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眼结婚证，再看一眼言兮，洛竹峰感觉整个人有点飘了，他走的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每一下心跳似乎都落在空中。直到走出火车站看到等在外面的罗西凤，才感觉踏实了，心也从空中落了下来。
见罗西凤等在门口，言兮立马就迎了上去，“您怎么出来了，这里人太多，咱们换个地儿吧。”说完，也不招呼洛竹峰，就扶着罗西凤往前走。
“竹峰呢？”一年多没见到儿子，罗西凤着急地往后转，却只能听到乱七八糟的脚步声。
“在后面呢，您小心。”言兮扶着罗西凤等了洛竹峰一会儿，洛竹峰看到言兮的脸，整个人又开始飘了。
“竹峰？”听不到洛竹峰的声音，罗西凤往旁边摸了一把，他这才反应过来，从另一边扶住了罗西凤，“娘，我回来了。”
罗西凤瞬间眼泪就下来了，拍着他的手，“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这种温情的画面，言兮觉得自己有点多余，放开罗西凤的手想往旁边走，却被罗西凤一把拉住了，“这是你媳妇儿，言兮。”
洛竹峰看着言兮，心脏在他的胸膛里怦怦直跳，感觉自己要心率紊乱了。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妻子会是一个这样的女子。看起来瘦瘦小小的，衣服虽然旧却很干净，淡雅的刺绣随意的分布在衣服上，却正好衬得她整个人都雅致了许多。她整个人与周围似乎格格不入，却在那一瞬间就闯进了他的心里。
言兮看了洛竹峰一眼，见他在看自己，习惯性地上前伸出了右手，“您好，言兮。”
待洛竹峰机械地握上她的手，她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迅速把手抽了出来，恨不能给自己两巴掌。辛亏罗西凤及时说话了。
“娘让大队长给你写过信，言兮很好的，虽然娘看不到，但娘知道她是个好孩子。”罗西凤一边拉着言兮的手，一边拉着洛竹峰的手，整个人心满意足。
何止是个好孩子。洛竹峰心里想。
言兮本来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跟洛竹峰说清楚的，见罗西凤这么说，她又有些踌躇，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清清楚楚地从洛竹峰的眼睛里看到了惊艳，这让她有些怀疑洛竹峰会不会同意她离婚的提议。
“言兮，我是洛竹峰。”言兮抽回手的时候，洛竹峰突然感觉手心里空落落的，用力握了握拳头。
火车站人来人往的，不是说话的地方。言兮扶着罗西凤，“走吧，先回去再说。”又轻轻柔柔地对着罗西凤说：“您小心，我扶着您。”
洛竹峰敏锐地发现了言兮对罗西凤的称呼，用了敬语，就连对他都用了敬语，这在他以前的人生里几乎没有见过，他们只有对首长才会用敬语，这偏远的农村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敬语怎么用。这让他感觉言兮很有距离感。
走了一会儿，经过了供销社门口，罗西凤听到声音停下了，“竹峰回来了，咱们买点东西，今天吃点好的。”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一堆票和二十块钱，递给言兮，“你和竹峰一起进去买点。”
言兮接过票和钱全部递给了洛竹峰，“你去买点肉和蛋一类的，再给……”想说再给罗西凤买点零嘴，但言兮突然不知道该称呼她什么了。两个人的时候，可以称呼您，说给第三个人的时候，就没办法称呼了。顿了一下才说：“再买点零嘴，给家里吃。我们俩在这里等你。”
洛竹峰以为是言兮要吃，老老实实买了五斤肉，又买了三十个鸡蛋，买了两斤糖。二十块钱就剩下七块钱了。他笑嘻嘻地把糖和钱递给言兮，言兮没接，指了指他的包：“装包里吧。”
如果之前洛竹峰只是一点感觉的话，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言兮对他很排斥。但是他又不明白为什么。把糖装进包里，钱塞进兜里，一只手拎着包，一只手拎着肉和鸡蛋，努力表现的很听话，想让言兮对他的印象好点。
言兮看都没看洛竹峰，扶着罗西凤继续往前走，“您小心点，咱们去找杨师傅，他应该已经忙完了。”大队开拖拉机的就是杨师傅，一般都在离供销社不远的一个小巷子里停着。等他们过去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在车上了，杨师傅坐在驾驶座上，专门在等他们。看见言兮来了，杨师傅起来迎了一下，“小言师傅，快来，这边给你们留了座。”
言兮他们过去，才发现拖拉机车厢里专门放了两个凳子，其他人都是直接坐在车厢，凳子空着，一看就是专门给她们留的。
“谢谢杨师傅。”言兮也不客气，扶着罗西凤上了车，坐在凳子上。早晨来的时候，言兮整个人腿都蹲麻了，但是她又不愿意像其他人一样直接坐在车厢里。杨师傅应该也是注意到了，才会给她们准备凳子。
洛竹峰好奇地看了看杨师傅，不明白他为什么叫言兮“小言师傅”，还这么照顾言兮。想着有时间悄悄问问。他一跳上车，立马就成了被车上的妇女们围攻的对象，各种问题纷至沓来。
“竹峰啊，你现在在部队当什么官啊？”
“竹峰，你见过你媳妇儿没？”
“竹峰，火车大不大，宽不宽？”
“竹峰，你去过大城市没，好不好看？”
洛竹峰答了两个，就不想回答了，见言兮用纱巾把罗西凤和她的头都包起来了，他求助地看向言兮。
言兮没说话，默默地坐在角落。她知道洛竹峰在求救，但她也没办法对付这些人啊。在她有限的和妇女相处的经验里，只有姥姥和现在的罗西凤，两个人都不是很多话的人。
见言兮不理自己，洛竹峰悄悄往她跟前挪了挪，这一下，言兮瞬间成为了大家调侃的对象。
“哟，竹峰这么疼小媳妇儿呢，小媳妇儿是言家的吧？叫什么名字呀？”
“小媳妇儿真漂亮呀，你看这手，白嫩嫩的。”
言兮悄悄地把手缩进了袖子里。
“哟，小媳妇儿害羞了呢。你看小媳妇儿这辫子，编的可真好看。”
瞬间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言兮的脸上，言兮恨不能当场挖出个两室一厅钻进去。
洛竹峰这才发现，言兮的头发特地编过了，三七分，从发根一直绕着发际线编到耳侧，后面的似乎扎成了一个低马尾，很好看，比他们团里的文艺兵还好看。
见他也盯着自己看，言兮忍无可忍，拉开他抱在怀里的手提包掏出一大把糖，捧到了大家面前，“吃糖。”
农村生活艰苦，谁家也不会天天吃糖。看到言兮拿出来一大把，足有十几颗，大家都动手抢开了。言兮的手不知被谁挠了一把，疼的她瞬间想把糖扔了，但是她的教养不允许。洛竹峰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言兮手上的血印子，立刻把糖抓到自己手里，“别着急别着急，我给大家分。”
见糖被洛竹峰拿走了，人高马大的，大家也不敢抢，只能等着他分。洛竹峰一人给了两颗糖，最后剩了一颗，递给了言兮，“吃颗糖，就不疼了。”
罗西凤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洛竹峰把糖分给了大家，狠狠掐了他一把，“你个败家玩意儿。”
虽然罗西凤声音小，言兮还是听到了，悄悄地底下了头。
“儿子错了，就当是喜糖了。”洛竹峰小声跟罗西凤解释，眼神却看着言兮。
言兮二十四年的人生里，遇到过无数次被撩，她瞬间识破这个穿着军装看起来正儿八经的男人在撩她。言兮笑了笑，没说话，拉过纱巾连整个脸都包了起来。
拿到糖的众人终于不再调侃了，都在小声嘀咕着什么。言兮听不到，洛竹峰的耳力却很好，听到一些“傻子”“大手大脚”“瞎子”之类的词，他很用力地忍着才能控制自己不发火。
杨师傅特地把他们送回了家，一进家门洛竹峰就有点怀疑自己进错了地方。房子还是原来的房子，屋顶的瓦片却变成了青瓦，一片一片的连在一起，看起来让人很有安全感。院子里原来搭的草棚拆了，变成了一个小屋子，代替了原来的厨房。小屋子旁边连着一个小门，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家门口搭了一个大棚子，里面堆满了柴火。
“你看，这都是小兮弄的。”罗西凤炫耀式的拉着洛竹峰逐一看，最后拉进了屋子，“你看，屋子里可整齐了。”
屋子里确实很整齐，炕上铺着小碎花床单，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也套着同样的小碎花被套，就连枕头都是同样的小碎花枕套。洛竹峰是直到部队之后才知道有床单被套这种东西的，没想到就这样出现在了自己家里。炕上铺的很软，原来小了很多的羊毛毡被换成了大小合适的，草席铺在最下面，还铺了一层薄薄的褥子，软软的，很舒服。
洛竹峰半晌不说话，罗西凤就拉着他坐下，“你摸摸，很舒服，这都是小兮买的。”
“娘，钱是不是不够啊？”洛竹峰清楚自己给家里寄了多少钱，罗西凤眼睛不好，家里花销大，断不可能存下这么多钱的。翻修屋子怎么说也得一百多，这些床单被褥买下来也得小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