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江背着包袱，傻傻站在山腰的一处断崖上。在山上憋了十年，就这样被突然放养。就如同进去蹲了十年，出门一看什么都变了。
仅靠着一张地图，就要跨越两千里路途。山下面的世界他也只在书里面见过，记载的还是几百年前的事情。
“罢了罢了，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什么路走不过去。”
捡起一块石子儿，朝着山下使劲甩出去，对着空旷的山谷大喊了几声。符江朝着东边缓缓离开了这座陪伴了他十年的西秦山。
山下面那个小村子，好像叫阮家村来着，符江已经来过这里无数次了。只不过这一次，才是真真正正的好好看了看这座小村庄。
这里虽然靠近妖国和迦兰，但是西秦山这一道天然的屏障，将外来的危险全部挡住。就连冬天的寒气都被挡住了许多。
小村子一点也不穷，但是也没有什么富贵人家。哪家要是出了个麒麟子，也是发家之后搬离了这里。
这里的土路和路边的老房子，和符江小的时候见过的真的很像，都是一样的土墙青瓦。还有的人家连瓦片都买不起，只能用茅草做屋顶。
序雨很难想象，就是这个村子的人出工盖了藏法观。
这个时候，正好是田里的蚕豆长得最甜美的时候。序雨边走边偷，不知不觉就偷了一袖子的蚕豆。
“谁家的小兔崽子，敢偷老娘的豆？”声音从老远的地方传来，吓得符江撒腿就跑。但没想到，那妇人跑得忒快，提着棒子就要挥下去。符江赶紧抱头蹲下，连忙认错。
“害呀，这不是小道长吗？真是，你要吃豆就同我说一声嘛，害得我差点伤了小道长。”妇人赶忙把符江扶了起来，蹲下身子捡着掉到地上的豆子。
“这些都脏了，小道长要吃的话就去田中间摘，那里的最香甜。过段时间，我让我家男人送些到山上。”妇人捧着沾了灰的蚕豆，笑着说道。
“谢谢婶婶，我就摘几个路上吃。”
“小道长这是要去哪？”
“去京州，师父让我去那里修道。”符江也没跟妇人客气，将自己的包袱里塞满了蚕豆。这东西嗑起来，可比瓜子儿来劲多了，还有营养不上火。
“那可得好远，村北的刘老头还整天嚷嚷着要和你再下几盘棋呢。”
“哎哟，你看我，一说起来就要没个头，不耽误小道长，以后回来记得来村里打个招呼。”妇人自是知道自己聊起来没个半把时辰是停不下来的，自觉地扛着锄头回了菜地里。
出了阮家村，再往东二十里，就是西坪城。
这西坪城，也算是个军事重地。若是与迦兰打起战来，这里一破，就如同洪水决堤，后方的城镇根本无法抵抗。
过了西坪，后面恐怕就百里之内再无聚落。所以不管时辰如何，这路是再不能赶了。
黄昏时候的街道冷清得很，连乞丐都不在这个时候出来乞讨。
闻着那杂乱的烟火气，符江找到了西坪城的驿站。平日无战事的时候，道士能免费在驿站住宿，还包吃喝。
给驿站的管事检查完度牒，符江选了一个清净的房间。随后跟着驿站的伙计吃上了他们的工作餐。
道士的身份在大周有着十分特殊的地位，哪怕是和符江一样还未受箓的道士，这西坪城的城主见了依然要行礼。
驿站的伙计都不敢和符江一个桌，可不是说年纪小的就好欺负。年纪越小，脾气越差，惹了小的，引来老的，到时候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符江还想多打听一些关于隔壁辰州的事情，这下可到好，根本没人敢和他搭话。
这时，驿站里来了一伙走镖的人。看他们的打扮大概是从迦兰来的。
西坪城的驿站是迦兰和大周贸易线的重要一站。很多商人都会选择把货物寄放在这里，然后到各个地方寻找买家。
只不过，这一次的货物好像有些不同。七个穿着灰色袍子的少女被推搡着走进内堂。
那些少女一个个低着头，仿佛行尸走肉一般。那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塞给她们一人一个肉包子。“快给老子吃，要是饿坏了掉了价钱，哥几个可得在你们死前赚回本来!”
那些少女抬起颤抖的手，着把肉包塞自己嘴里。出了迦兰，她们已经失去了最后的希望。在大周，没人会关心她们的死活，她们只是从迦兰来的货品罢了。
驿站的管事时不时看一眼符江，生怕他年轻气盛想做英雄。然后又用眼神示意领头的男子，提醒他这里坐着个穿道袍的小孩。
要是符江身上有些道行，他高低得从他们身上取点利息。但是以他现在的小身板来看，不出一招，他就得身首异处。
出门在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道理符江还是明白，低头啃着自己的鸡腿，没有丝毫在意的样子。
“是个有趣的小鬼。”络腮胡子饶有兴趣地观察着符江。
“喂，那小道长，缺不缺暖床丫鬟，二百两的迦兰少女，给道长一个面子，只收一百两，如何？”
那管事吓得直哆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在挑衅那小道长。哪处的道长能买暖床丫鬟？
“没钱，要不送我一个，如何？”符江心里冷笑，换大师兄来，他们早就身首异处了。真不知道是谁给他们的勇气如此明目张胆的作恶。
“那可不成，这几个少女可是兄弟们拼了性命掳来的，要是送了道长，岂不成了亏本买卖。”
符江没有再理会他，既然不愿意送，那还套什么近乎。他不会认为自己这小身板能从他们手里救人吧？
那络腮胡见符江如此识趣，也懒得再试探他。将那几个少女拴在房柱上面，和弟兄们喝起酒来。
今日之事，也给符江敲了一记警钟。这山下，绝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太平。师兄教的道理，在他这里可是一点都不实用。
夜色逐渐笼罩西坪城，符江在床上打坐，如同往常一般尝试将真气引入丹田。师父没有阻止他这样做，说明这第一步走得不算错。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把符江吓得头皮一麻，这夜深人静的，除了歹徒还会有什么人会来敲他的房门？
符江从床上下来，拔出师父给的铁剑。紧张地望着房门。
敲门的声音越来越急促，隐约还有女子祈求的声音。
他的心里突然冒出另外一个声音，“开门!”
“开个屁!”
可是符江的手不受控制地搭上了门栓，打开了房门。
“草!你是谁？”
可房门打开后，那声音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个穿着灰袍的少女飞快得关好房门，钻进了符江的被窝。身形娇小的少女很容易就藏匿了自己的身形。
符江大气都不敢出，连忙回到床上开始打坐。
不一会儿，敲门声又响了起来。符江打开门，又剑指着络腮胡的脖子，不耐烦的看着他。
“道长，那小妮子其实白天就看上你了，没想到晚上她忍不住跑了过来，实在对不住，我来接她回去。”络腮胡脸上挂着笑意，丝毫不在意符江的剑锋。
“我没见过什么女人，不要打扰我修行。”符江听后，表现得更加不耐烦起来，收了剑锋就关上了房门。
随后，其他房间内接连传来翻箱倒柜和辱骂的声音。符江送了一口气，好在他演得一手好戏，那络腮胡没看出他在撒谎。且碍于他的身份不敢为难于他。
小姑娘怯怯地从被窝里探出头，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嘘……”小姑娘赶紧制止了符江的对话。
没过一会儿，走道里就响起来回走动的脚步声。想来那群土匪对他的房间还是耿耿于怀。
符江心领神会，侧着身子把小姑娘挡在了里面。两个人就这样一觉睡到了天亮。
可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如此醒目的目标，是不可能出得了这驿站的。
符江一个人去了内堂吃早饭，特意穿得很懒散。那一伙人面色有些焦急，剩下的六个少女现在更是一动不敢动。
“道长早啊，不着急赶路吗？”络腮胡熟络地问道。
“不急不急，今天打算逛逛西坪城。”符江就着咸菜啃着白面馒头，那表情，可谓悠闲至极。
啃完了馒头，符江背着手，悠哉悠哉回了房间。
关上房门，符江呼了一大口气。
“你真是要害死我啊。”
“他们马上就得走了，不然会被迦兰的持法僧人找到的。”少女不慌不忙得掏出符江的道袍。因为符江长年被大师兄以妖国的猎物喂养，所以十岁的他看起来和十四五岁的少年差不多大了。
“喂喂喂，救你一次就是我善心大发了，你居然还要抢我衣服？”符江顺便大饱眼福了一下。迦兰的女子果然如传闻的一般婀娜多姿。
“你看了我的身子，算是这件衣服的报酬了，如何？我叫赤翎，不知道长法号？”
赤翎的话让符江哑言，谁家女子把看自己身子当钱用啊？
“没有法号，姓符名江。这道袍可是我师兄一针一线给我缝的，只能暂时借你。还有，你是怎么找到我房间的？”
赤翎从始至终都被看押着，怎么可能知道他住在几号房？而昨晚她却如此笃定地敲了他的门。
“我的鼻子很灵，大概和狼的一样。”
窗外响起来了驯马的声音，果然，那群土匪不得不走了。
“谢谢你的道袍，事成之后自会还你。那些被救的女子，也会有你的一份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