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怀荣，已经进宫小半个时辰了。
就因为下跪的问题，一直和天成帝僵持着。不跪，不降，不屈服！搞得天成帝十分没有面子。
等到室内只剩下父子二人时，郭怀荣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佩，“父皇，你还记得它么？”玉佩上的挂绳，颜色已经暗淡。可玉佩，却仍然温润。
十年来，这是郭怀荣唯一贴身带着的玉佩，从未分离。因为，这是母后留给他的礼物。
在玉佩上面，用小篆刻写着两个字：“不跪。”天成帝和郭怀荣，都看着这一块玉佩，父子二人都没有说话。
思绪，又回到了天成五年。
坤宁宫。
皇后云语妤已经卧病在床，八岁的郭怀荣跪在床榻旁，眼泪汪汪的端着药碗，正一勺一勺的给母亲喂药。
“皇上驾到！”魏公公尖锐的公鸭嗓响起，让郭怀荣的手一抖，一勺汤药，洒在了母后的床上。
看到母亲想挣扎着起来，郭怀荣十分焦急，“母亲，你莫要起来，你是病人，要爱惜身体，不管谁驾到，都不要起来。”
“皇后，免礼，莫要起身。”说话间，天成帝已经来到屋内。
“荣儿，快，给父皇磕头。”皇后知道，荣儿刚刚的话，多半已经进入了天成帝的耳朵，。
跪在床榻前的郭怀荣，第一次没有听母亲的话，只是将一勺汤药再次送到母亲嘴边，“母后，喝药，喝了快点好起来，荣儿还要听你讲故事呢。”
“荣儿，听话，快给父皇磕头。”见郭怀荣无动于衷，云语妤脸色大变，语气加重。
“没时间下跪，我还要侍候母亲喝药呢。治好母亲的病，才是天大的事情。”郭怀荣仍然没有起身，又念叨了一句，“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苍天和娘亲。”
“咳，咳咳”听到儿子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云语妤猛烈地咳嗽起来，语气惶恐，“陛下息怒，荣儿年少无知，懵懂无礼，是臣妾平时教育的过失，请陛下责罚！”
“哈哈哈哈……”天成帝不怒反喜，大声说道：“吾儿好志气，不愧是我郭旺祖的儿子。天家之子，就是要有一根傲骨，这是我郭家之幸也，皇后何罪之有？”
“郭家男儿，峥峥傲骨。就是因为一直坚持‘不跪，不降，不屈服’，朕才打下了这一片江山，才开创了大周王朝的盛世。荣儿今日之语，颇有为父的风采。从今日起，朕特许，荣儿，可以面君不跪。”
听闻天成帝如此话语，云语妤艰难的起身，跪伏在床上，泣不成声：“谢陛下隆恩！”
“儿臣，谢父皇嘉许！”郭怀荣不想再让母亲为难，也不想再忤逆母亲，也长身而起，郑重地向天成帝一揖。
此事过后，云语妤还专门请得天成帝的皇命，赏赐郭怀荣玉佩一枚，上刻两个字“不跪”。
往事，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渐渐模糊、消逝，就像烟雾一样，难以捉摸，只留下淡淡的回忆。如果不是刻意提起，天成帝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了。
“父皇，是忘记了玉佩，还是已经忘记了母后？”郭怀荣的声音，是那么的凄凉。
这十年来，郭怀荣对天成帝，发自内心的充满了怨气。
云语妤生前，极得朝野上下爱戴，也深得天成帝宠幸。在其逝世时，天成帝甚至辍朝三日，以示哀荣。
这十年来，天成帝也一直未册立皇后，以示圣穆皇后的地位，无人可以代替。
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到处传播着，天成帝一往情深的美名。
只有郭怀荣知道，十年来，天成帝一次也没有单独召见过自己，一次也没有。
皇后的忌日，天成帝也没有举行任何祭祀活动，美其名曰，是遵从圣穆皇后的遗愿。可是，不隆重纪念，还不可以在宫中简单地纪念吗？
至少，可以让他的嫡子，有那么一丝念想啊。
渐渐的，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都好像忘记了圣穆皇后的存在。当然，也忘记了，圣穆皇后还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尚在人间，尚在大周王朝。
根据原主残存的记忆，郭怀荣可以确认，圣穆皇后，就是自己那个世界所说的“圣母”，是不带一丝杂质和贬义的“圣母”，爱百姓、护百官、慈儿女。
圣穆皇后，出身云家大族，却一生朴素，为人亲和，不拘小节，贤良淑德。
在天成帝夺取天下的过程中，更是为天成帝出谋划策，与天成帝同生共死，两人一起度过了许多生与死的难关。
天成帝性格暴躁，每当遇到攻打城池失利时，就扬言要屠城，都是圣穆皇后苦苦规劝，活了万千百姓的性命。
将士和臣子们有时犯错，也是圣穆皇后温言相劝，多次让天成帝刀下留人。
圣穆皇后生前，受万民拥戴。圣穆皇后崩逝时，朝堂上下的官员都悲痛得落泪。街市上，甚至主动罢市三日。
然而，仅仅过了十年。
因为天成帝的有意淡化，大周王朝，已经很少有人提及圣穆皇后的好。连圣穆皇后所在的云家，也在夹缝中艰难求生。
看到郭怀荣拿出的玉佩，天成帝神情复杂，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大喝一声：“来人，给荣王赐座！”
“为了一个俘虏，一个下贱的女人，你就要违抗父皇的旨意么？”天成帝又悠悠地说了一句。
“父皇，你错了。”郭怀荣没有丝毫犹豫，马上回了一句。
“荣王，大胆，不得无礼！”亲自为郭怀荣搬来座墩的魏公公，正在疑惑这父子俩的关系，为何突然就变好了，却突然听到郭怀荣这大逆不道的话，急忙出声呵止。
郭怀荣没有说话，直接走到魏公公面前。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扇在魏公公的脸上，“奴才，你才大胆，你才无礼。天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犬吠？”
静静的御书房，响亮的耳光声。
被打者魏公公完全懵逼，搬来的座墩，也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