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虞唇边浅笑，淡定自若地侧身回礼，“有劳董嬷嬷亲自跑这一趟了。”
董嬷嬷眼底划过一丝赞赏，笑言道:“老夫人心里一直惦念着六小姐呢，今个儿一大早便问六小姐到哪儿了。方才听闻门口有动静，便吩咐奴婢过来瞧瞧，果真是六小姐回来了。六小姐，请随奴婢来吧。”
紧接着，她看向摔在地上的三人，皱眉道:“葛嬷嬷，你也一大把年纪了，怎地做事如此毛躁。你丢了自己的颜面也罢，若是丢尽四夫人的脸面，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还有你们两个，好歹都是四夫人身边得力的陪嫁丫鬟，结果一个两个都这么登不上台面。哎，都赶紧起来吧，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此话一出，三人脸上是青一阵红一阵，随即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准备在老夫人面前好好地告苏虞一状。
半晌后，一行人跟着董嬷嬷经过秀丽别致的前院，一路来到北苑，苏老夫人覃氏所住的春华堂，院子里花团锦簇，姹紫嫣红。
不过，阿湫虽才是十四岁的少年，但毕竟是外男，便只能独自候在院外。
苏虞刚一走进正厅，倏地一阵清凉之感袭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脂粉香。
绕过屏风，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在苏虞的身上，一时间神色各异，或是鄙夷不屑，或是心生嫉妒，或是视若无睹，或是嫉恨厌弃。
苏虞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众人，并未看见苏子映的身影。
端坐在左侧的是大夫人郑氏，三夫人蒋氏，而蒋氏身后是苏三老爷的两个妾室，左边气质温婉的是温姨娘，右边面相刻薄的是杜姨娘。
至于坐在左侧末位的那个陌生妇人，面容姣好，低首垂眸，故作出一副矫揉造作的模样。
想必这位便是她父亲苏彬所娶的续弦柳芙蕖了。
许是苏虞眸底流露出的恨意太过强烈，柳芙蕖好似察觉到什么，抬眸望向苏虞，却见她眉眼含笑地看着自己，只不过那眼中的笑意隐约有些瘆人。
柳芙蕖神色微变，但很快冷静下来，对着苏虞莞尔一笑。
苏虞若无其事地转眸看向右侧，便见右侧首位无人，自是为苏子映而留。
坐在右侧第二位的是七小姐苏子晗，长着标致的瓜子脸，一身水绿色长裙显得整个人清新脱俗，又妩媚迷人，眉眼间透着几分刻薄，倒是有些随了她的生母杜姨娘。
位于苏子晗右手边的是八小姐苏子暖，面色红润，肌肤白嫩，一袭精致的鹅黄色长裙衬得越发娇美动人，她的生母温姨娘是苏三老爷最疼爱的妾室。
坐在上方软榻的苏老夫人鹤发童颜，眼底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精光，漫不经心地拨动着手中的翡翠佛珠，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着苏虞。
董嬷嬷不紧不慢地走到苏老夫人的左侧，刚准备开口说话，却见狼狈不堪的三人踉踉跄跄地走上前，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三夫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嗤笑道:“哎呦，四弟妹，你的人好端端的出去，怎地回来都成这副模样了？”
柳芙蕖略施粉黛的脸上露出一丝难色，柔声道:“或许，是她们惹六小姐不高兴了吧。”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看似在怪罪自己的人，实则是抛出话头，引人深思。
“老夫人……”葛嬷嬷红着眼眶，扯着嗓子哭喊道:“奴婢恳求老夫人做主啊，奴婢不过是奉夫人之命，候在正门前为六小姐柳条扫身，祛除晦气，以防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进府冲撞了老夫人。
谁知，这六小姐不仅不领情，还命她的两个丫鬟对着奴婢三人又是泼朱砂水，又是用柳条抽，丝毫不顾老夫人的安危与右相府的名声。
老夫人，奴婢们虽说没有功劳，但也有苦劳，还从未在那么多人的面前被如此羞辱。俗话说，士可杀不可辱，还请老夫人为奴婢做主啊……”
“是啊，老夫人。”跪在葛嬷嬷后面的菖蒲急声附和道:“我们都是被那个叫春蕊的丫鬟抽打的，还请老夫人一定要狠狠地惩罚春蕊，将她打一顿发卖出去，为我们做主啊。”
话落，她还悄悄地用胳膊怼了下身边的茯苓，小声道:“赶紧说话啊。”
茯苓对她翻了个白眼，继续低着头，一声不吭。
站在苏虞身后的春蕊走上前，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面不改色道:“老夫人，奴婢冤枉啊。当年，奴婢听从老夫人的吩咐，留在六小姐身边伺候，一直尽心尽力，从未懈怠。谁知，今日进府竟被这几人泼脏水，奴婢所做的一切都问心无愧，还望老夫人明察。”
这时，苏子暖怯生生地说了一句，“我瞧着六姐姐不大像是如此冲动之人，这其中想必是有什么误会吧。”
苏子晗哂笑道:“能有什么误会，六姐姐一向我行我素惯了，今日做出此等损坏相府名声之事，自然也不意外。”
下一刻，上方陡然传来老夫人的一声怒喝，“放肆！”
苏老夫人眉头紧皱，盯着下方一动不动的苏虞，厉声道:“六丫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正门前做出此等损坏右相府名声之事！原以为你留在郦州两年，行事总会稳妥些。可没想到，你非但没有静思己过，还越发胡作非为！你愣在那干什么，还不快快跪下！”
苏虞眸底闪过一丝讥讽，这老夫人明知柳芙蕖的所作所为，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给她一个下马威也无妨。
不料此事竟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老夫人又一向最是看重颜面名声，便恼羞成怒地拿她出气。
若非为了报仇，她压根就不想踏足右相府，看这些惺惺作态的虚伪嘴脸。
苏虞微微抬眸，不卑不亢地直视着上方的苏老夫人，一字一顿地道:“孙女无错，为何要跪？”
苏老夫人面色骤变，正打算出声斥责，便见黛臻背脊挺直地跪在地上，掷地有声道:“禀告老夫人，此事不可听葛嬷嬷她们的一面之词。今早，我们在进京的路上，马车不慎坏了，这才耽搁了时辰。
好在遇见一位心善的钱公子，愿意顺道载我们一程。方才，钱公子将我们送到右相府门前，便自行离开了。
可没想到，钱嬷嬷见我们坐的是陌生男子的马车，脱口就是一句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在路上耽搁了时辰。
春蕊姑娘原是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的，您也知晓她是个护主的实诚人，见葛嬷嬷如此污蔑小姐的名声，便不顾一切地上前为小姐出头，这才闹成了眼下的局面。”
三夫人好奇地问道:“你说的钱公子是楚京哪个府上的？”
黛臻一本正经道:“奴婢不知钱公子是哪个府上的，只知钱公子的马车华贵无比，还听钱公子说家里是做生意的，楚京遍地都有钱府的产业。”
“哎呦，那不就是皇商钱府吗？”三夫人惊呼出声，直言不讳道:“母亲，媳妇听说钱公子是闵太后的亲外甥，这可是咱们得罪不起的人啊。若是他听见葛嬷嬷说的那句闲言碎语，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苏老夫人闻言也是心头一震，怎地此事还将闵太后的外甥也牵扯进来了，也不知这黛臻所言是真还是假。
紧接着，她转头给右侧的春蓉使了个眼色，春蓉会意过来，默默地朝着门外走去。
苏老夫人目光狐疑地瞧着黛臻，质问道:“你们坐的当真是钱公子的马车？”
黛臻正色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老夫人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问守在正门前的护卫，他们都是亲眼看着钱公子的马车离去，想必也亲耳听见了葛嬷嬷对小姐出言不逊。”
苏老夫人冷哼一声，呵斥道:“就算是葛嬷嬷不对在先，那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抽打她们，做出此等有损相府名声之事。六丫头，你还不知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