张肆玉，微微颔首，露出下眼白，嘴角挂着一个挑衅的笑容:“警察打人，也是犯法的吧？”
“所以你假装让我抢走手/枪，是不是想让我主动朝你开枪，好光明正大地指责我袭警呢？”
他虽然很怀疑这个女孩的实力，可是连枪都握不住就敢找他寻仇，未免太诡异了一些。
张肆玉拳头缓缓握紧，歪了歪头，眯起眼睛，严肃正义的神情被逐渐肆意的笑容取代。
“知道那么多，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朝着面露嘲讽的鸭舌帽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我也尝试过做一个普通的警察，甚至给过你机会，让我做一个好人。”
她抬眼，伸出手握住枪口，看着鸭舌帽的眼神中浮现出一丝迟疑，缓缓弯起眉眼。
“你是学生，那我今天教你一课好了。”
她抬起另一只手，死死抓住青年想挣出的手，抬起枪口，对准了自己。
“警察的枪，不能乱碰。”
她抿起唇，在青年挣扎的动作中按下他的手指，子弹瞬间出膛，打在了她的左臂上！
女孩手臂上的衣物瞬间被渗出的血液浸染，晕开一朵暗红色的花，但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对着鸭舌帽露出一个准备开动的笑容。
鸭舌帽哪见过这种警察，俨然一个疯子，一时间都懵了，在他愣神间，张肆玉已经夺回枪，对着他抬腿就是一脚！
鸭舌帽结实地撞在了垃圾桶上，这一脚踹得他胸口发闷，他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刚才按住他的时候，这个女人果然是故意松手的！
认识到形势不对，他惊恐得爬起来想跑，被张肆玉一把揪住头，按了回来。
她俯下身，在他耳畔轻声问道:“被人抓住头的感觉，是不是很无助，想逃也不能逃，连大声呼救也是徒劳。”
“你是不是很害怕，就像刚才被男人摸屁股的时候一样，感觉自己的什么东西被人抓在手里，哦，我帮你想想，是尊严，是人身安全被随意侵害时感到无能为力而丢失的尊严。”
她松开手，用枪抵住他的后脑勺，感受着枪口随着他紧张的身体一起颤抖的频率，听他咆哮道:
“我已经无罪了，以我的身份，就算你设计我，抓我进去，我也待不了几年，我还能出来的，可她……哈哈哈，你信不信，只要我随便处理处理，她甚至可能会主动去寻死？你不应该找我报仇，应该劝她想开点，毕竟人生还长，然后像他们一样，安慰她我这个人渣会有报应的，那比报复我有用多了。”
张肆玉静静听着他毫无廉耻心的嘲笑，面无表情道:“再教我做事一句，我就一枪崩了你。”
鸭舌帽不敢说话了，面对自刀的狠人，他相信她真的敢。
“我很讨厌罪犯发疯自述环节。”
张肆玉将枪口往前推了推，诚哥的脑袋随着动了动。
“省省力气，我可不是观众。”
她指尖微微一动，鸭舌帽瞬间慌了，大喊道：“不要杀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认错，我明天就去向他们一家道歉，我登报道歉，我赔钱……”
他说着，突然朝着张肆玉左手边袭去，挣扎着，甚至还想再夺一次枪。
但是这一次，可就没什么戏要演了。
张肆玉狠狠甩开他，反手给他一记肘击，在鸭舌帽被打得摇摇晃晃的时候，又一脚将他踹回垃圾堆里。
垃圾堆被飞过来的身躯炸出一堆饮料瓶子碎片，残余的液体流了男人一身。
在鸭舌帽眩晕之际，张肆玉缓缓走近，蹲在他身旁，望了一眼上方坏掉的监控，听他垂死挣扎：
“你不能杀我，我没罪！我是优秀学生！你是警察，你不能杀人！”
张肆玉不耐烦地抿起嘴，拍了拍耳朵，抬手间，左手臂的伤口还在往外流血：“耳朵都要听起茧子了，都说了，刚才我给过你机会。”
她弯起嘴角，笑容灿烂。
“有些教训，还是要深刻一些更好。”
她微微抬起手腕，动作随意得像是手臂的自然反应，扳机扣下的那一瞬间，一声痛苦的哀嚎响彻云霄。
张肆玉没有看他倒在地上的扭曲模样，从他身上拿走自己想要的东西，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