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吵(1 / 1)

酒席过半,陆续有人起身离场,郑好一行人也觑准时机,混在一堆宾客之中,溜之大吉。

刚走出酒店大门,一辆超跑就停在了郑好面前。红色敞篷车骚气又拉风,备胎哥坐在驾驶座上,两指并拢,在空中一划,冲郑好比了个致敬的手势。

“美女,以后常联系。”

副驾上的妹妹催促道:“装什么叉,赶紧把敞篷升起来,小心又掉下来一坨鸟粪。”

备胎哥不屑一顾:“你懂个屁?敞篷才能体验速度与激情。”

“得了吧你,俩小时后就得还了,万一磕了碰了又得扣钱。”

郑好被兄妹俩逗乐了,回了个礼:“回见了您嘞。”

酒店对面就是江滩公园,一座大桥巍峨耸立,横跨长江,犹如起伏的长龙,一行人决定去桥底下转转,吹吹江风,顺便消消食。

郑好让他们先去,自己则捂着背包,神神秘秘地往反方向走去。

二十分钟后,他们重新在桥底下汇合。

郑好一脸喜色:“刚刚找了个酒行,那瓶酒换了两百三。”

韩澈挑挑眉,不予置评。

童梦搂住郑好的肩,调侃道:“可以啊,这趟净赚三十。”

“还有这些呢。”谷小雨掂了掂手上拎的打包盒,感叹道:“以后我结婚可不敢请你。”

胡坨坨正吧唧吧唧地吃着软糖,郑好看见他手里的喜糖盒,笑道:“可以啊你小子,又顺了一盒?”

“韩叔叔给的。”胡坨坨边嚼边说。

郑好好奇地望向韩澈。

韩澈别过头,指着公园门口,岔开话题:“坨坨你不是要放风筝吗?那儿有卖的。”

“耶!”胡坨坨拔腿就跑,郑好急忙跟上去。

挑选风筝时,谷小雨凑到郑好耳边,小声说:“刚刚你走了,他又回酒店,给新郎新娘塞了个红包。”

“Whaaaat?”

郑好大惊,扭头瞪着韩澈,疑惑又愤怒:“你干嘛?”

韩澈面色微窘,不自然地挠了挠鼻头,嘟哝道:“就……送个礼呗。人家结婚,我总不能空手来吧?”

“你是跟我一起的啊,我送了礼不就行了?”

“你那个……”韩澈视线躲闪,欲言又止。

郑好盯着他的脸,隐约猜到了什么:“我懂了,你是嫌我那个红包太小,丢了你的脸,所以迫不及待要跟我划清界限?”

“我没这个意思。”韩澈哭笑不得,“毕竟咱们那么多人,只送两百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风筝挑好了,韩澈抢先付了钱,牵起胡坨坨转身正要走,被郑好一把揪住衬衣。

“你送了多少?”

韩澈无奈地停下脚步,把被扯出的衣角塞进裤腰后,才不紧不慢地说:“一千。”

“你、你、你……”郑好气得说不出话。

韩澈解释道:“咱们五个人,平摊下来一人两百,不多。”

“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是……”郑好指着他,手指在空中用力戳了几下,“是原则问题!他们是我的仇人,你给仇人送钱,不就相当于在背后捅我一刀吗?这跟投敌叛国有什么区别?”

韩澈叹气:“哪有那么夸张?你前男友也没有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郑好忿忿不平道:“你是不知道他以前有多恶劣!而且,是他们先犯贱的!我只是小小地报复了一下。”

“以前的事,我听她们讲过了。”韩澈看了眼一旁的童梦和谷小雨,“我觉得,既然你当初不是很喜欢他,那现在,也没必要这么恨他。”

“不是恨,是讨厌!”郑好义正言辞道,“我看见他就不爽,我不爽了,他也别想好过。这种感觉你懂吗?你就没有讨厌的人吗?”

韩澈神色一愣,眼底闪过一抹黯然,很快恢复如常。

“就算讨厌谁,我也不会用这种低级的手段来报复。”

郑好眉头一拧:“低级?”

“包个小红包、说几句阴阳怪气的话、在婚礼上捣乱、把桌上的酒顺走……你觉得,这种小聪明有用吗?没准儿别人根本就不在乎。”

“你你你……”郑好一时气急败坏,脑子抽筋舌头打结,最后怒吼一声:“你到底站哪边的?”

韩澈也抬高了音量:“我是就事论事。”

郑好气得脸涨得通红。

她的手被一只小手攥住晃了晃,低头一看,胡坨坨跺着脚大喊:“别吵了!我要放风筝!”

韩澈冷淡道:“你们玩吧,我先走了。”

他深深地看了郑好一眼,然后,转过身,穿过马路,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一路头也不回。

郑好盯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胸腔里震荡起伏,无数情绪在剧烈翻涌,愤怒、失望、委屈、难过……

最令她失望的,不是他的背刺,而是,他话语间隐隐透露出来的嫌弃。

她知道自己不得体、不大度。为一点小钱,斤斤计较。为一点小仇,耿耿于怀。

她也从不掩饰这一点。

但她从未想过,他会因此瞧不上她,然后用划清界限的方式,维持自己的体面。

后背覆上一只手,轻拍了两下,童梦安慰道:“算了,没必要。”

谷小雨小心翼翼地说:“我觉得,他爱送多少是他的事,反正又不花咱们的钱,你干嘛发那么大火?”

“这不是钱的问题,是……”郑好深吸一口气,“我把他当朋友,可他呢?”

童梦一针见血道:“归根到底,他跟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你把老板当朋友,本来就是个错误。”

郑好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这段小插曲过后,大家都有些兴味索然,连胡坨坨也玩得不开心。下午没风,他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风筝都没飞上去,他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

郑好叹了口气,揪住他的后衣领,把他拎了起来,“回去吧。”

举目四望,司机早被她气走了。

谷小雨有些发愁,低头在手机上搜索,“这附近好像没有地铁站。”

“打个车呗。”郑好没好气道。她有钱又有腿,还怕回不去?

走出江滩公园,郑好站在路边,向远处的出租车招手。

出租车正缓缓驶近,一辆私家车突然横插进来,停在几个人面前。

是韩澈的车。

胡坨坨先认了出来,兴奋地拉开后车门,手脚并用地钻了进去。

后面的出租车摁着喇叭,声音中透着一股子不耐烦。

郑好看了眼出租车,又看向童梦和谷小雨。

两人的表情都有些纠结。

郑好犹豫许久,最后,只好弯下腰钻进后座。

谷小雨坐在副驾,讪笑着问韩澈:“你一直没走啊?”

韩澈嗯了一声,目不斜视地开着车。

“等好久了吧?你也不说一声,我们好早点出来啊。”

“不要紧。”依旧是淡淡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郑好在心里冷哼一声,转过头,一脸冷漠地望着窗外。

全程再没人说话,连胡坨坨也异常安静,气氛沉默得有些尴尬。

半个小时后,车子驶入了麻雀街,一行人下了车,目送韩澈的车子缓缓离开。

谷小雨搡搡郑好的胳膊,感叹道:“韩经理人还不错哎,吵完架还能送我们回来,一点不记仇。”

童梦也难得给出正面评价:“情绪稳定,光这一点,就比大部分男人强。”

郑好掐着腰,瞪着她们:“你俩到底站哪边的?”

两人异口同声:“我们是就事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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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好用了一个下午才把肚子里的气慢慢消掉。

冷静下来一想,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两人三观不同,意见不合。

他嫌她办事不得体,她气他替别人说话。

两人之间最大的问题,正如童梦所说,她到底把他当老板,还是朋友?

抑或是……别的什么人?

郑好趴在桌上,紧盯着手机,默默决定——

要是他先发来信息,她就原谅他。

用意念施法五分钟后,手机居然真的响了一声。

郑好腾地直起身子,拿起手机一看,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下来。

是备胎哥发来的微信:【美女,问你个事。】

他的微信名是一串极其复杂的字母,头像是个风情万种的美女,郑好朝天翻了个白眼,决定给他起个备注名。

她隐约记得他姓刘,名字忘了,干脆叫“刘备”吧。

算了,太直白,还是叫他“刘皇叔”吧。

刚改完备注名,刘皇叔的第二条微信又来了:【中午坐你左手边那个酷酷的美女,能把她微信给我吗?】

郑好回忆了一下,他说的应该是童梦。

【你怎么不当面要微信?】

【我要了,她不给啊。】

【那不就结了。】

聊天陷入僵局。

沉默良久,刘皇叔又发来一条:【这样吧,你把坐你右边那哥们的微信给我。】

郑好脑子里顿时警铃大作:【干嘛?】

刘皇叔:【我妹看上他了呗。】

看上了就要啊?你妹是天仙吗?

郑好心头腾起一股无名之火,连标点符号都带着怒气:【不给!】

刘皇叔软磨硬泡:【帮帮忙嘛,我妹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长得也不错,配你朋友是绰绰有余。】

郑好冷嗤一声,关掉对话框,刚想扔掉手机,忽然心念一动。

她打开跟韩澈的聊天界面,斟酌了半天,打出一行字:【中午一起吃饭那小姑娘看上你了,想加你好友,要不要把你微信推送给她?】

发送成功。

郑好盯着对话框看了一分钟,他没回复。

又点开韩澈的头像看了五分钟,还是没回复。

继续点开他的朋友圈,从最近一条看起。他发的内容大多与工作有关,什么财经新闻、最新政策、投资风向……

整个朋友圈冷冰冰的,跟他这个人一样无趣。

郑好撇撇嘴,退出朋友圈,又点开了对话框。

依旧没回复。

到底是没看到,还是已读不回啊?

男人心海底针,郑好琢磨不透,也懒得猜,屏幕一关,把手机扔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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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多,韩澈才从心理咨询中心出来。

上次去还是在半个月前,他告诉心理医生,他新认识了一个朋友,她很特别……具体怎么特别,他也说不上来,总之,每次一靠近她,他就开心。

心理医生姓林,是个面相柔和、说话温声细语的中年女性。她对他的变化感到欣慰。

而这次,韩澈再度提起这位朋友时,却带着一丝埋怨和困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吵起来,明明是件小事……”韩澈用力揉着太阳穴,语气有些烦躁,“我觉得自己越来越情绪化了。”

林医生平静地说:“对你来说,情绪化是一种好的趋势。不要害怕吵架,及时把负面情绪发泄出来,总比憋在心里要好。”

韩澈一愣,某些遥远的记忆被唤醒:“她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

林医生不紧不慢地说:“你会被她吸引,是因为她身上有你羡慕的特质,比如蓬勃的生命力、爱憎分明、直接坦荡、不在乎外界眼光,等等。同时,这些特质跟你以往的处世准则不符,所以才会产生矛盾。”

“到底哪个是对的?”

“没有对错,只有合不合适。你喜欢哪种人生,就选择哪种准则。”

韩澈低着头,盯着自己交叉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沉默不语。

“还有一件事……”他喃喃开口,“当她问到,我有没有很讨厌的人时,我脑海里忽然闪现了……”

他支吾着,欲言又止:“算了。”

林医生没有询问,只是耐心等待着。

许久后,韩澈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林医生,我想问一下,一个人讨厌自己的父母,是不是变态?”

林医生注视着他的眼睛,目光平静,语气温和:“韩澈,来我们这里做心理咨询的人,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比如婚姻不幸,生意失败,考试压力大,等等。我记得,你当初来到这里,是因为工作受挫。”

韩澈点点头。

他第一次来这家心理咨询中心,是那次基金暴跌后,他亲眼目睹朋友从办公室的窗口纵身一跃。那天傍晚的夕阳就像一个血淋淋的伤口,戳进他的心头,从未愈合。

林医生继续说:“但是,心理咨询进行到最后,我们会发现,所有人的心理问题,归根结底,都是源自于自己的父母,无一例外。”

“所以,你不要觉得自己是不正常的。”

“爱与恨,都是人类最正常的情感,但很多人都羞于提及爱,更害怕谈论恨。我倒是很欣赏你那位朋友,爱憎分明,直截了当。”

“爱就大大方方地表达,恨也可以坦坦荡荡地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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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徐徐,韩澈双手抄兜,仰头望着夜空。

每次从心理咨询中心出来,总有种说不出的疲惫感。好在这一次,心里轻松了不少,仿佛长久以来围困住心灵的一堵墙,被撬动了地基。

也不知谁的功劳更大。是林医生,还是郑医生?

一想到郑好,韩澈就忍不住想笑。他从裤兜里掏出早已静音的手机。

居然有她的微信。

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

但是,在读完那条微信后,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什么鬼?在吵完架后,她发的第一条信息,居然是要给他牵红线?

这是什么新型的圈套,还是某种另类的嘲讽?

韩澈重重哼气,把手机塞回兜里。

算了,这家伙脑袋有包。

懒得搭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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