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宁希并不是真想换掉尹深。
这是路凌的地盘，尹深是项目负责人，还是他们公司最大的甲方，无论哪一点都不可能把人换掉，除非他自己愿意。而且以他部长的身份，有时候处理某些特殊流程会更加简单。
但如果能让对方认清自己对接人的职责，令后续合作更加顺利，她很乐意使点小手段。
顺道出口恶气。
也许是老大回来的原因，今天的组员格外安分，连陆元骁这种失踪人口都一直待在办公室。趁着人多，宁希问了许多机械上的原理，给系统做了个小小的优化。
不过最让她高兴的是，公司收到了路凌发来的项目款，虽然只是分期，但数目非常可观。
于是，宁希发奖金了。
项目步入正轨，自己又收到了钱，晚上再莫名穿越时，宁希都觉得心平气和了。
“小希，你今天心情好像不错？”唐慕雨抱着一堆作业，仔细盯着她的脸。
“我天天心情都很好。”宁希分发数学作业。
“你心情好？可拉倒吧！”唐慕雨翻了个白眼，“前几天跟吃了炸弹似的，校霸见了你都得绕路走。别说我没提醒你，上回你和尹学霸吵架那事让老班知道了，刚在办公室就是敲打敲打你，再吵下去就该找你俩去聊人生了。”
宁希笑道：“放心，今天肯定吵不起来。”
她了解尹深。
这人别的没有，最擅长冷战，要是看你不爽肯定几天不理人。
这样也好，她乐得清静。
事实上，宁希没有猜错。
在后来的小组讨论上，两人完全没有任何互动，连个眼神交流也没有，即便讨论，也是各说各的。组内的气氛有些诡异，不过对于其他人来说，诡异总比吵架来得好。
宁希以为今晚能平静渡过，结果在讨论会临近结束时，尹深给唐慕雨发了一份资料。一看，是上回那道数学题的完整解法。
“这是解题思路。”尹深淡道，“上面分了四种解法，套用的公式不一样，你回去可以认真看看。”
“四种？”唐慕雨很惊讶，发现其中一种就是宁希教她的方法。
“数学讲究逻辑推理，不是速算比赛，谁解得快谁就赢。”尹深话是对唐慕雨说的，双眼却一直注视着宁希，“每个人的基础不一样，如果只贪图简便忽略了最基本的知识，那越往后学只会越难。”
宁希迎视着他，也不吭声。
几人中间的气氛暂时变得安静。
唐慕雨拿着资料，想看又不敢看，一直偷瞄宁希的脸色。
卫文景看了一会，微笑着开口道：“确实，虽说练习是为了找到正确答案，但主要还是学习解题思路。”
他顿了几秒，看向宁希：“希姐，你觉得呢？”
所有人的视线都压了过来，宁希掀掀眼皮。
“都看我做什么？我脸上又没答案。”她又瞥了瞥唐慕雨，“你不是说题目看不懂吗？现在答案都列好了，还不抓紧看看，有不会的赶紧问了。”
懒得管别人怎么想，宁希准备死磕政治作业，突地眼前塞进来一本笔记。
她微微一怔，抬头对上尹深的脸。
“最近两个单元的政治课笔记。”他又把笔记向前推了推。
宁希定定看了一会，才伸手接过，翻了两页。
这份笔记很厚，字迹工整，条理清晰。里面不仅详尽无遗地记录了政治课的要点，还特别标注了可能会考到的知识点，并附有个人的理解和思考。
可以说是学习秘籍也不为过。
宁希慵懒的笑道：“你这么借给我，就不怕下次月考我的分数比你高吗？”
然而尹深撇过脸，淡道：“抄完记得还我。”
说完，他便埋头整理历史笔记去了。
“哇，尹学霸还给你开小灶。”旁边的唐慕雨满眼羡慕。
“你不也有四种解法吗？”宁希抿抿唇。
“我这只有一题，你那是一本，这哪能比……”倏地，唐慕雨凑了上来挤眉弄眼：“没想到他看着这么高冷，其实还挺细心的嘛，我们的小希有没有很感动呀？”
“……看来有人以后是不打算要饭搭子了。”
“咳，你抄完赶紧借我。”
宁希抿抿唇，垂眸盯着笔记。
笔记本很软，纸页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字，摸上去凹凹凸凸的，上面还残留着对方手中的温度。
当年他俩经常互相看不顺眼，谁也不肯服输，但吵到最后，又会坐下来互相讨教。当时她并不理解对方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的帮助自己，直至后来……明明是正在发生的事，某些画面却朦胧而遥远。
宁希撵紧指尖。
果然，最稳定的关系就是没关系。
宁希收回思绪，翻开笔记，忽的掉下一张折叠的纸，里面隐约写了什么东西，看起来很潦草。
这是什么？
她捡起纸条，正要打开，突然被人一把抢走。
只见尹深完全不给任何反应时间，嘶啦一声当面撕碎，揉成一团，直接塞入贴身的裤袋里。
宁希一怔，“那是什么？”
“废纸。”尹深眼也没抬，继续埋首疾书。
盯着那张毫无波动的脸，宁希微微蹙起了眉。
如果只是废纸，为什么要这么紧张？
“里面写了什么？”宁希又问。
“数学公式。”
“你这本是政治笔记。”
“放错了。”
“放错？那为什么要撕了？”
“废纸为什么不能撕。”
宁希试探了几次，尹深的回答却滴水不漏，最后他还干脆沉默不理人。
说来好似她每次穿越过来，都会见到尹深在场，有些日期是她自己选的，有些却不是。
难道把她弄过来的人，是尹深？
宁希心中的疑团越积越大。
她很想看看那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只可惜尹深非常谨慎，那纸团一直揣在身上没有扔。直到宁希穿越回现在的时间轴，都没问出什么来。以至于第二天在办公室见到尹深经过，她总忍不住多看两眼，次数多得连向来迟钝的钱思雅，都察觉到端倪。
“希姐，您有事想找深哥吗？”钱思雅疑惑的问。
宁希收回视线，“没事，在想这个数据该怎么处理。”
钱思雅犹豫片刻，小声道：“那个，需要我帮您看看吗？”
“……啊？”
“抱歉，我知道我没有深哥厉害，也没有鸣哥有经验……不过、不过我从大学毕业就在做数控相关的项目了，所以想着应该能帮上忙……”钱思雅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咬了咬下唇，手指绞得发白。
宁希眨巴一下眼，笑着让出位置，“那就麻烦你了。”
卷发女生局促的点点头，只在屏幕上扫了一眼，双手开始噼里啪啦的输入指令，不一会儿就把好几个T的机械数据分门别类。
“哟，好厉害呀，效率真高。”宁希很是讶异，“你来研究院多久了？”
“三年了。”钱思雅被夸得不好意思，“这没什么厉害的，这些是很简单的指令，只是我做多了比较熟练而已。这里就我资历最浅，平哥他们都比我厉害。”
“夸你就接着，别谦虚，思雅比我强多了。”
“您叫我小雅就行，他们都这么叫的。”卷发少女脸蛋一红，低着头应了声。过了一阵，她又鼓起勇气的开口：“那个，希姐……”
“怎么啦？”
“您做模型训练的时候，可以让我在旁边看看吗？”
“啊？为什么？”
“因为觉得很有趣……”
她之前也曾研究过智能机械，可是因为硬件之间存在设计差异，导致很多操作都需要人为预设，这跟她心中所想的智能大相径庭。自从那天看了宁希的平台系统之后，她忽然发现，原来大数据还可以让机器互相学习。
这怎能让她不兴奋！
“我保证不出声，不说话，不打扰您工作，就坐在旁边看看。”钱思雅的语速越来越急，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您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可以随时叫我，我一定会帮忙的！”
宁希：……
瞅着女生红扑扑的小脸，宁希忍不住轻笑一声，正要答应，蓦地听到身后传来清冷的男声。
“下次吧，她现在有其他事忙。”
只见尹深戴着白色的安全头盔，手里提着笔记本电脑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宁希秀美微挑，“尹部长找我有事？”
“对。”
“什么事？”
尹深二话不说，直接抛去一顶白色安全头盔，“戴上，跟我去厂房。”
闻言，宁希怔了一下，“厂房？去做什么？”
“你不是说问题根源在‘对接人’上吗？”尹深微微扬起下巴，漫不经心地睨着她，“现在，‘对接人’带你去实地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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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部件厂房距研究院有好远一段距离。
这个厂房刚刚建成，专门负责生产所需要的零部件。那些机械臂和机床都是目前最先进的技术，全部实现高度自动化的生产，大到八十多米长的臂架，小到三厘米的螺丝，大大小小三万多种零部件它都可以加工。
数据量大，又有一定的智能化基础，用来做尝试最合适不过。
宁希坐上尹深的车来到了厂房，里头正在做最后的检修。高耸的钢铁支撑着建筑的主体结构，厚重的支撑物隐藏在宽宽的机壳内，用电镀过的坚固金属板加固。墙壁上挂满了各种控制系统，如若投产，显示屏将会实时显示生产线的运行状态和数据指标。
在经过几个工作岛时，她看到一些技术人员正在拉配线接电缆，忙得不可开交，各种天线、传感穹顶和其它机械设备整齐划一的排列着。
尽管此前看过很多资料，可头一次近距离的接触这些庞然大物，宁希觉得十分新鲜。
“啊哟，这厂房真大。”
“这是园区最小的厂房。”尹深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其他厂房是它的十倍，在园区另一边。”
宁希不禁咋舌。
难怪其他组员经常不见人，就绕这一圈都得一两个小时了。
看着跟在身后左看右看的身影，尹深唇角闪过一丝笑意，但很快便将那份情绪掩了下去。他在原地站了一会，等人跟上之后，才继续往前走。
“这里是核心生产区域。”
尹深指着远处的生产线，停在其中一处工作岛侧，调出运行参数，“无人自动组队焊接，所有生产不受限于载荷和零部件样式。每个单元由三台机器组成，左边的是变位机二号……”
他托着笔记本，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中清晰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