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1 / 1)

走过龙门,贡院主楼的东西两侧,便是鳞次栉比的考生号舍。

目测号舍的外墙高近三米,里头的一间间号舍高两米,宽有一米,深一米五不到的样子,和府试一样,号舍采用《千字文》外加天干地支编号。每一个《千字文》里面字的号为一排,长的有百余间,短的有四五十间,皆朝南排列。两排号舍之间留了一条狭窄小路,看着能容两人擦肩而过,号舍没有门,遇上

风雨天气,考生要自备油布当作门帘遮挡风雨。

不过秦州府雨少,据说举行院试的日子也是看过黄历的,挑风和日丽的天气,一般不用自带油布。

号舍砌砖槽,放置一块木板,是书桌亦是床,白天伏在上面写文章,晚上抽出来放下,当床睡。

沈持拿着对照考牌找到自己的号舍,在天字丁号,在头一排比较显眼的一处,前头不远处是个讲台,想是主考官要坐在那儿的,后头是地字号的号舍,茅厕在更后排一侧的尽头处,离他较远,考试中不用担心臭味干扰,运气还不错。他坐进去一试,不如上回府试伸展自如,他长高了,号舍小,有些不大活动得开手脚。不过比起一些人高马大的考生还是好许多,沈持放眼望去,不少人是缩在里面的。考生全都落座后,又响起一声鼓鸣。

书吏说了句“肃静”后,一抬头朝前面看去,讲台上多了几把太师椅,大约是主考官要登场了。

本朝的院试由各省知府主持考试,省学政作为主考官出题并监考一一学政是执掌一省科举考试的专职大员,和知府一样是四品官阶,由天子亲自选拔进士出身的翰林院、六部等官员到各省任职,据说这次秦州府的主考官,学政潘聿春果然,片刻之后,秦州知府韩其光携一同穿四品绯色官袍的中年儒官来到考场上,落座于讲台的太师椅上,紧随其后又进来两名穿深青官袍的男子,看架势是副考官。考官团到齐之后,知府韩其光说了一些考场上的规则之类的话,而后勉励考生好好考试,都能捧得功名归。主考官潘聿春环视全场一圈,命书吏发放试卷。

这次一共考两场,头一天为正场,第二天第二场叫复试。

今日正场的考卷发下来,沈持浏览一遍,第一道是四书题,就是从四书之中出题的八股文,第二道是五经题,从五经之中抽题目,让稍微阐述一下的题目,不用写那么多字,最后一道是试贴诗,和府试的题型大差不差。第一道八股文是重头戏,他细细看去。

知止而后有定①。

是出自《礼记·大学》的一道题目,不偏不难,说不定有考生都试着破过题呢。

沈持:好写,不是那种你才学完乘法口诀,考试却让你做解析几何的题目,但极难写出彩。

跟上辈子某次考试时卷子简单,许多人能轻松考满分,对于学霸来说就没有多大的优势了,区分不开。今儿这黑白滚....这八股文不好写啊。

须得笔走偏锋,以思致独自取胜吧。就是在谨守八股文绳墨的基础上,玩点儿花样。

沈持拟定好思路,在草稿纸上画了只写意的黑白滚滚,只在滚滚的眼圈上下了苦功,余下皆是陪衬,全神贯注画出的小鸟眼圈使滚滚气度高雅,让人呼吸一窒。对,待会儿他作八股文,就这样抓住一点儿挑起全文.....

沈持布局了一下八股文的整篇,最后选定破题、承题开头这两部分循规蹈矩,稳稳地开个头。

他思索了下,在草稿纸上写了一句话破题:圣经推止至善之由,不外于真知而得之也。②

写完又对照一遍题目,把《礼记大学》篇回想了想,参照《四书章句集注》中的注释,觉得他的破题是准的。承题很快也顺下来了。

而从起讲开始,他要放大招了,开始花心思,正文也极尽奇格,于平淡之中多求变.....

沈持写得很吃力,他还难以驾驭求新求奇的写法,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一字一字琢磨,写一句修三遍,不知过了多久,眼皮和手腕都快僵硬的时候,终于完成了草稿。仅仅是草稿。

中途,主考官潘聿春巡场,扫了一眼他的试卷,面上连一丁点儿细微的表情都没有出现。

沈持:....不了他的眼吗??

累了,毁灭吧。

他抬起头舒展脖颈,不经意瞟到和他隔了一个号舍里坐着的庆州府案首吴凤中,那人已经搁笔,从头到脚带着志在必得的悠然...有点刺激到了沈持,不行,他绝不能认输,他要修文修出一篇入考官眼的八股文,他以后还要大口吃肉呢。沈持重又拿起笔修文,不能犯忌讳,不能有疏漏,这两处过了,把整篇文章的用词给过了一遍,力求用词简洁精练,一语不溢,一字不浮,又看正文的阐述有没有做到精理明辨.....删、改、.....两个时辰之后,全文终于读来一气贯注,字字紧扣,句句相承,可挑剔之处已不算多了。沈持小心翼翼地誊抄到试卷上。

而后,考场上的时间已余下不多,沈持抓紧去写另外两道考题,当中有些小磕绊,但好在后面都作答满意。写完搁下笔想去喝水,水壶还没拧开,外头急促的鼓鸣声起,时辰到该收卷了。

早侯在考场外的书吏走进来,拿着花名册挨个收卷,画押一个放走一个。

有没有作答完的,捶着号舍的墙壁嚎啕大哭。

外头涌进来几名衙役,二话没说将他们拎了出去,身后,试卷散落了一地。看来此场应试无望考中了。沈持从号舍出来后,深吸几口春日芬芳的空气,浑身陡然一轻。只是消耗有些大,待会儿得去找吃的。遇到汪季行,彼此轻轻点头致意,擦身而过。

迈出贡院的门槛,沈持找了找,江载雪他们还没有出来。

又等了片刻,身后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他连忙闪身躲避。谁想冲出来的人却叫住他:“是沈持沈兄吗?”沈持定睛一看,几个曾一同在贡院求学的考生架着岑稚从里面出来,几乎是把人拖到他跟前的:“快搭把手,这位兄台吐得厉害,还是扶去看大夫吧。沈持急忙掏出手帕给岑稚,揽住他的肩膀问道:“岑兄,你头脑还清醒吗?”

“我胸口疼的厉害,”岑稚有气无力地捧着心口说道:“疼得恶心....

沈持无法,只得背起他,问了人最近的医馆在哪儿,带岑稚去看大夫。

到了医馆,竟意外的人多,而且,还有不少从贡院考下来的考生,毛病也都是一样的,捂着胸口叫疼的,蹲在地上狂吐的,双手抱着头说晕的...沈:......

院试流行病吗?看起来还挺严重的啊。

大夫似乎早已见怪不怪,捋着胡须说道:“回去喝碗热水,睡一觉,明早就好了。”

沈:......

他们到底还是经历的少,有机会都去约个古穿今,经历一遍初高中一周恨

不得考几次的生活,就治好这毛病了。

回到客栈,岑稚才渐渐缓过来。

沈持松口气,问他们仨:“找点儿什么吃?”他的肚子空的很,急需变身老饕去饱餐一顿。

江载雪举起钱袋子晃着:“我要吃八大山珍,四大海味。”

恰好叫店拿柜听见了,眼中贼光四射盯着肥羊:“小郎君想吃什么小店的大

傅手艺不错,烧的菜很好吃。

不能叫这个金主顾客跑去别的店照顾生意,得揽下来。

沈持飞过去一个眼刀风叫江·地主家的傻儿子·载雪把钱袋子藏起来,呵呵一笑说道:“掌柜别听他胡说,他这是被考试刺激的,我看咱们家的菜不错,捡家常的给我们来四菜一汤吧。明日还有一场考试,不能乱吃东西以防坏了肚子,财亦不能外露,以免横生枝节。

坐着等上菜时候,隔壁桌的考生议论:“嘿,今天的考题比我押的容易,这次我肯定一举考中。”裴惟偏头看去一眼,跟沈持他们说道:“我不觉得。

沈持不接腔,考都考完了,还对什么答案啊。

他默默吃完饭,回房继续温书备考。

今晚他依旧在二更时分按时就寝,可到了深夜,其他房间

时而传来低吼声,时而又有哭泣声....数次打断沈持的睡眠。

没有头一晚睡眠好。

幸而次日清晨一只花喜鹊飞到窗户后头的大树枝头欢快地叫了两声,清脆的鸟鸣涤荡去些许疲惫,叫沈持神采奕奕地走进贡院,坐在考号之中开始考试。第二场的考题一如昨日,平平无奇,一点儿都不为难考生。

因而号舍之中甚为平静。

沈持打好腹稿,又在草稿纸上写了一遍,看着没什么可修改的,一气誊抄到试卷上,极是顺利。

这场到了后来不时有考生提前交卷,沈持却不敢,他睁圆了眼睛,一笔一画都不放过,一直筛到最后。考试结束的鼓鸣声响起时,他心道:这个秀才八成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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