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心愿(1 / 1)

梅娅轻柔地抚摸着兔子的皮毛,瘦削的肩膀舒展开来,柔顺乌黑的头发四散在肩上。

里德尔看了一会儿“兔子”摸兔子,不知不觉脸上也带了笑容。

梅娅抬了一下眸子,抿了一下唇,左脸颊的酒窝一闪而逝。

“哥哥,你笑了。”

里德尔迅速抿成了一条直线,恢复成一本正经的样子。他瞥了一眼妹妹,“我没有。”

梅娅捂住嘴低低地笑了几声,很快笑声就变成了咳嗽声,里德尔赶紧凑近一点轻轻拍着梅娅的后背。

咳嗽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里德尔一低头,发现她笑眯眯地仰着头,眼睛弯弯的。

被骗了。

里德尔哑然失笑,干脆盘腿在梅娅床上盘腿坐了下来。

“小骗子。”他低声说。

梅娅又笑了一下,黑色的眼睛眯起来,像小憩的兔子小姐。

里德尔背对着梅娅坐着,能清晰感到梅娅细若无骨的手腕搁在他的腿边。她伸出食指和中指当做两条腿,模拟小人走路蹭到了他的身边,伸出无名指点了点他。

“哥哥,”她声音轻轻柔柔的,像在唱歌,“对不起。”

里德尔偏过一点头,恰好看见她一双眼睛狡黠又灵动,怀里正抱着那只兔子,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兔子耳朵。

“哥哥,怎么不理我呀?”

里德尔叹一口气,将她手往后一拨,把被子帮她往上拉了拉。

“我讨厌被骗。”他慢慢地说,“不要拿这个开玩笑。”

梅娅也慢悠悠地说,“‘这个’是什么?”

“是说我的病吗?”

她一抬眸,继续浑不在意地说,“还是说,我能活多久呢?”

“……”

里德尔无话可说。

他转头怔怔地看着梅娅笑嘻嘻的脸庞,一种偌大的无声的悲哀笼罩住了他。他有在努力完成妹妹的心愿,就好像努力伸手握住一把必然消散的细沙。最让他悲哀的不是必然的死亡,是妹妹那种洒脱的态度。

她浑不在意,就好像这一切都不害怕,不担心,她已经坦然地接收一切。

而他做不到。

他想,原来到头来骗子是他。

他发自内心地希望、渴望、祈祷,妹妹是在骗人的。

死亡是骗人的。

他们永不分离。

小时候,或许小到常人难以理解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记事了。他听见过科尔夫人与其他人闲聊时提起的“那对怪孩子”。他是先出来的那个,健康,有力气,刚出生就差点把科尔夫人蹬翻;妹妹是从甬道中混杂着血崩画出来的累赘,像没声的猫咪,浑身浴血地迎来自己惨淡短暂的人生。

人何等不公平。

美貌、聪慧、力量……甚至健康,都在冥冥之中已有定数。

他想,妹妹注定会死去。

这就是他这个怪胎步入自己模糊不清的孤独的黄昏的必定结局。

事实证明,偷别人的兔子,还是会惹来麻烦。

上午,太阳烈烈地爬上天空,在冷缩的冬季绽放融化一切的光彩。随之而来的是孤儿院里鸡飞狗跳的争吵。里德尔清晰地听到比利大声哭喊的声音:“我的兔子!我的兔子不见了!”

里德尔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立刻回头看了看妹妹——妹妹笑了。

他也笑了。

这就是他最喜欢梅娅的地方,她傻,但她不笨。她一定在接过兔子的那一刻就明白它不可追究的来源,但是梅娅和他,骨子里都是不择手段誓不回头的人。

梅娅抚摸兔子的手没有停过,门外一墙之隔,摔东西、砸东西、争吵怒骂的声音如同上好的交响乐,她在这场音乐会中央莞尔一笑。

她说,“哥哥,这兔子是自己跑进来的,对吗?”

里德尔笑了。

“当然。”

“当然是他做的!他一向看不惯我!我就知道!”

比利愤怒地冲科尔夫人咆哮,七八岁的小男孩,声音大到让天花板簌簌地落灰。比利几个箭步就往楼上跑,被旁边人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

朋友小声说:“梅娅也在他房间里。”

比利神情一僵,科尔夫人顺势将他从楼梯上拖了下来,说的还是那套友爱同伴、从自己找原因的怪说法。比利烦躁地跺脚,他讨厌里德尔,但他不讨厌梅娅·里德尔——可她为什么偏偏姓里德尔呢?

梅娅长得漂亮——其实汤姆也长得漂亮——但是梅娅是一种更平易近人触手可及的漂亮。更何况,梅娅以前身体好的时候,总是对大家都很好。她是孤儿院里年纪偏小的孩子,见了谁都乖乖地喊哥哥姐姐。除了讨论汤姆·里德尔的时候翻一下脸,大家还是情愿同她玩的。

七八岁的小男孩,对朦朦胧胧喜欢的女孩会干什么?

抓她辫子,捉弄她,嘲笑她,如果能被气急败坏的梅娅追上两圈,他这一天都高兴得全身发烫。

骂汤姆·里德尔,这样简单的一件事,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梅娅的怒视,轻而易举地被骂,被追着跑。梅娅黑色的头发被风吹得炸毛,她追他的时候他会啪塔啪塔的脚步声,像刚刚学会走路就着急跑步的小猫。

比利一次得逞,百试不爽。

就这样,他成了孤儿院里最喜欢骂汤姆里德尔的人。

比利往上面的房间看了看,黑色的大门死死紧闭,灰尘蒙了整整一面墙。

里德尔兄妹住的地方向北,连阳光都晒不到。当时分配房间的时候,他们几个人一起齐心协力的地把该死的汤姆挤到了这个房间,谁知道梅娅当即就搬着被褥跑去了哥哥那里。

汤姆本来阴沉沉地看着他们,直叫他们发憷。可是梅娅抱着东西跑过去的时候,他视线收回来,意味不明地落在梅娅身上,当着所有人面对着梅娅关上了门。

梅娅不生气,轻快地说:“哥哥,你怎么不开门。”

里德尔说:“你不是喜欢晒太阳吗?何必来这里?”

梅娅:“因为我更喜欢哥哥呀。”

里德尔不说话,比利有点后悔,他也知道梅娅喜欢晒太阳。他不明白,梅娅明明本来住的地方就是最向南的房间。

梅娅叹了一口气,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又说:“哥哥,你是讨厌我吗?”

里德尔说:“讨厌。”

梅娅笑着说:“哥哥,你看着我眼睛说这话,我才相信。”

门开了,一脸阴沉的里德尔从里面徐徐走出来,他垂首看了会儿梅娅,嘴角瞥了瞥,最后,他没能说出口。

他们一起走入了那间房间,合上了黑色蒙尘的门,一起沉下去的,还有比利不知为何而恨的心。

梅娅要死了,比利知道的。

可是,死究竟是什么呢?

比利,久久地、久久地望着那面漆黑的门,某种想法让他雀跃起来,他一下子挣脱了科尔夫人的束缚,像离弦之箭一样窜上了三楼。科尔夫人大惊失色,蜂拥而至的还有吵闹的看热闹的孩子们。

比利转开了那扇门。

门随着门轴徐徐旋转,他的心也一阵狂跳。

梅娅正坐在床上,惊讶地回头,黑色的头发被门缝里的光正好照亮,折射出漂亮的光泽。她半侧着身子,离她一臂距离就是那个该死的里德尔——他们本来正相对而坐。

比利深吸一口气。

他看见了女孩怀里安静趴着的他的兔子。

里德尔右手轻轻扣着床板边缘,似笑非笑地看着闯进房间的比利。

梅娅往被子里缩了缩,怯懦的表情忽然浮现在她突然潮红的脸庞,里德尔忽然意识到要发生什么——梅娅犯病了。

她的手偷偷地掩上了嘴,里德尔心里的警铃愈响愈烈,他腾地站起来,冷淡无物的眼波一扫,门口的比利就被他吓得退了半步。

还要继续下去吗?

里德尔想。

梅娅能看出来吗?

从偷兔子开始,一切都不是为了梅娅的心愿。

他打算把那只兔子吊死。

惩戒那个不知好歹的、该死的疯狗比利·斯塔布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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