胧烟厝(1 / 1)

在打架这件事上,之露白还从没怕过谁。

从前在天阙与弟子们比试切磋,她也算是无往不胜,只是鲜少与人肉搏,不曾想自己竟不是阿霍穆的对手,才几个回合下来,便已落了下风。

她有拂尘宝器在手,想放倒他是轻而易举的事,可她那该死的胜负欲已然上来,偏就要赤手空拳与他分出个高下。她多少有些拳脚功夫傍身,要说真打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不至于,主要还是方才被抡了一下,身上疼得很,出手总要收着些力,而阿霍穆却好似不知什么是痛一般,即便吃了她几下狠招,动作也丝毫不滞缓。

之露白只是稍一走神,闪避不及,便被阿霍穆一口啃在额上,她吃痛,奋力将他蹬了出去。

这一脚她用了起码九成力,趁阿霍穆还没爬起来,她赶忙拾起一块板砖:“敢咬我,这下我可不让着你了!”

明知阿霍穆此刻失智,听不进人言,可听不听得进是他的事,她说总归是要说的,不然显得她胜之不武,说罢便一板砖拍了下去。

阿霍穆应声倒地,之露白一口气还没舒完,便听巷尾响起人声:“喂,那边的!”

声音清脆,想来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娘子。

之露白正愁如何处置昏厥的阿霍穆,再一看,那说话之人已然近在眼前了,叫她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那少女看着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一身怪异装扮,肩上搭着两条又粗又长的辫子,辫子上还系着许多细碎的铜铃铛,只不过那些铃铛都是静悄悄的没有声响。

“你是归华宫的?”

一听这话,之露白便忘了身上伤痛,不由自主地端了起来,对着来人颔首道:“不知足下是?”

“喏。”那少女朝着之露白臂中的拂尘努了努嘴道:“我认得这玩意儿,霁风老儿他可还好?”

之露白有些诧异:“足下认得我师父?”

“你师父?”少女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笑了笑道:“想不到你年纪不大,辈分倒是挺高,想来应该是天资出众。”

之露白心下得意,嘴上却谦虚道:“马马虎虎。”

少女又将目光移到了阿霍穆身上,奇道:“咦,这人是怎么了?”

“他……”之露白正琢磨着如何解释,就又听她问道:“你们是不是遇上山厌了?”

“什么?”

“山厌啊,你知道的吧。”少女四下扫了扫,口中道:“最近城中屡有山厌作乱,方才我在前街又见到一具尸体,看那死状,应该也是山厌所为。”

尸体?这么说,先前呼救的那人已经死了?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一人高声道:“是什么人在那边?”

之露白虽看不清,却还记得那人声,是金吾卫中郎将赵三折。

少女也“啧”了一声,低声道:“麻烦来了,我们走吧。”

走哪?

还不等之露白开口,只听一声口哨,之脚下的路面节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湿软温厚的草地,周围的楼宇也渐隐,长出高耸交错的林木,点点萤光闪烁其中。

之露白还没回过神来,那少女便拍了拍她,轻声道:“跟我来。”

她下意识地跟上去,走了几步才想起阿霍穆还躺在地上,只得又折回去将他拖上。

雾气中,有笼火隐现,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做楼肆便近在眼前。

少女推开栅门,一貌美妇人摇扇迎出来,见到之露白和阿霍穆,手里动作不由得停了下来,迟疑道:“这二位是——”

酒肆里横七竖八地散落着不省人事的醉鬼,空气中弥漫着残羹冷炙的气息,当然了,更多的还是难闻酒气。

之露白不禁皱了皱鼻子,她闲来无事时虽也好上两杯,可都也只在一个人的时候喝,因为她知道,喝了酒的人散发的气息最是难闻。说到底,酒香,也只有在酒坛子酒壶里才叫香,只要喝进人肚子里,不香了不说,反而还臭。

少女对妇人道:“他们在城里遇到了点麻烦,我带过来躲一躲。”

“麻烦?”妇人嗤笑一声,随即啐道:“我看你才是大麻烦,成天到晚的就会给我添麻烦。”

那妇人生得极美,举手投足间也是风情万种,之露白长到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即便是啐人,也别有一番味道。

“哎呀!”少女被当着外人面这么一说,脸上有些挂不住,忙将那妇人拖至一旁,小声道:“她也是打归华宫来的,说起来与我还是同门,我帮帮她怎么了?”

“哦?”妇人朝之露白瞥了一眼,见她满身泥污,披头散发,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的,实难叫人将她与“归华宫”联系到一起,表情不由得有些复杂,过了会,又指了阿霍穆问道:“那那个厥过去的又是怎么回事?”

“一时说不清楚。”少女急躁地跺了跺脚,又转脸对之露白道:“来,我先带你们上去。”

妇人低声喝道:“莲宝。”

少女不予理会,领着之露白往楼上去了。

这酒肆从外面看着不大,进到里面才知实则不然,之露白挟着阿霍穆跟在那少女后面,七拐八拐的,仿佛是进了迷宫,好不容易等到她停下来,推开了面前的一扇门,回头道:“进来吧。”

之露白进到这少女的房间,一时惊了。从前在天阙,她就因为懒散、不爱收整常被师父点名批评,可她最多也只是乱,并不是脏。而眼前的这间屋子,或者说是少女闺房,则是又乱又脏,地上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物什,压根没处落脚,就连那睡觉的床榻上也摞了许多书籍,有的上面甚至还积着灰。

少女长手一扫,将那床榻空了些地方出来,勉强放得下一个人。

之露白将昏厥的阿霍穆安置好,少女又对她道:“你随便坐。”

她应了一声“好”,可她飞快地扫视一圈后,并未见得这房中哪里有能坐的地方,只好就近“坐”在了榻上,可事实上却有一大半屁股都悬空着,显得有几分局促。

“都还没问同门你叫什么呢,我叫莲宝。”

之露白见那少女笑着,也回以一笑:“之露白。”

“之?露白?之……露白……”莲宝跟着重复了两遍,似是觉得有些拗口的样子,罢了,又道:“论起来,我还得叫你一声师叔呢。”

“师叔?”之露白有些迷惑,回忆道:“可我好像从未在天阙见过你。”

“正常。”莲宝摆了摆手,大咧咧地在窗台上坐下来,翘起腿:“你才多大年纪,我在归华宫那都是好几十年前的事——”说到这里,见之露白脸色微变,又嘻嘻笑道:“是不是瞧我看着还挺年轻?”

之露白看着她,心里有了猜测,却又不敢贸然下定论。

莲宝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道:“是没看穿,还是看穿了不敢说?”

之露白定了定神,眼前的少女生得漂亮灵动,再想方才见过的美妇人,那般美貌,确实不是凡人能有……可她竟没察觉出有一丝一毫的妖气,是自己学艺不精,还是她们道行太深?

“你该不会是被吓着了吧?”见之露白久久不出声,莲宝忍不住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之露白沉声道:“这是哪里?”

“胧烟厝啊。”莲宝不知从哪端了盘果子来,自己抓了一把,余下的则都给了之露白,“霁风老儿没同你说过?”

之露白接下那果盘,见这果子每颗樱桃大小,生得乌黑滑溜,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东西。

莲宝看着她,不由得笑起来,一把将手里果子都丢进嘴里,汁液四溅。

只听她口齿含糊道:“这都不同你说,还让你下山来历练什么?也不怕妖怪吃了你?”

“我下山是来寻亲的。”

“寻亲?”莲宝擦了擦嘴,又问道:“那可寻着了么?”

之露白沉默。

好在莲宝没打算细问,只笑了笑,又指着阿霍穆,问道:“你们俩什么关系?”

之露白回道:“没有关系。”

“没关系?”莲宝看了之露白一眼,随后又仔细打量了一番阿霍穆,幽幽道:“我认得他,城西白家的少主人,听说他有疯病。”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我先前说,长安近日有山厌作……”

之露白即刻道:“不是他。”

“我也没说是他。”莲宝又笑了起来,有些得意道:“这长安城里所有山厌的底细,我都清楚得很呢。”

之露白没有说话。

“其中有个叫焉与的,经常出入白家。”

之露白不动声色,仿佛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你同他讲一声,让他最近小心一些,否则的话……”莲宝仍笑着,可那笑容叫人无法捉摸:“可能会小命不保哦。”

“别误会——”还不等之露白说话,莲宝便解释道:“要找他麻烦的人可不是我哈。”

“那是?”之露白还是没忍住。

莲宝会心一笑,仿佛是早已料到之露白会问:“同室操戈,最为难防。”说罢,双臂向后一展,伸起懒腰:“啊——说来也是有些意思,明明早就该绝迹的东西,也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这么些来。”

在此之前,之露白对山厌的了解仅来自于一卷志异中的寥寥数语和几幅图画,相传早在远古时期山厌就已经出现,那时共工怒触不周山,天崩地裂,各种凶禽猛兽四处横行,山厌便是其一。又说它们天性残暴,所以在女娲补天后,人类部族便要将它们赶尽杀绝,以致于它们只能藏匿于不周山的地缝之中,苟延残喘、永不能见天日。

“罢了,这本与小师叔你无关,我也就不同你说太多了。”莲宝说完站起身,又看了阿霍穆一眼,奇道:“我瞧他不过是些皮外伤,怎么还不醒?”

之露白面不改色:“许是惊吓过度。”

莲宝自是不信,却只道:“我再去城里看看情况,你也睡会吧,等天亮了,我送你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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