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1 / 1)

醒了好几次,天总是不亮,像盼头总是迟迟不来。

余津津去到书架所在的屋子,靠在窗边,望太阳一直不光临的天空。

天空灰蓝色,被洒着的星割成不规则的碎块,沉到余津津的双眸,压碎了她的脆弱。

心情比灰蓝色黯淡,像烧烬的余灰。

一墙之隔,边柏青会不会也在失眠,也在倚墙望着没有醒来的天空?······

等到再醒来时,比平日有点晚了。

养成的生物钟,第一次出现差池。

余津津火速洗漱,出门。

站在走廊,余津津望着对面的大门一怔:

边柏青起了吗?

他很勤勉,是否早就离家了?

还是他正站在门内,下一秒就出门?

“叮——”的一声,余津津立刻挺直腰背,望着对门屏住了呼吸。

原来是电梯到了,保洁上班了,从顶楼打扫起来。

期待的人没有出现。巨大的失落感兜头席卷。

余津津张皇失措躲进电梯。

刚到报社,领导就催,余津津连连应着,也带着某种私心,开车到了天青集团大门。

哪怕她把车子开到磨蹭,在一个距离范围内,蓝牙感应了,集团的大门朝她自动打开。

余津津猛然间想起来,边柏青曾给过她通往他世界的许可。

许可还在,他不在了。

余津津去找广告部的负责人,边柏青的舅。

恶心一个人,互掐着,却要面对他。

而她想见到的那个人,还要跃两个楼层。

只来过一次边柏青的办公室,但她记得清晰。

舅的秘书说他一大早就去开会了,让余津津在办公室外的会客区稍等。

好在余津津有被冷落的防备,带了电脑,她翻开电脑开始延续平日的工作节奏。

约莫半个小时后,舅回来了。

舅本步履不停、目不斜视,不想搭理余津津的样子,但他忽然拐了过来,朝余津津面前的茶几扔了个黑皮笔记本。

余津津放下电脑,不看笔记本,端坐:

“沈总早,还是找您聊一聊广告事故的事。”

成人的世界,尤其久浸利益场的人,脸面上不大在乎昨天狗撕猫咬,新的一天又能和气开篇。

舅翻到笔记本最新记录的一页,手指敲着:

“这是我个人的会议纪要,自己看!一大早,边总亲自下达的命令,刚虐了我,说是广告的钱花出去,就出了事故,下一年要砍广告部的支出!你们报社也真是,要有诚意,起码送两个月的置顶广告赔给天青!”

调和谈判的事儿,不好干。

天青要成倍的置顶广告补偿,报社恨不得一个月的补偿都不出。

——一年有那么多传统节日,置顶还要拿来卖粽子、卖月饼、卖各式礼品的广告位。

送一个月置顶,报社少挣几十万呢。尤其礼盒类的,还有成交单的返利。

舅把笔记本抖得唰啦唰啦响,证明并不是他扒瞎。

余津津粗粗概览,上面狗爬着几行“增益不足,收支不平衡,砍宣传业务”等等重点词。

舅抱怨:

“你找我,不如直接找边总。搁以前,广告部我说了算,现在部门花出集团一分钱,他要我捧个金蛋回来!”

他极为不忿:

“我说小余,你比我清楚,当初投钱到你们报社的时候,可是直接越过了我!边总亲自定夺的。现在出事故了,你找我协商,边总虐我,合着你们小两口子拿我练呢!”

余津津没忍住,笑了一下。

助长了舅的气焰,他叭叭个不停。

正高声,边总亲自来了。

余津津坐在沙发上,面色一怔,起立了。

完全不自觉地。

工作中的边柏青,没有情人的面孔。

舅转头,也忙起身,但语气转得非常快,很温柔:

“边总。”

边柏青面色寡冷,不看余津津,朝舅:

“季度报告等半天了,怎么还没送上去?”

舅回头瞪了一眼余津津,嘴里忙着回边柏青:

“余记者到访,非聊事故的事儿。你打发个人下来,不就行了,还亲自下楼。”

赶紧小跑到办公室,去找季度报告。

工作场所,当着员工的面,舅完全是另一幅面孔,很惧边柏青。

已经工作了两个钟头的边柏青,面色已有忙碌,挽着衬衫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叉在腰上,等着接报告。

会客区是开放的,边柏青就站在靠走廊的位置,来来去去奔忙的员工不停朝他点头打招呼。

边柏青偶尔会鼻腔里应一声招呼,带着强烈的不耐烦。

连刻意的尊重,多了,也是不稀罕的。

余津津望着他,期待他过来,和她说两句话,又有点惧惮工作时的他,带着杀伐的冷漠感。

当初如果不是他多番主动,她压根不会和这种气质的人多说一句话。

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边柏青的后脑勺终于转成侧脸,但是望着舅的办公室门口。

瞬间摆好笑脸的余津津,又垮下了表情——他不看她,那副温温而讨好的表情,她怕落在地上。

舅出来了。

边柏青接过报告,扭头就走。

他转身,是可以从朝向她的方向,也可以是从背着她的方向。

边柏青选择了背着余津津的方向。

连舅都从空气中感觉到了微妙的冷淡,狐疑地望着远去的边柏青,又看余津津。

他忽然嘻嘻笑:

“吵架了?”

余津津坐下,掀开电脑,开始写稿。

她面对其他人,再看不惯,总能用冷漠屏蔽,只要忙起来,谁也干涉不到她的心情。

唯独,刚见了边柏青,她完全不能投入到工作当中,脑子茫茫的。

舅哼了一声,不管余津津赖在会客区不走,躲进办公室。

不能回报社,那帮人只会催着她来天青集团谈判,还不如这里清净。

余津津在这里工作到报社快下班。

在车场找车的时候,看见边柏青的库里南。

他还没走。

余津津回头,望着办公楼,又怕边柏青从楼上看到她在他“失恋了”后还在单恋着他,她回过头,果断上车,快速开走。

回到家,门上的密码锁,余津津猜对了——改成了他点在她太阳穴的“二”、“六”组合。

与他的默契,越来越合,距离也只有一墙或者两门之隔,可再也没有见到“失恋了”的他。

接连两天,余津津都像个无耻的赖子,来天青集团,坐在舅办公室外的会客厅。

舅甚至开玩笑:

“我给你安个考勤机,可不能缺勤。”

余津津现在的处境非常尴尬。

才从报社那里近乎张狂地谈了条件,而天青集团已经有下一年砍广告的意向。

她像骑在随时倒塌的墙上,不知道跌入哪一边。

但肯定的,跌,是逃不掉的。

第三天,轻车熟路走在天青的办公楼,余津津已经能自嘲:实在不行,转行来天青上班吧。

电梯里,一个女人朝余津津打招呼:

“余记者,你来送边总吗?”

余津津一愣,回想起来,她是边柏青的秘书。

送?

边柏青去哪儿?

失恋是一回事,失去是另外的心情。

余津津愣了:

“我是来找沈总,谈广告的事情。”

秘书点点头:

“以为你来送边总去上海。”

他要去上海?

去做什么?

去多久?

和谁?

······

电梯到了,余津津先下,也没找到合适的方式开口,套问出边柏青下一步的生活去向。

她生出失控的无力感。

桉城的雨季来了,本晴天的早晨,忽然黑得像夜。

余津津坐在会客区,没有门,是个开放的空间,也没有他人,像一个废弃的冷宫。

她恨下雨,恨夜晚。

恨每一个像下雨的搓麻将的夜晚。

有关下雨,有关搓麻声,全是恶心的记忆。

边柏青要在这个类夜晚的雨天走,余津津连最后的安全感也要被抽走了。

雨,总也不停,余津津居然开始祈祷坏天气毁掉边柏青的航班,把他困在同一个城市,困在这个办公楼,困在家里那堵墙的另一端。

即使连续几天在家里的走廊,在办公楼,都没碰到过边柏青,但相比于他离开这个城市,若即若离也成了安慰。

别走……

舅很狡猾,不答应集团的条件,他不出办公室。

余津津很执着,不答应她方的条件,她不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所有人,都跟死局棋盘上的棋子似的,定着,不动。

有一种过后才能体会到的幽默。

但亲历其中,是种煎熬。

外面的雨很大,仿佛谁发了大怒,想从人的头上浇滚油。

余津津望着玻璃窗上蜿蜒的雨痕,那是她心头烫的一道道的疤。

曲曲蠕蠕爬着,没有完。

她恨不得砸了玻璃窗。

爱一个人的感觉,真糟糕,尤其是她压根不知道怎么去爱,爱里有了磕绊,又是怎样处理,只有无能的狂躁。

边柏青说他失恋的时候,她都来不及反应,这是否是他朝自己分手,又觉得他似是受了很大委屈,是她叫他失恋了。

自小,余津津极其排斥她妈教的“东方情调”,女人,是要用手段左右男人的。

但她拙劣效仿着,朝边柏青施展过,蹩脚得被他发现,只是他不拆穿。

靠她自己理解的,直来直去,可她发现边柏青又不喜欢这样似的。

他非要像昨晚俩人的击剑——

引诱她,让她主动朝他进攻,他步步后退,在她以为要得逞时,一剑劈杀了她。

没有认识边柏青时,她的世界自顾不暇,没有心思去刺探别人。

可他往她太阳穴上插了两把剑,穿了她的脑子,她即使出于“报复”,也只能一心一意盯牢了插剑的人。

不用她投诚,他赢了。

见男人识广的妈,曾教导余津津:

女人天生是被男人玩的,所以不要爱任何男人,要他爱你,让他为你花钱铺路,往上走,别为他留一丝情。

边柏青一金砖砸晕了余津津,又在性上让她尝到瘾,不停纵容她的放肆,背后收拾她的烂摊子。

他的侵略,是从身到心,极富耐心的绝对占有。

他玩人,到了某种境界。

撼动了她心中不算很多的情,一定要连根清理,重新种上铲不绝的、带他痕迹的外来入侵。

到下班点了,余津津冒着雨上了车。

雨很大,淋湿的余津津有些冻,拐出天青,她把车子停在路边,等着空调升起车内温度。

一辆车子,在她的车子旁边停了停。

等余津津反应过来,库里南开进了雨帘,消失了。

雨还没停,是否意味着边柏青不会去上海?

那么,她是有机会回家主动去他的房间找他。

他说过他不做舔狗。

她想,他之前那些铺垫,她现在再讨好,也不会显得她像舔狗,倒像对他的迟来热烈回应。

911加速,去追库里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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