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肖君如及笄的日子还远着，肖恒远虽在意此事但并未嘱咐萧家几兄弟即刻将此事办妥。不过想着时光如水，他总会隔个三五天便跟身边的人提一嘴。
有一日肖君如又被唤去了。
到了院中她才发觉一起到的还有二叔公和五叔公。再进到正堂，她又看见摆着的六个大木箱子。且除了她之外，其他人似乎都知道里头是什么东西。
“阿烈你来打开给如儿看看，总要她自己喜欢才行。”
肖恒远的话听得人纳闷。此时肖君如绝想不到里头装的是那所谓的及笄礼。
而等几个箱子接连被开启后，她脑中只想到一个词——富贵逼人。
箱子中折射出的光彩相互交替，耀眼夺目又如成实质。这光便是富贵。
从未想过自己能被财富所包围的肖君如还沉浸于一片迷茫时，肖恒远的一声将她拉回当下。
“如儿喜欢吗，若有不喜欢的便挑出来让你五叔公再备另外的样式。”
一旁的萧忠萧烈虽没出声，但肖君如确信自己瞥到自家五叔公那嘴角曾抽动过。因此她便推辞说：“我不大挑，况且这些看着都不错，不用五叔公再费心思了。”
“都好？”肖恒远皱眉，似乎不满意这话。
“我方才看了几眼，总觉得有几件样式过时了。”说着，他起身走到敞开的箱子前弯下身子拿出一支钗举到眼前。
“这手艺还成，但这颜色配的有些老气，阿义眼光不大行啊，果然平日里不戴首饰的人就是挑不好这些东西。”
肖君如听这话，勉为其难地又朝五叔公看了一眼。这次萧烈倒没抽抽，就是明晃晃地翻了个白眼。
“祖父，其实这配色还不错，等我老了用刚好。”
“老了用？”肖恒远再看了眼自己手里的东西，随后轻点了下头。
“这么说倒也是。不过老气配色的不够多，另外还缺你长大后用的，都得给你备上才行。如儿不是还有事要忙？赶紧去吧。剩下的事我和你两位叔公商量便是。”
这话转得太快，肖君如还没应声便被她祖父推出了院门。紧跟着院门便在她身后合上了。
因近来接手了不少寨子内的事务，时间确实没以往悠闲，但听几句话的功夫又不是挤不出。
她转身看向身后，那道院墙隔绝着内外动静，肖君如没有练就耳聪目明的本领，此时无法听见里头正堂内的人究竟商讨着什么。
“……还加首饰！”
零碎的话突然传出，不过这还是因为萧烈的声音大了些，紧跟着又是一片寂静。
肖君如在原地站了几息，确定自己再无法听清什么后便朝下山的方向离去。
时辰还早，且又是一年夏末初秋。
田间有杂活儿等着人安排，近来寨子里有不少房屋需着人修葺。肖君如没将首饰的事儿放在心上，脑子里只有昨日看过的房屋结构图。
不过肖恒远近来却越发无理取闹，对首饰衣裳在意到了极点也挑剔到了极点。
萧烈坐在新搬来的八仙桌前神游天外，手中的笔迟迟落不下。等听到自家大哥再次说完一句话后他才壮着胆量反驳道：“大哥，你这是要备多少东西啊？你说的这些恐怕寨子没地儿放！”
肖恒远撇了他一眼，语带嫌弃地说道：“我活着不替如儿想着难不成要死了等你们操心？”
“大哥别说气话。”
萧忠赶忙接话，而后又给了萧烈一记瞪视才继续说道：“大哥为如姐儿思虑的心思我们都明白，但我们也把如姐儿看作亲侄孙，这几日我们见你为这事儿操心不少，实在担心大哥的身子。想来如姐儿要是知道详情也会过意不去。”
肖恒远怎会不知自己身子是怎么个情况，但他越是知道越是放心不下。他总想着自己时间不多了该赶紧将没办完的事儿办完，让如姐儿将来的日子好过些。
见大哥沉默下来，萧烈终于松了口气。
“大哥你该好好休息，老操心这么多小心影响寿数。”
“阿忠你听他现在说的话，你让我怎么放心。”
“阿烈就是个没脑子的，大哥又不是不知道。”萧忠赔笑说着，不客气地给身后才起身过来的萧烈来了一脚后又说道：“我这辈子是不打算娶妻生子了，大哥放心将如姐儿的事儿交给我，无论她是要做寨主还是想找个如意郎君，有我在一日便无人能欺负到她头上。”
“我对你还是放心的。”长叹一声，肖恒远满脸忧虑道：“如儿是个聪慧的，管个山寨罢了，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麻烦事，可你说她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怎么也得给她寻个如意郎君，可你说这人又该上哪去找呢……”
听完这话的萧烈一声哎呦差点出口。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他一个二十好几的汉子还没说亲呢，自己两个哥哥不替自己操心到先替他们侄孙考虑起怎么找夫君了？
这样离谱的话竟还是从自家英明神武的大哥嘴里说出的……
摸着额头，萧烈仰起面开始盯着房梁发愣，他丝毫不想再听着什么惊世之语了，他只想歇歇。
然而肖恒远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至少萧忠开始认真思索了。
他想着肖家可就剩这么个血脉了。他们萧家几兄弟无妻无子不是什么要紧事，可自家大哥要是断了血脉可就是大事！
虽然思虑的角度不同，但此刻肖恒远与萧忠都觉得替肖君如找个夫君是紧要大事！
及笄礼的事暂且搁置，但萧烈并没有闲下。
大院正厅，萧家几兄弟难得齐了，肖君如因外头铺子出了点事方才被支使出山寨。这也正是商讨大事的好时候。
每人手边备着茶点，肖恒远轻啜了一口，放下茶盏，而后扫过在场众人。
“你们也都知道叫你们来是为的什么，直接说有什么好主意吧。”
萧烈轻咳一声，提议道：“早几日我便想了个不错的主意，大哥也知道我有不少生意上往来的朋友，有些人家中便有和如姐儿年岁相当的哥儿。”
“我看这主意不怎么样啊！”
“那三哥倒是说说你有什么好主意？”
面对萧烈，萧勇自然不惧，昂首开口：“不是说让如姐儿以后做我们寨子的寨主吗！那怎么好把她嫁出去？我看还是招个上门女婿才稳妥！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也不怕他欺负人！”
“上门女婿？”萧忠一愣，可等这主意过了遍脑子后，他竟觉得相当好。
肖恒远这时也点了头。
“阿勇说的不错，这办法稳妥。”
“这样的话，挑人便要谨慎些了。”萧忠面露难色，而后继续说道：“一般好人家可不会让自家哥儿入赘。”
萧烈这时笑道：“二哥你说的什么话，别说入赘了，一般人家要是知道我们是山匪都要吓晕过去。”
堂内忽地一静。
良久，等外头传来一声鸟啼，肖恒远幽幽叹道：“是了，我们可是山匪，哪个好人家愿意跟我们结亲……”
“几位哥哥哟，这样说我们还不如就在寨子里挑个好了，还商讨什么啊！”
“如姐儿资质摆在那，寨子里的哪里配得上她。”
沉默许久的萧义终于开口，可这一句又叫所有人沉默了。
萧忠原先也是这样想，因此先前便没考虑过寨子里的谁。可自家五弟又说得对……他们是山匪，又能挑什么好人家……
随着又一次寂静，茶渐渐冷了。
肖恒远垂着眼皮回想起自己的一生，心中叹息了好几回。
“……我估摸着最多能撑个两年，大约是瞧不见如儿拜天地的时候了，这事不能着急，可你们答应我一定得上心。”
“大哥别说丧气话！”
萧忠朝一旁萧义使了个眼色，可萧义却未开口说些安慰话，只离开了圈椅，过来替肖恒远把起脉来。
其余人立即屏息凝气，生怕他一开口便是个不妙定论。就连脾气一向火爆的萧勇都难得耐下心，只盯着前方瞪眼。
现下，偌大一个院子里头仅有几个寨主在，茶水凉了也没人在意。
在等萧义诊脉的时候，萧家几兄弟陆陆续续从各自位置上起身，齐刷刷又笔挺地在厅堂站成一排。
兴许是怕打扰到人，他们也不敢离萧义太近，更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动静。
直到萧义睁开了眼微微直起身子，萧家几个兄弟才敢放下一半的心。
“大哥还是放宽心为好，不然等如姐儿回来看到你这脸色准要问起来。”
这半开玩笑般的话说完，萧义才收回了手。
“另外，恐怕不能如大哥愿了，我瞧还得有个四五年，挑个称心如意的女婿总够。”
“我就说！”萧勇猛地吐了口气说道：“大哥也真是！哪有这样吓唬自家人的！既然四弟都这样说了，大哥该放心了吧？不就是个女婿吗！这时候又不征兵打仗，谁家还没个哥儿啊！”
话糙理不糙，更何况这身子比他想象中要好不少，将话听进去的肖恒远面色立即好看了许多，甚至都有心情说笑了。
“原以为撑过了今年我便能与卿儿再相见，哪成想这身子骨还算硬朗，既如此我还是先将如姐儿的事安排好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