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儿。”苏老夫人轻轻地拍了拍苏子映的手，语气柔和，“你只管安心地跟太子在一起，这些下人的事无需关心。”
苏子映满眼无辜地看着苏老夫人，抿了抿唇，欲言又止道:“祖母，若是方才太子送孙女一同回府，顺道进来拜见祖母，正好瞧见眼下这副情形，该作何感想？”
苏老夫人微怔，不解道:“映儿的意思是……”
苏子映眨了眨眼，缓缓道:“祖母，其实孙女回府时，听见外面都在传右相府的风言风语。孙女以为，六妹妹命人在右相府门前抽打葛嬷嬷她们，此举实在是不妥，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六妹妹刚一回府，便苛待奴仆，耍好大的威风。
况且，母亲命葛嬷嬷她们候在正门前为六妹妹柳条扫身，祛除晦气，一是担心六妹妹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进府，以防冲撞了祖母。二是见六妹妹久病缠身，说不定祛除晦气后，六妹妹的身子也会慢慢地好起来。
谁知，葛嬷嬷不过是见六妹妹坐的是外男的马车，觉得不合礼数，便一时嘴快说了出来。结果，六妹妹竟因为葛嬷嬷的一句实话，恼羞成怒地将此事闹得如此难堪。”
顿了顿，她接着说道:“就当是葛嬷嬷出言不逊在前，于情于理，六妹妹也应当先禀明祖母，由祖母定夺如何惩罚葛嬷嬷她们。
而不是擅作主张地在右相府正门前发难，平白无故地让那么多的人看笑话。今日之事，只怕已经在楚京传得沸沸扬扬，孙女都不好意思再跟太子殿下见面了。”
众人听了苏子映的一番话，不由得暗自感叹好一张巧舌如簧的嘴，好一颗八面玲珑的心。
苏子映先是为柳芙蕖正名，柳条扫身此举并非为了刁难苏虞，而是一心为了祖母的安危和苏虞的身子着想，只是苏虞自己不知好歹，任性妄为。
紧接着，又为葛嬷嬷洗脱罪名，毕竟苏虞的确是坐了外男的马车，于礼不合。葛嬷嬷不过是一时嘴快说了一句实话，却被苏虞命人当众抽打，可见是苏虞自己恼羞成怒，欲盖弥彰。
最后，责怪苏虞逾越规矩，擅自抽打葛嬷嬷她们，丝毫不将掌管内宅后院的老夫人放在眼里，以致闹成如今这般难堪的局面。
更重要的是，苏子映精准拿捏住了老夫人的心思，深知老夫人一听她不愿跟太子见面了，肯定会将一切过错都怪罪到苏虞的身上。
顷刻间，苏老夫人面色阴沉，恶狠狠地盯着垂眸不语的苏虞，怒喝道:“你瞧瞧你干的好事，刚一进府就将府上闹得乌烟瘴气，还让整个楚京都看咱们右相府的笑话！
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派人送那封家书让你进京！真是不知作了什么孽，老四怎么就生了你这个晦气的女儿！”
苏虞眸底尽是一片冰冷与森寒，片刻后，抬眸看向上方那对看似舐犊情深的祖孙，一个攀附权势，一个虚情假意，当真是讽刺至极。
倏尔，她唇角微勾，慢条斯理道:“祖母可曾想过，葛嬷嬷说的那句所谓的实话，若是正好被钱公子听见，在右相府正门前闹起来，最后被闵太后得知了，届时葛嬷嬷的下场会怎么样？
如果闵太后因此事对右相府心生怨怼，万一对陛下说了什么，日后是否会影响到大伯父在朝堂上的地位？
至于五姐姐与太子殿下走得近一事，祖母别忘了，太子的婚姻大事一向是由陛下做主赐婚，并不是五姐姐与太子走得近，便能得到陛下的认可。
方才五姐姐说我坐的是外男的马车，的确是实话。不过，五姐姐跟太子私下一同出去游玩，想必坐的也是太子的马车。五姐姐与太子之间，一是尚未定亲，二又非亲带故，难道太子就不算是外男了吗？”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苏虞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柳芙蕖，讥讽道:“说起来，孙女竟不知如今进右相府还有柳条扫身，祛除晦气的规矩，也不知这个规矩是府上众人视同一律，还是只针对孙女一人。
祖母，倘若孙女的到来，如此令人心生厌弃，那孙女便即刻出府离京，绝不再踏足右相府半步。”
苏老夫人自然听出了其中利害关系，说到底都是柳氏想要给六丫头难堪才闹出了这后头的事，真是个登不上台面的东西。
若不是当初看在柳氏是户部尚书表妹的面子上，她才不会让柳氏进门。
就柳氏这副狐媚的模样，不知礼数的德性，别提做继室了，纳为妾室都不够格。
没过一会儿，苏老夫人面色缓和了几分，沉声道:“胡闹！六丫头，你可是四房嫡女，不在右相府待着，还想去哪儿？我让你进京，是为了你的亲事着想，留在郦州那个小地方能有什么出头之日？
你以为我为何让映儿与太子时常来往，还不是为了你们姐妹几个做打算。届时映儿成为了太子妃，那你们的未来夫婿不也能从那些皇室贵胄，世家子弟之中挑选着吗？”
苏子晗轻蔑一笑，揶揄道:“听祖母这意思，就跟五姐姐真的能成为太子妃似的。”
苏老夫人皱着眉头，厉声道:“七丫头，你嘴里嘀咕什么呢？”
苏子晗撇了撇嘴，“祖母说得是。”
苏老夫人瞪了一眼苏子晗，转眸看向柳芙蕖，正色道:“犯错的下人已经罚了，你这个做主子的也难辞其咎。从今日起，柳氏禁足扶柳院，抄写一百遍苏府祖训家规，何时抄完何时便出来。稍后记得把你的人带回去，别留在这脏了我的院子。”
苏子映微微蹙眉，“祖母……”
“是。”柳芙蕖出声打断，朝着苏老夫人恭敬行礼，“媳妇谨遵母亲教诲。”
“行了，过几日，待晴儿带着砚礼一同回府，咱们一家人聚在一起好好地吃顿饭。”
苏老夫人暗叹一声，摆了摆手道:“说了这会子话，我也乏了，都散了吧。”
“是。”众人纷纷行礼，转身离去。
苏子映从上方走下来，目光怨毒地剜了一眼苏虞，与苏虞擦肩而过时，小声地说了一句，“六妹妹，来日方长，好戏还在后头。”
苏虞眸底晦暗不明，心中冷笑，今日之战不过只是一个开始而已，自然是来日方长。
见苏虞还站在原地，苏老夫人转头对着身边的春蓉吩咐道:“你带六丫头去她的院子吧。”
“是。”春蓉毕恭毕敬地走到苏虞面前，行礼道:“六小姐，请随奴婢来。”
苏虞淡淡地笑了笑，“有劳春蓉姑娘了。”
春蓉面带微笑地看了一眼苏虞，“六小姐客气了，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待一行人的身影都走远了后，董嬷嬷不慌不忙地给倒了一杯茶。
苏老夫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董嬷嬷直言道:“奴婢瞧着，此事的确是四夫人做得太过。六小姐本就独自留在郦州养了两年病，身子又不大好，想必心里也是积了不少怨气。趁着今日一并发泄出来，总比憋在心里日后再发作要好得多。”
苏老夫人冷嗤道:“这个六丫头倒是个有脾气的，一点亏都不吃。”
董嬷嬷略加思索道:“奴婢见六小姐方才说的那些话时，不急不躁，从容应对，是个沉稳的性子。奴婢记得六小姐自幼闷不吭声，不愿辩驳，如今却是这般口齿伶俐，以理据争，倒像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苏老夫人轻哼一声，不以为然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六丫头是不是跟以前不一样了，日后才会知晓。眼下，你的话还是说早了。”
董嬷嬷出声附和道:“奴婢拙见，让老夫人见笑了。”
与此同时，苏虞一行人跟着春蓉出了春华堂，一路经过水榭楼台，来到北苑一处清静雅致的院落，名为“流月阁”。
放眼望去，院子里已经站着两个粗使嬷嬷，四个丫鬟，一个个不约而同地看向院门后方。
苏虞刚一走进院子，一个身着月灰锦袍的少年鬼鬼祟祟地从院门后面冲出来，手里还端着什么东西，身后陡然传来阿湫的惊呼声，“阿姐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