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吾野看到了乔乔。
他睁开眼, 第一眼没能认出她，只觉得这个穿白大褂医生很好看，难得能让他在没有看清脸时, 就给出漂亮评价。
只是一瞬间，他就认出了, 这是乔乔。
乔乔脸上没有表情, 等了几秒，问他：“知道我叫什么吗？”
林吾野说不出, 他眼泪流下来, 这才感觉到整个身体都是沉，很疼, 很钝。
乔乔给他擦了泪，又问：“我叫什么？”
“乔乔……”林吾野回答, 他经用尽了全部力气, 但声音依然微弱。
“你名字，年龄。”乔乔问。
“林吾野……27岁。”他乖乖回答。
乔乔愣了许久，直起身子跟对面医生说：“正常……多谢方师兄帮忙。”
“哪里, 老同学，应该。”
林吾野想要转头去看这个说话男士，但他做不到。
“我怎么了？”他问。
问了三遍, 等男医生话停下, 乔乔才听到他声音。
“交通事故, 没关系，你只是骨折……”她声音无比温柔，手轻轻搭在他额头。
她碰触，很温暖，林吾野抑制不住自己情感, 不停地哭。
呼吸起伏时，身体疼痛让他彻底清醒。
“李……星秀呢？”他问。
乔乔表情丝毫没有波澜，轻飘飘道：“他比你严重些。”
方师兄指着门口说要走，林吾野咽了要追问话，目光锁定住那个男医生，直到他消失在自己视线范围内。
乔乔感谢了几句，折返回来，轻轻抱住了病床上林吾野。
她昨天突如其来有一种不好预感，心慌且频频走神，于是提前告了假给林吾野打电话。
电话是被路过救援热心司机捡到，告诉她这里出了车祸。
乔乔当时还不知道详情，问这部电话主人怎么样了。
热心司机说：“我们也不知道情况啊，这手机不知道谁，飞到外面，屏都裂了，你知道车里坐了几个人吗？我们正在救后座这个，他还能救，车是从高架上翻下来，前面驾驶危险了，那车头都看不出形了……”
“车祸地点在哪？！”乔乔问。
热心司机说了之后，乔乔判断出最近医院乘车前往，路上联系老同学和认识专家老师。
半途堵车，她心急下，弃车跑到医院。
人还没到大门口，就见急救车呼啸进去。她追不上，那个时候腿经软了，自己还意识不到，被旁边人扶起来她也仿佛察觉不到，恍惚着冲进去，看见医生就问，是车祸送来吗？
门口又进来一辆，人直接抬进太平间。
乔乔鼻血滴在手背上，她眼神像要吃人鬼，扑到那人旁边，脸是看不到了，但她目光落在那人手上，忽然松了口气。
这人手是完整，手背皮肤发黄，指骨线条都重，绝不可能是林吾野。
她擦了鼻血，问医生：“几个？现场还有人吗？几辆车出事故了？”
“就一辆，两个人。”医生指着急诊，“这个当场，还有一个好救援先送来了，不是很严重。”
乔乔忽然有了支撑，脑袋也清楚了，狂奔进急诊，挤进医生包围圈，看到林吾野脸，心平静了，忍不住再看一眼，再看一眼。
这个时候，耳朵也不闷了，她仔细听几个医生说话，推断林吾野确不太严重，他习惯很好，坐在后排也系了安全带，车子翻滚时，没有被甩出车，头部也没有被撞击到，除了肋骨和手臂，最严重是左小腿骨折。
乔乔这才坐下来调整呼吸，喃喃着：“失态了。”
这之后，是各种边缘混乱。
警方调查事故原因，验出了司机涉嫌毒驾，公司接到消息就叫停了乐队成员所有工作，让他们回来配合警方调查。
验了一圈，五中三，除了岁峥嵘跟林吾野，其余队员全抽麻，汉广还溜冰，更严重。
一夜审讯，货源查到，上下线抓到，经纪人也脱不了干系，李星秀是上个月才沾上毒，通过经纪人获得。
林吾野醒来后，警方过来做深入调查，又取了他头发进行二次检验。
警察问：“周围其他人吸毒，你知情吗？有阻止吗？”
林吾野懵了好久。
“谁……吸毒？”
警方：“李星秀是你司机吗？他毒驾。”
林吾野声音虚了：“李星秀吗？”
“你其他队友，除了岁……什么，其余都验出了沾毒，有是老瘾君子了。我们找你来调查事故前发生了什么，你如实回答当时情况。”
“我……”林吾野头痛欲裂，声音仿佛不是自己，“对不起，我当时……当时一直在看手机，我今天要跟她……见面，我一直在看手机，他说话我都没认真听……不然我……”
好久之后，他说：“怎么可能呢？他怎么可能会吸毒呢？他难道不知道我妈……”
林吾野顿住了。
“他现在也在医院治疗吗？他……是要入刑了，对吧？”
主问警察有经验，沉默思考，但旁边警察回答：“事故没有造成其他车辆人员伤亡，再晚半分钟，造成损失就不会是一死一伤了。”
“……一死一伤？”林吾野紧张道，“是我们撞到了其他车辆吗？”
他眼泪又流了下来，着急地呛了口水，咳了起来。
警察道：“你司机当场死亡，后续我们会根据医院诊断做伤情鉴定，你联系人……乔乔是吧，电话号码我念你来核对一下，之后有什么事我们会联系她。”
林吾野恍惚了一个下午。
晚饭前，警察又来了，做关系确认。
“李星秀是你表弟。”
林吾野点头，问警察：“确定……死者是他吗？”
“我们正在做鉴定，要等法医报告。经通知他家人了，正在来路上。李广汉，刘驰，陈佳宇都是你们组合队员，同事关系是吧？我要确认一下。”
“确……认。”
“毛聿贵是你经纪人，同事关系，确认吗？”
“确认。”
“你在工作五年中，没有接触过毒品，也不知道他们货源和吸毒史，确认吗？”
林吾野点了点头：“我妈妈……我妈妈就是因为……有人吸毒……我最恨，最恨就是这些人。”
他语无伦次，好几次发不出声音。
他队友，他队友们，瞒着自己染了毒，甚至他表弟也……
警察有些动容，记录好后，顺便安慰道：“没关系，这些我们都会如实调查，感谢配合，祝你早日恢复。”
乔乔是晚饭后来，她一整天都在跟单位说明情况，办理请假手续，获批了半个月假期。她把换洗衣服带了过来，料理好一切，问林吾野今天情况。
林吾野拉着她手，默默无言垂泪。
“调查周期不会太长，你那个经纪人招得很快，我今天跟那个公司人见了面，你财务情况你自己清楚吗？”
林吾野摇头。
“嗯，你不必管了。”乔乔说，“也没什么难办事，就是后续乐队存续问题，你还想做音乐吗？”
林吾野摇头。
“好，我来处理后面事，有什么需要你授权再说。”
林吾野说了句话，乔乔愣了一下：“再说一遍。”
林吾野说：“我想回家，想被你爱着。”
“知道了。”乔乔亲吻他额头，温柔道，“做完手术就回家。”
乔乔下楼吃饭，走是楼梯，恰巧遇到匆匆上楼方师兄。
“就是找你！”方师兄说，“走南门出去吃，走吧走吧，那个司机家亲戚来了，哭天抢地要找你男友。”
乔乔果断听从建议。
“他家也就这样一个儿子吗？”护送她下楼时，方师兄问。
乔乔点头。
“那怪不得。”方师兄说，“正打听呢，心里肯定难受，就这一个儿子还没了。”
乔乔说：“活该。”
方师兄沉默了一瞬，道：“唉……好好人，为什么想不开要去碰毒。”
“活该。”乔乔重复。
“都说摇滚说唱很容易成为毒窝，可能也是周围环境风气原因……”
“就是活该。”乔乔说，“环境是环境，人是人，自己不做人，就别怪环境污染。他乐队谁不做人我都无所谓，但李星秀不能，他明知道林吾野是因为什么没了爸妈，他去碰，死就是报应！”
乔乔说这话时，人经到了一楼大厅，这话掷地有声，还是被听到认了出来。
那边亲戚，乔乔也只眼熟一个林姨妈。
一群人围上来，林姨妈抓着她哭不平。
“他还我儿子啊！他弟弟没了，我就这一个宝贝儿子，他躲着我不见……”
乔乔插兜，眼神冰冷。
“你找哪位？”她说。
林姨妈语不成句，抓着她坐在地上哭。
方师兄看着实在不忍，但也不好劝。
“怎么死是我儿子啊！”
“尸检报告要是嫌不权威，我可以让公安部出。”乔乔说，“我还想问他，好好一个人不做，碰什么毒品！”
“我家星星我知道，从小看到大，他是个好孩子，他怎么会……”
“怎么死是我儿子啊！我可怎么活啊！这是我家独苗啊！”林姨妈哭不顾形象，伤心是真伤心，丧子之痛怎会不伤心。
乔乔不懂她来做什么，找林吾野干什么，要林吾野还她那好儿子命吗？
混蛋。
乔乔想想就来气。
“手拿开，我要去吃饭了，医院不许非监护人探视，还是回去办正事吧，追责赔偿一个也跑不了。”
一个老太太在旁边埋怨：“你这小姑娘真是，长这么大没父母教吗？怎么说话。你知不知道那丧门星在哪？”
乔乔笑了。
林姨妈还在哭为什么死是自己儿子。
“你找林吾野问没用，你呢，直接去问林阿姨。”乔乔双眼喷火，“你儿子毒驾，林吾野别说毒了，烟酒不沾，你们问一问自己，真不知道理由吗？为什么死是你儿子？因为他吸毒，没有个好母亲在天上保他命！你们有脸问林吾野，你们有脸扪心自问吗？”
“你儿子毒驾要死自己死，拉上别人做什么？！！”乔乔说道，“你该庆幸林阿姨心善，他们全家一辈子好人在天之灵护了林吾野，没让他被你那倒霉儿子瘟死，不然我一辈子跟你们纠缠到死！”
乔乔抓着她说完，白大褂一脱，转身就走。
旁边一群亲戚七嘴八舌：“她是你们医院医生吗？！我投诉她！！你们领导呢！让你们院长出来！”
“对不起，她不是我们医院医生。”方师兄跟个棉花似，说出话却特别拱火，“她不归我们管，她领导是公安部，我们也请不来，不然你们去她单位投诉，我想公安部问明白了，肯定会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