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尧跟着赵千晟来到了他的书房。
“坐。”
“谢宗主。”
“宗主……”
赵千晟挑眉：“你想说什么？”
“这次领战可能……”楚尧说话的声音底气不足，又将手往衣服里靠拢。
“我从不缺聪明人。”赵千晟表情冷漠，声音也是如此，他一语道破楚尧的心思，却不知正中下怀，空气中绕着一丝尴尬，一声突兀的敲门声打破了这道氛围。
“咚咚-”
赵千晟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因为别人都是灰鹞来通报，只有蔺相安不需要。
“进。”
蔺相安踏进门，看了一眼楚尧，三人之间的气氛开始升温，他也不等赵千晟施令，自顾自坐在了楚尧对面。
赵千晟也不恼，毕竟他的脾气一直都让人捉摸不透。
“你打算怎么办？”
蔺相安端起青色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句话是说给赵千晟听的。
“你来不就是打算告诉我这个的吗？”赵千晟反问他，好像洞察了他全部的心思，他轻轻勾唇，笑得肆意邪魅。
蔺相安没有理会他，睫毛轻颤，皙白的手放下茶盏，皱着眉头轻咳了两下。
“怎么身体还是这么差？”
“无妨。”他对赵千晟的关心漠不关心，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清楚。
“楚大人？”蔺相安见楚尧失了神，便轻轻喊了他一声。
“啊，不好意思。”
赵千晟倒也不介意：“相安，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蔺相安的目光甚至都没扫过他几眼，“就派楚大人去收复失地，南荒边境不可缺，那是个富饶的地方，不可让楚韵夺了去，鬼棂也不可以。”
他抬眼看了一眼楚尧，“先收复，再谈鬼棂，只要这个激进组织还在，南荒便不得一日安宁，只不过……咳咳，民间相传鬼棂的领袖俊朗开明，功夫了得，而且执掌者不止一位，这才是最重要的，他们一带大多都分布在西北，而我们在临近边疆的远宁，他们能有情报截下楚韵，就说明无论如何我们都拿他们没办法，更何况他们在暗，我们在明，谁也不知道鬼棂究竟在哪里布下了兵，我们只能先解决掉楚韵这个插曲，最重要的就是楚大人能否一击必胜，打赢了然后讲和。”
赵千晟很惊讶蔺相安的答案，因为他向来是能打绝不讲和，当然，当初的云泽是个意外。
蔺相安察觉到他的情绪，继而说道：“如今的南荒有那个实力跟楚韵打？宗主这一点应该比我清楚，不需要我多说，楚韵派的将军是蓝子灏，他的实力宗主更清楚，还希望楚将军要多加小心，速速领战吧。”
蔺相安改了称呼，他似是预料了一切，好像这场仗他楚尧必胜，赵千晟也会予他将军号称。
“不敢当，蔺大人抬举小人了。”楚尧谦卑的向他低头。
低头的一瞬间，眼底阴霾遍布，灰暗笼罩住他的眼眸，楚尧的眼神像是如坠冰窖一般。
他本来就想借着这次小战来个顺水推舟的，没想到，蔺相安将其中的利害关系看的如此清楚，不愧是赵千晟身边的人。
“先让楚大人将失地讨伐回来，然后再讲和，楚韵那家伙一口咬定是宗主毒害了他们的人，送点礼就好了，这个时候确保边境一定收回，我们是不吃亏的，更何况他云泽和星溟并不知我南荒的现状，断然不敢贸然发兵，楚韵君主的身体状况，就更不用我说了，他不可能让一个国家断送在自己手上的，更何况，他还有个儿子。”
“相安，我还真没看错你。”
对于赵千晟的夸赞，蔺相安也没有丝毫的开心，“我能想到的，宗主自然能想到。”
聪明人就是难搞。
楚尧挑眉看了一眼蔺相安，心里惴惴不安，种种不安逐渐蔓延到他的脊髓。
“那便按相安说的做，楚尧，我知道你，即便是常年打猎，也是有一定身手的吧，泠族就更不用多说了吧，看这个天气，近几日肯定会有雨，天赐良机。”赵千晟背对着两人，抿了一口茶。
楚尧的答案毋庸置疑：“是，臣定不辱君命。”
“我等你的消息，等你归来，我会专门找人教你，如果失败了，你知道后果。”
楚尧只能默许，尽管他的武功并不亚于赵千晟，他把自己隐藏的好，就连季晟都是后来才知道的，知道的就只有一个人，那便是秦漠。
“走了。”
赵千晟还想开口说些什么，蔺相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槛处，没过多久，楚尧也离开了。
“宗主，您就这么信任楚尧？”
赵千晟手肘垂着案面，撑着下巴，漫不经心道：“自然不信。”
“那您这是？”灰鹞一头雾水。
“做个样子罢了，他知道这些又如何？一个笼中鸟罢了，翻不起什么风浪。”赵千晟冷笑一声，“怎么，你还担心他会骑到我头上？”
“属下自然不会这么想。”
“如果他有这个意愿，那我便亲手把他沉塘。”赵千晟的眸中充斥着阴狠，冷戾。
“对了主人。”灰鹞面露难色，“您的哥哥，赵千煜，不见了。”
“你说什么？”赵千晟皱眉，深呼了一口气，白皙的指节轻轻揉了揉酸痛的鼻梁，“下去。”
“是。”
……
"诶诶，阿照。"
楚尧从赵千晟书房出来后不曾想着遇到了楚照。
楚照顺势把剑挂在了腰上，“哥！”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欢喜：“你怎么在这?”
"我来这，宗主找我有些事情，耽搁不了，需要即刻启程，在此之前，我还要回家一趟。"
南荒有个规定就是每位将士在出征前必须回家一趟。
楚尧的视线落在了楚照腰上别着的剑，黑色凌冽的刀鞘，刀柄刻画着楚照最喜欢的麒麟图案，旁边还有一轮血月半包裹着麒麟，这是楚尧做的，送给楚照，他打小就知道自家妹妹和别人不一样，喜欢打打杀杀，所以他当初斟酌再斟酌，才送她去习武，之后便送了她一把剑，起名——安乐。
楚尧清澈的眸子褪不尽的温柔，“在这里都还好吧？阿照，我希望你能清楚我们和他之间的关系，我们的族人死在他赵家的手上。”
“哥……”
“阿照，我要去打仗了。”
楚尧很聪明，三言两语转换了话题。
“什么？”楚照一愣，“什么时候的事？赵宗主找你就是为了说这个？”楚照急忙将问题抛出，紧紧拽住了他的袖袍。
“没事的。”楚尧伸出手拍了拍她乌黑的发顶，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可楚照的心还是惴惴不安，楚尧的话犹如劲风一般向她吹来：“多去看看阿晟，他可想你了，那小子天天吵着要见你，我烦都要烦死了。”
楚照的面容这才渐缓下来：“那还不是你没辙。”
“对对。”楚尧谄媚的笑道，“这件事情还是需要阿照亲自出马才能平息季晟心里的焰火。”
“那就这么说定了哦阿照，我走了。”
楚尧逐渐消失在她视线里，楚照脸上的笑容慢慢消融下去，转身跟楚尧背道而驰，她面色凝重，仿佛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
“滚——都滚——”
季晟随手抄起一个花瓶径直砸向门口，“滚出去，别烦我！”
屋内一片狼藉，像遭遇抢劫一般，楚尧扶额，冲身后的人挥了挥手，“都下去。”
几个仆人感激的看了一眼楚尧，便慌乱而逃。
楚尧靠在门边，声音慵懒：“你再怎么作，阿照也不知道，她也不会来看你。”
“你还说？！”季晟猩红的眸子瞪了一眼楚尧，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楚照了，像发了疯一样，抡起凳子就砸向楚尧，楚尧惊呼一声躲过。
“卧槽季晟，你给老子来真的？！谋杀亲哥啊你这是！你还想不想嫁给阿照了？”
这一句话抚平了季晟的所有情绪，他没说话。
“下午阿照来看你，收拾一下。”
“真…真的？”季晟不可思议的抬眸看他，墨黑的瞳孔情绪翻涌。
“当然，我还能骗你不成？”
“谢……谢谢楚哥。”他声音小小的。
季晟偏过脸颊，面色渡上红潮，开始整理起衣服，将头发重新束好，楚尧愣了一瞬，明显还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不妥，终究闭上了嘴。
楚尧既不想让楚照和赵千晟在一起，也不想让季晟和她在一起，可如今楚照待在赵千晟身边的时间更长，时间久了，阿照会不会对赵千晟起爱慕之心？这是他最担心的，应该不会吧，他都再三叮嘱她了，楚照不会不听他的话。
可是赵千晟如此优秀，大权在握，贵为宗主，相貌也昳丽俊美，他会不会勾引阿照？
不不不，楚尧摇了摇头，赵千晟怎么可能干得出来这种事，也就季晟上赶着了。
季晟：阿嚏——嗯？？？太好了感冒了，等姐姐来必须装一下！
干净宽敞的小院被楚尧打理的很好，是按照楚照喜欢的方式修葺的，他坐在亭中，视线落在略显青涩的池塘中，荡起层层涟漪，楚尧神思怅然，紧紧攥住了手，他的手食指内侧有厚重的茧，那是他常年操控兵器致成的。
楚尧行事有自己特殊的风格，无论做什么，他都必须将自己珍藏起来的平安扣带在身上。
楚照一上午被赵千晟呼来唤去干活，差点没累死她。
这会儿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别的女子像她这个年纪正是大好年华，锦衣玉食，被呵护的更是一点淤泥都不会沾染，而她楚照，从小命运多舛，手里早生出了厚茧，她不后悔，这是她自己的命吧。
……
“我想找宗主。”楚照推开拦住她的灰鹞。
楚照往左，灰鹞往左。
楚照往右，灰鹞往右。
“还请姑娘回去，宗主在休息。”灰鹞从四面八方拦住楚照。
“我就想跟他说句话，行吗？”楚照带着讨好问道。
“不可。”
不管楚照说什么，灰鹞就是不让她进去，许是二人动静太大，吵醒了屋内人，赵千晟飘渺的声音传来。
“让她进来。”
灰鹞得到指令，便不再拦着楚照，侧身请她进去。
楚照推门而入，乖乖的跪在赵千晟的金丝绒帘帐外，她看见床上的人侧躺在床上，在休息。
“我想请问宗主，朝中众多将领，为何单单只派我哥去？”
“他是有一定身手的，更何况你们不是普通的族落，楚照，我做事自有我的分寸，更何况，我是一国之主，我会拿国家的命运来开玩笑吗？”
“宗主，我不是这个意思。”楚照急急开口，“或许，您太过相信我们了……楚韵那边派的将领……”
“出去。”
楚照再欲开口，灰鹞便进来了，她抬眼看了一眼灰鹞，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低下了头，拂了一下衣摆，神情恹恹地离开了这里。
这次派楚尧出征，无疑为了让他为相的地位更加稳固，如若捷胜归来，自然不会有人说什么，而他也派了得力的将士给他打下卒，所以他才会如此安心。
她提步走出的一瞬间，赵千晟用手挑开帘子，却只看见了她的背影，他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揪心的疼，可这种感觉随即涣散。
楚照走出赵千晟的寝宫，狂奔去自己的院落，一转弯，不小心撞到了眼前人。
“啊——”
楚照惊呼一声，伸出手捂着酸痛的鼻子，这才抬眼看眼前的人。
蔺相安转身轻瞥了她一眼，楚照？
“蔺…蔺大人，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蔺相安没说话，径直离开了，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留给她。
楚照愣了一下，他刚刚在看什么？她将目光放至远处，缀缀海棠随风轻轻舞跃着，海棠花的旁边是楚照种植的一小片竹林，窗户下方她搁置了一个摇椅，楚照没再多想，一溜烟窜进了屋子里。
蔺相安调整好呼吸，又略带深沉的往楚照的院子看了一眼，他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只是不由自主的就走到了这，他垂眸，压抑着自己的心思，继而转身离开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