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越扇老远就看见守在门口的殷苏苏，连忙加快了脚步，在最后关头冲进教室，不由感慨了句：“好险，差点迟到。”
“好徒儿，你与死神擦肩而过。”殷苏苏皮笑肉不笑道。
江越扇后背一凉，不敢回头看她，僵硬着脖子走进教室。
不大的教室里坐满了人，一眼望去基本是生面孔。苻摇坐在第一排，提醒道：“小师妹，要上课了，你快找个位置坐好。”
“小师妹，这里。”仇真一在最后一排，左手撑着桌面，右手高高挥舞。
她径直朝他走去，坐在最后一排角落靠墙的位置，差生的天堂。
前桌是萧霁，旁边是仇真一和廉奚云。
“我就知道你会迟到，没吃早饭吧。”仇真一小声道。
江越扇摇头，没来得及吃。这几日都是萧霁叫她起床，清姌殿离语竹殿有些距离，跑来跑去浪费时间，她就跟萧霁说不用去她的院子等她，结果就睡过了头。
她就漱了个口，用手抓了个简单的发型，飞一般地往语竹殿赶。
萧霁往后靠了靠，轻声道：“师姐，明日还是让我叫你起床吧。”
“麻烦你了。”这天寒地冻的，没人叫她她真起不来床，只想死在被窝里。
“喏，茯苓糕，别人送我的，给你吃。”仇真一递过来一个油纸袋。
江越扇眼前一亮，接过油纸袋，早起的郁闷一扫而光，嘴角弯起一个很大的弧度：“三师兄，还是你对我好。”
仇真一扬眉：“那是当然。”
四长老沈士琛正在台上讲授长青诀，江越扇在下面专心致志地吃东西，等吃完东西，想专心听课，发觉四长老讲的内容犹如天书，枯燥乏味，她一个字都听不懂。
沈士琛的职务是管理藏书阁，终日与书本打交道，穷极社恐，不喜与人接触。他也算是个奇人，一百年间只收了一个徒弟。殷苏苏能请动他上课，必是花费了很大的功夫。
这人甚至不抬头看一眼学生，上课就是上课，没有一句闲话，听着无趣得很。加上他说话速度缓慢，让人昏昏欲睡。
江越扇强撑着睡意观望了一会，见他不曾走下来，便把书本立起来，遮挡住沈士琛的视线，伏在桌子上安然陷入梦乡。
仇真一上课坐不住，要么写小纸条骚扰前面左右的同门，要么偷偷在桌下看杂书，反正就是不好好听课。
长时间盯着小字看，眼睛有些酸涩，他合上书，按揉了会眼上的位置，想看看小师妹在做什么。
这一看，不禁笑出了声。
沈士琛讲课的时候不喜被人打扰，他微微蹙眉，终于将目光投向台下，没找到发出声音的人，又继续上他的课。
仇真一捂着嘴无声发笑。
廉奚云坐在他旁边，自然能听见他方才的笑声，不由问道：“你笑什么？”
“你快看小师妹。”
廉奚云越过仇真一看向小师妹，小师妹的脸挤压得变了形，不知梦到了什么，口水飞流直下三千尺，地上已形成了一片小水滩。
他也忍不住轻笑出声。
仇真一笑得肚子痛，用来捂嘴的手又去捂肚子，他轻声道：“难怪书上说女人是水做的，原来是这个意思。”
廉奚云：“我觉得，你理解错了。”
睡了一天没被发现，江越扇胆子大了起来。第二天，她带了张小毯子，揣了一袋子点心零嘴，吃完就睡，裹着毯子在后排睡得昏天黑地日夜不分，沈士琛上课的声音就是最好的催眠曲。
仇真一拿出前些日子在山下淘的野史，看得津津有味，两耳不闻台上声。
殷苏苏偶尔会在门口死亡凝视，被发现免不了一顿责骂，于是廉奚云和萧霁自觉给他们打起了掩护。
这是个适合养膘的季节，江越扇每日不是吃就是睡，日子美好得不像话。
但好日子总有到头的时候。
七天之后，沈士琛宣布结课，并且决定于结课第二天进行理论考核。
走出语竹殿好远，江越扇还是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忘初心，只要一听到考试这两个字，就头晕眼花呼吸急促喘不上气。
大师兄胸有成竹，二师兄面无表情，四师兄泰然自若，五师兄些许慌张，就连刚入门的小师弟，也是云淡风轻。
与她同病相怜的只有三师兄一人。
仇真一被廉奚云搀扶着，将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廉奚云身上。廉奚云没有一句抱怨，因为仇真一的脸色看着不太好。
他嘴里不停念叨着：“我完蛋了，我完蛋了……”
这是一个比江越扇更害怕考试的同学。
廉奚云宽慰他：“四长老说了，考试内容，不难，不要担心，你会过的。”
“你不懂，”仇真一面如土色，“从小到大，无论我多么努力，我考试从来没有及格过。”
廉奚云哑然，他确实没有过这种遭遇。
苻摇看着仿佛被抽了魂魄的江越扇和仇真一，便知这二人没有好好上课，还好他早有预料。
他拿出一个本子：“这是我上课记的笔记，重点我用笔墨做了标注，只是应付考试的话，及格没有问题。”
“大师兄……”
江越扇仇真一几乎是异口同声，一左一右抱着苻摇，热泪盈眶，泪水簌簌地滚落。
苻摇何等聪颖，哪里是需要记笔记的人，多少知识都能被他装进脑子里。所以这个笔记，就是专门为他们二人记的。
此时此刻，苻摇在江越扇仇真一心目中的形象高大又伟岸，周身散放出耀眼光芒，真真是活菩萨降世。
江越扇跟仇真一相约挑灯夜读到天明。
一支笔，一个晚上，一个奇迹。
仇真一掏出颗夜明珠，用做照亮的工具，比点了一屋子蜡烛还要亮堂。
江越扇把桌子移到床边，凳子上放了一堆糕点粑粑和零嘴，用以解困。然后跪坐在床上，将被子裹在身上，只将右手露在外面，拼命背诵笔记的内容。
背了不到半个时辰，只觉头昏脑胀，她试探着道：“三师兄，要不我们休息一会。”
仇真一把笔一放：“我早有此意。”
两个心不在焉的人一拍即合。
江越扇需要补充能量，仇真一继续看他没看完的野史，看着看着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地笑声，连忙向江越扇分享他看到的笑料。
“师妹，你看这个，实在是太荒谬了。”
“什么？”江越扇凑过去看，面容抽搐。
居然是掌门的野史。
上面说五座山掌门俊美无双，仪表堂堂，风姿绰约，乃世间百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受万千少女追捧。
禹城郡主为他一掷千金修建繁花阁。
明月宗宗主对他芳心暗许，不惜为他掏空家底贷款千万，至今仍是负债累累。
月华城城主发誓此生非他不嫁，直到死去 ，也是孤身一人。
……
虽是野史，也太扯淡了些。
偏偏每段都编了长篇故事，时间甚至详细到哪年哪月哪日，地点也精确到某某城某某都某某郡某某镇，看着跟真的似的。
江越扇看完殷千山的野史仍觉意犹未尽，往后翻了一页，居然是上任魔君的感情史，更黄更狗血更劲爆。
两人抱着本野史爱不释手，时不时鄙夷一二，时不时拍手叫绝，时不时潸然泪下……
到了鸡鸣天亮时分，他们一夜未眠，苻摇的笔记摆在桌子上，只翻到第二页。
“师姐，该去考试了。”
萧霁在外面敲门。
江越扇仇真一恍然抬头，脸上笑容不复存在，看见了对方崩溃的神色，万念俱灰。
这次是真的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