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江肆说了声请进，季晨才抬脚进去，“江总”
“送她回去了？”
“是的，宋小姐让我把她送到了一条商业街，说是要买点东西，不用我送了。”
江肆闻言唇角上挑，精明的光一闪而过，“还挺防备我，你以为这样我就找不到你了吗？”
季晨站在一旁，怎么看都觉得那笑容让人心里直发毛，毕竟这是有依据的。
上次季晨有幸见过这位面瘫江总的笑容，那还是把江家几位亲信从公司驱逐出去的时候，几位亲信仗着与江家老爷子有些私交，背地里里私相授受，挪用公款，虚开发票，还妄图从偌大产业中分一杯羹。
没成想计谋被江肆戳穿，二话不说赶出了公司，老爷子来求情，这位江总也是面不改色，一句话将江老爷子噎得哑口无言。
“爷爷，您既然把公司交给了我，那我就得对它负责，不能任由他们毁了江氏。”
江老爷子在孙子这里碰了一鼻子灰，摇摇头叹着气走出了江氏大门，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亲信踏破江宅门槛多次，也只是闭不见客。
江肆沉思片刻，停下了手中转着的钢笔，抬头看着季晨，“你去备车，准备去机场，我们去南茳市。”
“好的，江总”
“嗯，对了，你去查一下，宋小姐住在什么地方，回来告诉我，还有，不要让老爷子知道她回来了。”
只一个眼神，季晨立刻会意，“好的，我明白。”
季晨出了办公室，在电梯里还不忘转动着他那聪明的小脑瓜。
将自家老板和宋小姐的关系脑补出了一出大戏，什么抛妻啊，出轨啊，头上长出了一片青青草原啊！
反正那些偶像剧该有的套路，季晨一个都没放过。
季晨虽然看起来傻，但他真的不傻，这些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当然能看出自家老板跟这位宋记者是两情相悦，也印证了自家boss心中的人一直都是这位宋小姐。
只是为什么二人分开这么久，宋小姐又为何千方百计的躲着江总，他却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他觉得两人之间肯定有什么难以迈过的坎。
想不通的季晨，只好无奈的抓了一把头发，按照以往经验教训来看，他还是少关心那么多为好，先把老板交待的事完成，不然又得挨骂扣工资了。
和季晨分开以后，宋听就随便找了间餐厅，心情不太好的时候，就得满足自己的胃。
她点了一大堆菜品还有甜点，服务员看着瘦瘦小小的她，还再三确认她是否真的能吃完，于是，她在服务员诧异的目光中，狠狠点了一下头。
等餐的时候，宋听托着腮看向窗外，每次不论是喝下午茶还是去吃饭，她总爱坐在靠窗的位置。
她喜欢透过小小的一扇窗，去看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人，看他们的穿着，看他们的表情。
映入视线的最初是一对年轻男女，女孩笑着挽着男孩的胳膊，他们有说有笑，她从男孩的眼中看到了宠溺和温柔。
接着是青年夫妻一家三口，妈妈温婉，爸爸健壮，孩子似是被父亲逗着一直发出咯咯咯的笑声，爸爸抱着孩子还牵着妈妈的手。
最后是一对满头白发的老者，老爷爷慢而稳当的推着他的伴侣，奶奶坐在轮椅上手捧着红色玫瑰，时不时地带着笑回头望望爷爷，而爷爷的眼里全是她。
这一幕，彼此对视的画面，被宋听用相机定格，看着那画面，眼中有些泪意。
三段不同的画面，三个不同阶段的人生。
年少的她，也曾这样天真的幻想过，和自己爱的人从少年走到暮年，从满头青丝到白发苍苍。
上天给了她爱与被爱的能力，可她却很清楚，教会她爱的那个人，最终却是她不能爱的人。
道德的底线，强大的舆论，世俗的伦理道德，统统都告诉她，应该始终都恪守着那条红线，他们可以是朋友，可以是陌路人，但唯独不能是恋人。
正因为想爱不能爱，想忘忘不掉，所以她纠结，她疑惑，她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去接纳这份感情，在坚定和放弃之中，她不知道该如何做选择。
理智告诉她，为了他好，你应该远离他，不能再跟他有更多牵扯，可是心却在抗议，它用让你痛的方式告诉你，放弃是不对的，你应该坚定的跟他在一起。
成年人应该是不害怕做选择的，但有些时候，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胆小和软弱。
服务员上餐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看着满桌的佳肴，明明都是自己爱吃的，可拿起筷子送到口中却又食之无味，秉持着不能浪费的原则，她逼着自己吃下去，到最后不得不打包一部分。
付款的时候，眼神不经意的一瞥，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女子穿着驼色风衣，栗色长发扎成了低马尾，背对着她从门口走过去，她看不清女子的面容。
忘记拿着已经打包好的饭菜，宋听就跑了出去，一路追着到了拐角，那身影却忽然间消失，在原地停留了几分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
宋听笑着摇摇头往回走，肯定是认错人了，许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一定是自己太想她了！
她回到酒店办理了退房手续，打算回宋家住一晚，房子之前就回来住过，也不需要怎么打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住自己家里更舒服。
简单收拾一番，宋听盘腿坐在沙发上，拨通了程姐的电话，开始汇报工作。
【喂，程姐，关于□□总裁的采访已经结束了，您看稿子是我来写，还是交给其他人？】
【小听啊，那个，你今天见到了江氏总裁了，我可听说他长得很帅啊】
听言，宋听咬苹果的动作一停，脑子里又浮现那张脸，还有他说的那些话，帅，她倒是没多在意，腹黑倒是显现的淋漓尽致！
宋听脑子转了转，想到了什么，她总觉得一切顺利的过了头，哪里有些不对劲，便试探着问道
【程姐，你该不会早就知道我要采访的人是江总吧】她怀疑程姐又给她下套。
电话那头哈哈笑了几声，笑声中带着掩饰的尴尬。
【小听，这个江总是你采访的，稿子呢，当然也得由你来写，现在报社这边也没有多大事，临茳不是你的家乡吗，你就在这儿再待几天，暂时不用回来了，有什么事我会再给你打电话的，好了，我这边还约了一个客户，不跟你说了】
没等宋听开口，电话就切断了，只剩下嘟嘟的声音。
也好，领导给自己放假了，落个清闲，程姐这么体贴，自己再不接受，可真的是有点不识好歹了。
现在才下午三点，宋听拿出笔记本电脑决定先把稿子写完，然后自己去超市买点日用品和吃的，打算自己做晚餐。
虽然对自己的厨艺有着清晰的认知，但是填饱肚子应该不难，谁让自己把饭菜忘餐厅里了呢？
墙壁上挂的钟一下一下的敲着，空旷的客厅就只有键盘敲击声和钟声，当时针指针指到数字五的时候，宋听舒展了一下身体，看了一下墙上的钟，时间拿掐的正好。
穿上外套，就准备去超市shopping ！
她推着购物车，悠闲的转着，买了牙膏牙刷，拖鞋毛巾，又去了蔬菜区，穿过货架的时候，宋听又看到了那个女子。
女子正在货架上挑选润肤露，宋听推着购物车走近，假装自己在随意挑选着商品，就快要到女子身边的时候，那女子突然抬头，熟悉的面容互相映入彼此的瞳孔，两人心里皆是一惊，但面色依然保持着正常。
时间好像停在了这一刻，超市里人来人往，人声嘈杂，而她们之间环境却非常安静，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响都能听到。
对视许久，终是宋听先开了口，眸子里溢满了泪光。
“舍得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都要跑去你那大山里找你了！”
许眠低头一笑，泪砸在了手背，伸手抹去，“你还说我，这么多年，你不是也不舍得回来吗？”
二人就这样看着彼此，又哭又笑，宋听上前抱住了许眠，
“眠眠，我真的很想你，真的很想”
“我也是”
二人分开，宋听故作生气道，
“你看你，把我衣服都弄脏了！”
看着衣服上的大片水渍，许眠眉眼弯弯，“湿就湿了，大不了再给你买一件”
宋听拉着她，“走，陪我去买菜，你今天住我家！”
“好啊，求之不得呢！”
两个人拎着两个购物袋满满当当的回了家，做了一大桌子饭菜，二人吃饱喝足的躺在了沙发上，宋听的胳膊轻轻撞了一下许眠的。
“可以啊，我倒是没看出来你的厨艺不错啊，幸好遇到你，否则今天还不知道怎么处理这堆菜和肉呢，以我那厨艺估计得把厨房炸了。”
说着还拍了一下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许眠没好气的噎了她一口，“大小姐啊，大小姐，真不知道你自己在外面这些年怎么过的，肯定又是盒饭加泡面，偏偏你又是个爱挑食的，肯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皆是哈哈大笑。
宋听很感激，也很庆幸，她和许眠已经隔了八个春秋，本以为再见面会有着拘谨和不适应。
但是并没有，不论过多久，她们之间还能找回当初的熟悉感，还是能一眼看出对方在想什么。
或许是因为彼此对这份友情的笃定。
“眠眠，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此话一出，又把刚才欢闹的气氛渲染成了几分悲伤，空气有着一瞬间的凝固。
许眠停顿几秒，坐直了身体，好像对于这个话题，她们都不能不闭口不谈。
宋听还躺在沙发上，抬头去看，只能看见许眠好看的侧颜。
“什么好不好呢，都一样过来了”，语气中是她读不懂的心酸。
“那你跟苏西洲呢？有没有联系过？”
许眠摇摇头，“填过志愿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听我爸说，他没有去茳大，这么多年，我也没有他的消息。”
宋听看着头顶上的吊灯，一闪一闪，自顾自地说，“2014年清明，我回临茳，见到了苏西洲，跟他说清楚了所有，我以为他当时应该会去找你的。”
许眠顺势躺在了她的腿上。
“去上大学的前一晚，我跟他告白，但是被他拒绝了，从那以后，我就知道，感情这事强求不来，他会喜欢上任何一个女孩，但独独不会喜欢上我。”
“我在山村支教的这些年，日子过的很充实，和孩子们在一起，带给我很多快乐，也让我明白，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至少我还有你，还有我爸妈，不是吗？”
“那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暂时不走，我到这边来参加一个乡村老师的后期培训和学习，也就两个星期。”
“那你这两个星期都住在我家，我陪你去看叔叔阿姨，反正我暂时也不用忙工作。”
许眠笑出声，“好啊，乐意之至”
一个话题结束之后，是许久的沉默，过了很久，宋听唤了一声“眠眠”
“嗯？”
“我见到他了”
“谁啊？”
许眠一边回话一边玩着怀中的泰迪熊，没注意到宋听的情绪有些低落。
“我见到江老师了”
“江老师？哪个江老师”，许眠正在脑海里搜索这究竟是哪个江老师，感觉有些熟悉，突然间坐起来，有些惊讶地说
“听听，你说的江老师该不会是……”
宋听顺势起身倚在她的肩膀上，“就是他，江肆”
许眠闻言，震惊的张大了嘴巴，临茳市那么大，这都能遇到，不得不佩服上天的伟大，果然是，有缘的人，兜兜转转最终还是会重逢。
她不理会一旁讶异的许眠，接着说，“我今天去采访，采访的对象就是他”
“那你们……”
“我听到了很多年前我一直想要得到的答案”
“那你还想跟他在一起吗”
宋听摇摇头，不答。
“你不喜欢他？”
“不是，是不敢喜欢”
“当我得到了那个答案时，我有多开心，我就有多不安，当年就因为我的一句喜欢，他被迫接受调查，被谩骂有辱师道，名誉受损，明明他什么都没做错，明明我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可一切却要由他来承担，而我却只能当个胆小鬼，畏畏缩缩多年……”
许眠将她搂进怀里，轻声安慰。
“当年的事不怪你，也不怪江老师，要非得找某一个人的错处，应该是放出视频的那个人，况且在江老师任教期间，你们并没有做出任何逾矩的行为，连你向他告白也都是在高考以后。”
“其实能再见到他，我真的很知足了，看到他事业有成，体面风光，看到他过得很好，我真的为他感到开心，或许没有我，他也会找一个温柔谦逊会照顾他帮他分担的女子，平平淡淡过完一生，我宁愿他忘记我，我也不想他因为我再受伤害，再遭受那些莫名的非议和指责。”
“所以，这一次你还是要固执的放开他吗，哪怕，他还爱着你，还在等着你，听听，这对他不公平，你不能这么自私，相爱是两个人的事，他也是人，也会心痛，你至少应该跟他好好谈谈，然后共同做出决定。”
客厅里有微弱的抽泣声，一滴一滴砸在了许眠的肩膀上，湿了大片衣襟，许眠抬手为她擦泪，掌心被那泪水灼烧的滚烫。
“眠眠，这些年我做记者的时候见过了太多的喜怒哀乐，也见过了太多的悲欢离合，我始终想不明白，爱与被爱应该是每一个人的权利，可为什么我的权利就要被剥夺呢？为什么我就不能不顾一切的去爱一个人？”
“听听，你要知道，爱一个人没有错，更不犯法，更何况你们早就不是师生关系了，除了你们自己，有谁会知道你们曾经是师生呢？当年的视频只是一个闹剧，时过境迁，有谁又会记得那场戏剧呢？不过是你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是她从始至终给自己系上了死结。
“可是，我害怕，我害怕那个视频，我怕他再一次因为我而受伤害。”，她捂着脸哭泣。
“那你就能舍弃他了吗？”
宋听摇摇头。
“正是因为不想舍弃，所以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我真的好痛苦啊，我想好好去爱他，可是我不能那么自私，我不能因为我爱他，我就把他置于危险之中。”
许眠看着抱头痛哭的宋听，心被狠狠揪了一下，这些年，她知道自己的好友为这段感情束缚了太多，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想爱不能爱，拼命压制的感觉，她懂，她亦感同身受。
许眠一遍遍的安慰着她，“好了，别想了，现在太晚了，走，我们去睡觉，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
宋听就这样被她带进了卧室，许眠把她扶到床上，盖了被子，关了灯，“睡吧，我就在隔壁，哪也不去”
“好”，一个好字，但却声音嘶哑。
许眠看着闭上眼睛的宋听，眼皮周围有着明显的红肿，她叹了一声气，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