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一回。
官八全身颤抖,被火炙得须发衣裳俱已沾满了火星,渐将烧着。
哥齐林望着这曾与自己死拼的敌人,心中突地升起了一阵义侠怜悯之感,手掌紧握,竟是绝不放松。一段焦木突然落将下来,他避无可避,眼看着击上了他的额角,若是再偏三寸,他性命就得丧生在这酒楼之上。
官八眼帘微张,长叹一声,他此刻实已不禁被哥齐林的义侠之心感动,颤声道:“快逃……快逃……不要管我……”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哥齐林钢牙暗咬,右掌抓着他手腕,左掌紧握着一块楼间的横木,鲜血和着汗水,滚滚自他额角流落,一滴一滴地滴在官八身上。
麻辣烫抬眼望见了吴青衣,大吼一声,扑了上去,“今日我与你拼了。”右掌飞环,左掌铁拳,呼呼击去。
“帮助江山门,我错了吗?”吴青衣冷冷一笑,潇洒地避开麻辣烫的两招,纤手一挥,一道剑光,直削麻辣烫“将台”大穴!
麻辣烫须发皆张,大喝道:“母鸡司晨就是错了!”
吴青衣身形飞快,在麻辣烫呼喝之间刺出数十道剑影,落英缤纷,将他围了起来,“若没有江山门带领母鸡司晨,我哪有机会证明人生的价值……”她暗暗忖道:“难道真是我的错?不,我的选择没有错!”
麻辣烫见她犹豫,立即乘隙反扑,切齿大吼道:“祸水!祸水,今日叫你死在我的手下!”
大火这时已完全吞噬酒楼,那四个灰袍道人怕死,早已跑了出去。
正当哥齐林危险时刻,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小妇人,一脚就把官八踢下火海,但听惨叫一声,恶人就不能再为非作歹了。
另一边,那个突然出现的大汉,已经去帮吴青衣了。
哥齐林问女子,“为什么要杀他?”
火光中,才看清女子的脸,正是华山的公孙月亮,“他为富不仁,该死!”
好久不见公孙月亮,她虽人近中年,却还是美丽不减!
既然来的是公孙月亮,不用猜,中年汉子就是秦坚了。
吴青衣敌我不分,长剑一展,剑光如雪,将麻辣烫和秦坚全都逼在一边,眼波转处,见哥齐林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打得不可开交,毫不犹豫的就掠过去偷袭公孙月亮。
麻辣烫见官八已丧生火海,难免兔死狐悲,他以为是哥齐林害的,想也不想手中的九节鞭突然直飞而出。谁知去势虽快,但到了哥齐林面前却已毫无力道。要知他数十年苦练,已将九节鞭练得收发由心,不会有丝毫差错。
哥齐林左掌扯住了九节鞭,却把背后交给了公孙月亮。
公孙月亮本就不会害哥齐林,再则吴青衣也杀到,于是她就好胜心起,施展华山剑法与这来凤姐的人打起来。
麻辣烫双足立定,大喝一声,运劲回收,哥齐林的身体就随之飞了起来。
秦坚怕这小子死在九节鞭下,立即跟上,袍袖一拂,一阵柔力,将他带出了险境,两人一起落到地上。
麻辣烫又扑上来。
秦坚双眼一瞪,大喝一声:“住手。”当真是振聋发聩!
麻辣烫见他是华山来的高手,便知今儿再也讨不到便宜了,呆了呆,忍不住长叹一声,怒张的手便缓缓的垂了下去。
哥齐林喘息未定,嘶声道:“胜负未决,麻辣烫,你可要与我打一场?”
麻辣烫再望了秦坚两眼,默然半晌,颤声道:“我……我输了!”这三字说将出来,生似已费去了他平生的力气。
哥齐林闻言怔了一怔,想不到以麻辣烫这样倨傲的人,竟然会说出服输的话来。回头看看救护自己的中年人,心中就顿时明了。原来是他折服了麻辣烫,自己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秦坚道:“既然认输,就赶紧的离开,楼就要烧倒了。”
麻辣烫面容灰败的站起来,刹那间,他竟由一个叱咤的武林高手,变成了个萧条寂寞、风烛飘摇的失意老人!
秦坚道:“记住,要改邪归正!否则,他日秦某定不再饶你性命!”
麻辣烫想起官八的惨死,心头亦不禁一阵后怕,低低道:“遵大侠命……”
众人在火楼倒塌之际,纷纷飞了出去。
落地后,四个道人赶紧的扶起麻辣烫。
他们原来没有逃走,在此等着,还算有些义气!
麻辣烫头也不回,颤声道:“我们走吧!”话声一落,他就晕倒在了大道人的背上。他身上的创伤并不重,远不及心里的创伤重。
公孙月亮和吴青衣打得兴起,眼见火大,楼就要倒时,惊呼着一把将她抱起,闪电般穿过火焰,跃下楼去。
轰然一响,整个酒楼堕落火海之中。
秦坚呆了半晌,突地长叹一声,道:“乱世命贱,何时太平啊!”
公孙月亮笑道:“谁说不是呢!”
两人目光相对,默然无言,几乎忘记了今夕何夕。
这二人的爱情,越老越坚!
官府的兵终于姗姗而来。马蹄声,惊呼声,救火声,倒塌声,叱咤声混合成一曲杂乱而惊心的乐章。他们一心想抓捕制造祸事的人,却对秦坚、公孙月亮、吴青衣和哥齐林视而不见。
难道都是睁眼瞎?
非也,他们知道打不过这些高手,没必要拿钱丢命。
秦坚看了看吴青衣,笑道:“师姐把她打晕了?”
哥齐林抢过吴青衣抱着,道:“你们是谁?”
突然一个小女子在他背后打一下,娇喝道:“你对救命恩人,就是这么不客气的吗?”
哥齐林被吓了一跳!按说以他的武功,背后有人偷袭是早该知道的,只因为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才会反应迟钝。还有秦坚和公孙月亮也吸引了他大半的注意力,才会让一个黄毛丫头有机可乘。
公孙月亮道:“我们是华山派的,我叫公孙月亮,我师弟叫秦坚,打你的这位是我们的女儿公孙常乐。你们二人是江山门的斥候吧?”
她女儿居然姓公孙?
嗯!公孙月亮没有哥哥弟弟,公孙飞羽无后,把外孙女过继公孙家也是人之常情!
秦坚见哥齐林迟疑,便连忙解释道:“千万别敌视,我们是接到江山门武沅春的飞鸽传书才来。”
哥齐林连忙接过那封信,确认笔迹无误才放心。
听到武沅春三个字,吴青衣一下就醒了,真是神奇。“沅春姐姐在哪里?”
公孙常乐道:“她去了应天,去找朱元璋算账。你们也去吗?”
哥齐林和吴青衣看了一眼,吴青衣点头道:“我们就去应天。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哥齐林道:“三位,多谢相救,我们去也!”
秦坚道:“一路顺风!”
秦坚、公孙常乐和公孙月亮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十万大山里?因为朱元璋集结几万大军围攻了华山。
华山被叛徒出卖,眼睁睁的看着易主,秦坚和公孙月亮无力回天,不得不带着女儿公孙常乐出逃。
廖雅玲不屈服明朝,最后力战陆天豪而死,连尸骨都没有留下。所以公孙飞羽才会独自一人,千里追杀陆天豪到廉江城。
前边提过,顾明菊那一章。
只是当时江山门有点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众高手围困之下,居然还是让陆天豪逃脱了。
论单打独斗,谁都不是陆天豪那个疯子的对手,公孙飞羽也差点。
左小青带着天女散花宫的人马来救,却是迟了。
幸亏她们出来了,否则命运也会和华山一样,被明朝大军歼灭。
华山不能回了,天女散花宫也被朱元璋占领,作为主心骨的秦坚只得带着大家一路南下。
亏得朱元璋要迫切北伐,秦坚一行人才会平安到达玉林城。
公孙月亮、秦坚和公孙常乐一家三口,刚出小镇,就和左小青遇上了。
秦坚道:“人救下了?”
左小青道:“亏得常乐引开那人,否则老太婆也救不了秦奋。”
秦奋就是秦坚和公孙月亮的儿子了,倒霉的时候就遇到了追捕吴青衣的高手,糊里糊涂的就被人抓去了。
夫妻二人是为了找儿子,才会上着火的酒楼,顺手救了吴青衣和哥齐林。当然武沅春的飞鸽传书也是真的,他们救吴青衣和哥齐林也是真的。
只是有点巧而已!
……
出了华山,闯荡江湖,小常乐事事都觉得新鲜。
外婆去世很久了,她一个孩子早忘了悲伤!当然公孙月亮也不会再提起母亲的事,以免引起女儿再次悲伤。
于是乎,一家人都对陆天豪恨之入骨,发誓要血债血偿!
秦奋也是孩子,玩心重,居然趁公孙月亮不注意,拉起妹妹就溜出去了。
玉林城外,七星小镇上,今天有庆典。
庆祝天下是明朝的,庆祝母鸡司晨的江山门被赶出了中原。
岂有此理!
趁着街上很热闹,有一个叫丁夏留的纨绔弟子,居然当着广大老百姓的面向一个妓女求婚!
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妓女叫潘迎,她计划从良已好多年了,只是没机会。
秦奋问道:“什么是妓女?”
公孙常乐道:“不知道,没见过。”
两小只从小在华山长大,不知道妓女是何物也情有可原。
只是二人天真的话顿时引得周围的百姓哈哈大笑。
却不影响求婚的纨绔弟子,也不想影响潘迎。她本来就是不要脸的妓女,他也本来就是无耻的男人。
潘迎惊讶道:“你为什么要向我这样的妓女求婚?”
丁夏留道:“我为什么不能向妓女求婚?”
“好霸道,是我喜欢的!”潘迎道:“只是你还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服我。”
丁夏留起身在她耳边轻言细语道:“在七星镇这地儿,肯娶你的男人,就只有我了。难道你会喜欢那胆小如鼠,或贪图你美色的男人?以你高雅的气质,丰富的智慧和明亮的眼睛,难道看不上我这样优秀的男人?我不是成心贬低他们,而是在实事求是的陈述我们的处境。当然他们也有他们的优点,但是缺点却比我多多……在七星镇这地儿,只有我最适合你,你就考虑我一下。好男人仅此一家,别无分店!”
潘迎道:“你真是恬不知耻!”
丁夏留道:“答不答应?一句话的事情,大家都是成年人,别矫情!”
潘迎道:“好啦!好啦!答应你了!”
“这还差不多!”丁夏留欢喜道:“我保证你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真是服你了!”潘迎道:“求个婚,居然有你这样威胁人的!不过我首先申明,我不能传宗接代。”
丁夏留故意惊诧道:“不能传宗接代?”
潘迎心下顿时惴惴不安起来,道:“你不知道妓女都会被被老鸨喂断子绝孙药吗?”
“我早看出来了。”丁夏留阴转晴,咧嘴笑道:“没有孩子我也喜欢?”
“没有孩子也喜欢?”潘迎道:“你家里这么大方?”
丁夏留道:“我喜欢是你的人!再说,我家人早死完了。”
“我也是无父无母。”潘迎道:“我们的遭遇真是同病相怜啊!”
丁夏留叹气道:“我早年成过婚,只是那婆娘跟野男人跑了。”
潘迎道:“这么惨?”
丁夏留道:“惨吗?”
潘迎点头道:“比我还惨!”
丁夏留道:“的确是我惨,你不能有孩子,我有儿子却不是亲生的。”
当街这样说着少儿不宜的事,真是有伤风化,但是二人依然我行我素,不顾忌世人的眼光。
有几个与众不同的男男女女,居然很同情他,义愤填膺的破口大骂那个不知名的贱女人。
秦奋和公孙常乐不懂大人的事,自然是插不上话的。
一个百姓笑道:“丁夏留,你帮别人养了几年儿子?”
丁夏留道:“有九年多吧!”
潘迎对丁夏留耳语道:“我对男人的要求很高哦!”
丁夏留道:“不会让你失望!”
潘迎推开他,笑道:“我善妒,你有了我就不能再想其她女人。”
丁夏留道:“好!”
潘迎道:“一辈子对我好!”
丁夏留道:“没问题!”
“原来你真是喜欢我这样的女人啊!”潘迎笑弯了腰,“可让我知道你的一个弱点了,你有恋母情结!”
“没关系!”丁夏留出生大户人家,有恋母情节并不奇怪。
公孙月亮找来了,一手一个孩儿提起,边走边道:“好玩吗?”
秦奋道:“好玩!”
公孙月亮道:“看着大流氓调戏一个妓女,居然不帮忙,你们的侠义心肠呢?都被狗吃了?”
公孙常乐道:“娘,侠义心肠没有被狗吃,我们去救那个妓女好不好?”
公孙月亮道:“有你爹在,不用你去添乱。”
公孙月亮突然出现,丁夏留看到后,立即就拉着潘迎就躲开,太可怕了,太突然了。今天真是要命了啊!
不止公孙月亮认识丁夏留,秦坚也早认识丁夏留是谁了。
原来是华山旁支,云台峰的庞聪师兄的弟子,曾引诱过自己那少不知事的女儿,因其屡犯门规,庞师兄忍无可忍才把他赶出山门。
想不到会在这里出现。
潘迎的气质娇媚,好像一匹杀伤十分力强的烈马,别说在此小镇上,在玉林城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可真不是凡夫俗子能够驾驭的!
所以征服丁夏留并不意外!
在这个乱世中,丁夏留既没有父母之命,也没有媒妁之言,大山里成婚就是这样简单粗暴。
于是乎,街坊邻居就简单的帮忙布置了一下,没一会儿,丁夏留、潘迎二人就相对坐在洞房的那大床之上了。
他们都是成年人,没那么多的矫情。
“七星镇的物资十分有限。”丁夏留道:“想要招兵买马,就得想办法弄几个富商来这里做几个大生意。”
潘迎道:“你想干什么?”
丁夏留道:“我以前学过做生意,在兵荒马乱的岁月里把家弄没有了,现在从头来过应该是没问题的,先做做看吧!”
外边,秦坚混在百姓中,吃着简单的食物,围着火堆载歌载舞,算是为丁夏留、潘迎办了婚礼了!
由于条件简陋,只能聊表心意了!
房里,作为新娘的潘迎,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果然极其诱惑!
妓女是最懂得男人的!
意图闹洞房的几个人、连带七星镇的街坊都被丁夏留拒之门外,因为他们要办一件非常羞耻的事,谁都不能去打扰!
秦坚也不能。
丁夏留变了一个人,贼笑道“我来了!”
潘迎道:“那你还在等什么?”
“妖精!”丁夏留有几分贱人,“希望你不要被我吓着了。”
潘迎道:“你就那么自信?谁吓谁还不一定呢!”
丁夏留不信邪,“是吗?”
第二日,由于操劳过度,夫妻二人都赖床了!
“哎呦!我腰酸背痛,浑身不舒服。”潘迎娇气的嗔道:“都怪你啦!”
丁夏留道:“看来这个床很不适合我们,得想办法造个软床。”
秦坚笑道:“师侄你可真会享受!知不知道,让师叔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丁夏留道:“谁是你的师侄?你是谁的师叔?”
秦坚道:“在华山上,你和常乐一起玩耍,真的是好不亲密。你这一下山,怎么就把以前的种种都忘了?”
潘迎闻言顿时警觉道:“你究竟是?”
秦坚道:“他还能是谁?华山的浪荡子,华山的丁夏留!”
丁夏留叹气道:“唉!华山就是我的紧箍咒,就知道这辈子都躲不脱了!”
秦坚道:“下山这些年,没少祸害小姑娘吧?”
丁夏留扳指拇数道:“不多,才九九数。”
潘迎道:“我是第几个被你花言巧语骗进洞房花烛的?”
“你情我愿的怎么能说是骗呢?”丁夏留道:“再说,我已经想好了,你就是最后一个,我不会骗的人。”
潘迎道:“要不是你师叔来,你打算骗我到什么时候?”
丁夏留道:“这次我是认真的,骗你到老死!”
潘迎道:“是吗?”
秦坚道:“他意思是说,直到你老死都不会知道被骗了。他有个外号,叫骗死人不偿命!被好多的侠女视为公敌。”
潘迎道:“我虽然是妓女,也是非常讨厌被人骗的。”
丁夏留道:“师叔,你不要在这里拆我的台好不好?好不容易骗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你要理解一下啊!”
秦坚道:“我已经非常理解你了,现在都没有用华山门规清理你的罪过。”
潘迎道:“他犯了多大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