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婉在车辆行驶的颠簸中醒来。
她睁开眼睛，感觉手脚被缚，车窗外一片漆黑，时间是晚上。头昏沉沉，随时能再次睡着，自己大概率是被下药了。
苏婉婉判断自己被绑架了，绑架犯目的是什么暂且未知，但自己得努力逃离。
车里放着上个年代的歌曲，一个公鸭嗓的男人正跟着歌曲哼调调，听起来心情不错。
苏婉婉心下稍安，这意味着敌人只有一个人。
车里突然响起另一道尖利声音，“老大，这次我们可是赚翻了啊。”
苏婉婉沉思，这意味着至少有两个人绑架自己。
粗粝嗓子道，“等开到哪个没人的地方，我们就快点把这事了结拿钱，免得夜长梦多。”
苏婉婉毫不犹豫决定继续装睡，绝对不要和三个成年男子硬刚。
…
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车停了。
苏婉婉此时已经顺利解开了手脚上的绳子。她装睡，任由自己被扯着头发拖到地上。
“老大，您先享用吧。”尖利声音谄媚道，“老大吃肉，我们兄弟俩跟着喝汤就好。”
粗粝嗓子谨慎，“我们先把这妞弄死，再慢慢拍对方想要的照片也不迟。”
“老大说的是。”公鸭嗓不住称赞，“不愧是老大，做事就是比我们这些手下人想得多。”
粗粝嗓子翻找了一会物品，发现没带摄像机电池。
“我们去拿电池，你在这里看着。”
苏婉婉一直闭着眼，直到她听见有两道不同的脚步声远去，才睁开眼睛，盯着眼前的男人，镇定开口，“不管对方许诺了什么好处，只要你现在放我走，我都能给你十倍。”
尖利声音是个黑瘦男子，他刚吸气想要大声尖叫，被苏婉婉一个猛扑压在地上，膝盖抵住对方喉咙。尖利声音喉咙发出“嗬嗬”声，脸因为缺氧逐渐涨红。
这里是野外的一个小破亭子，砖石瓦砾样样不缺。
不远处传来粗粝嗓子和公鸭嗓的声音，苏婉婉本来只打算把尖利男子砸晕，不过为了给自己逃生拖时间，她在砸晕男子的同时还用瓦片割了男子脖子——瓦片并不很锋利，她没能割出很深的伤口。
做完这些后，苏婉婉跳出亭子，踩着雨水跑入树丛中。
…
粗粝嗓子和公鸭嗓的确担心了尖利男子几秒，但他们很快发现伤口不致命，立马顺着苏婉婉的足迹追来。
雨夜，追赶，逃亡。
林子里栖息的鸟雀扑棱扇着翅膀，而躲藏在暗处的蚊虫也被脚步声惊扰，在低空盘旋。
那两人熟悉这片山林，知道怎样抄近道，而苏婉婉纯粹是凭借着方向感满林子乱窜，很快就被追上。
苏婉婉被重重压在地上，脸和地上落下的树枝亲密接触，刺得生疼。
不远的前方是河水，水声哗啦，流速极快，水面一片漆黑。
“叫你跑？现在还跑得动吗？”粗粝嗓子朝苏婉婉头砸了一拳，粗糙的大手攥住她喉咙，打算直接把苏婉婉掐死。
公鸭嗓突然出声，不可置信道，“那……那是什么？”
光。
光照亮了整条河水，水面波光粼粼，宛若满月当空。
苏婉婉下意识抬头望去，愈发模糊的视野中，只看见一个四分五裂的天空，碎裂处透着刺眼的光。
光怪陆离，诡异离奇。
粗粝嗓子喃喃道，“这天怎么裂了？”
苏婉婉察觉掐着自己脖子的手力道有所减弱，她当机立断，拼着自己全力咬对方手臂一口。
应激反应使粗粝嗓子缩回手，下一秒苏婉婉连滚带爬地向河水狂奔，一跃至水中，余下的只剩湍急的水声。
公鸭嗓“呸”了一口，“这小娘皮还挺烈的。”
粗粝嗓子捂着正流血的手臂，没好气道，“这单生意估计是拿不到全款了。不过大晚上的，这小姑娘体力也快没了，她肯定能淹死在这河里。我们好歹能拿到些钱。”
两名男子的声音渐渐消散在雨夜中，罪恶的证据也随着雨水被冲刷干净。
…
与他们猜测相符，苏婉婉的确没了力气。
苏婉婉在河水中随波逐流。
疲劳，寒冷，安眠药的后遗症，汹涌的河水，无一不将苏婉婉推入必死的结局中。
她肺部灌了水，鼻腔里涌入河水的淤泥，不知名的水蛇冰冷柔软，缠住了她的脚踝，狠狠咬了一口。
四肢已经没有力气划动，呼吸会死，不呼吸也会死，极致的绝望和求生欲俘获着苏婉婉，她难以挣脱。
下沉，下落，下坠，下至地狱。
恍惚间，苏婉婉视野里出现一抹粉色光芒，求生欲让她使出最后一点力气紧紧抱紧那光。
随后失去意识。
…
“喂，醒醒！你这个无礼的家伙！还想抓着我的手多久！”
模模糊糊之间，苏婉婉觉得有什么软软凉凉的东西一直在拍自己脸。
“好吵。”苏婉婉抓住拍着自己脸的东西，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声音的主人好像更生气了，一时间有无数冰冰凉凉的东西一起拍自己脸。
“失礼！无礼的人类！你怎么可以抓着一个淑女的手那么久，还不要脸的又抓一个？！”
苏婉婉被无数触手拍的睁不开眼，“我……”
她刚张开口，嘴里就猝不及防被戳进一根触手。
苏婉婉：“……”
“哇哦，人类，你的舌头软软的！”
所幸对方还是比较有分寸的，戳了戳舌头之后就没再拍苏婉婉了。
苏婉婉终于得空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视野里被一个粉色发光物体占据。
这是什么？巨型果冻？我是睡糊涂了吗？还是说我已经死了，出幻觉了？
苏婉婉默默又把眼睛闭上了。
“我明明看见你把眼睛睁开了的！你别又给我装死啊！”
不是幻觉。
苏婉婉沉痛睁开眼睛，坐起来。
旁边是流淌的河水，头顶上是漆黑的夜空，地上是水泥地板，眼前是……
一个巨型粉色果冻。
是现实，不是幻觉。
“你盯着我盯了好久耶，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巨型粉红果冻说话了，虽然找不到嘴在哪。
“哇——你还在看着我，果然是对我一见钟情了吧！”
其实连眼睛也不知道在哪个方位……
“怎么说呢，其实我觉得你这个人也勉强还行吧！”
话说这是什么物种？爬行？昆虫？哺乳？
“人类社会有古话，‘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我勉为其难让你沾点便宜吧！”
等等，好像对方说了什么重要的话。
苏婉婉：“你救了我？”
“那是！你……你怎么语气里一点都没有对我的崇敬和感激啊！”巨型果冻不开心，哼哼唧唧。
苏婉婉站起身来，恭恭敬敬鞠了个躬，表情宛若参加葬礼。
“谢谢您，非常感谢您。”
话说这怪物哪边是头哪边是背啊？
听到苏婉婉这句话，果冻怪物从粉红直接变成了深红，无数根触手在头上狂舞。
“啊啊啊我要的不是这种啊！有没有更色气一点的感谢！”
苏婉婉确认了这是个脑子不大正常的怪物，转身就走，打算直接回家。
“别走别走！你都说了要以身相许的！”
然后无数粉红小触手“啪”得缠住苏婉婉左腿。
“呜呜呜带我回家吧，我救了你，你都要以身相许了！带我回家带我回家！”
苏婉婉眼角一抽，试着拔了拔腿。
……很好，没有拔动。
“带你回家自然是没问题的，你救了我的命，我非常感激你。”
死亡的感觉无论何时回忆都是痛苦的，苏婉婉非常谢谢眼前这个不明生物，帮助她脱离了那种绝望。
“……那以身相许呢？”
苏婉婉露出礼貌的微笑，“感情是需要培养的。”
“那你带我回家！我们一起培养感情！”怪物幼稚且霸道。
苏婉婉看着这高达两米的怪物有点头疼，“我没办法直接把你带回家，你太大了。如果被别人发现，你会被抓去实验室。”
怪物一秒就缩小，变成巴掌大。
“现在呢？”
“……完全没问题。”
苏婉婉俯下身，地上的怪物伸出触手要抱抱，她把手指递给怪物抱，然后将她握到自己掌心。
“闷吗？”
“不会耶，你手软软的！深得我意！”
“你在路上的时候不要随便说话哦，等我叫你说话再出声。”
“知道的知道的，我没有那么傻啦！”
凌晨三四点，街道上并没有人，最多有一两辆飞驰而过的汽车。每个人都很匆忙，没人会特意停下来，问一个女生为什么大半夜湿淋淋的还在路上游荡。
苏婉婉没有回自己父母所在的家，而是走向自己买在学校附近的房子。
回家之后，苏婉婉发了条短信给父母报平安之后，就没再理过他们。
她悉心照料投喂粉红怪物，后者活泼可爱，苏婉婉突然体会到养宠物的乐趣。
…
如此，过了十天，苏婉婉要去学校报到了。
明天开学，今天她得去领课本和交学费。
粉红怪物闹着不让苏婉婉去学校，苏婉婉无奈，和她认真解释，“我不去上学的话，就没有文凭，没有文凭就找不到工作，没有工作就不能有钱来养你。”
粉红怪物眼里蓄满了泪水，看起来委屈极了，“我不管……你别走，我不要单独被留在屋子里……”
苏婉婉思考，“那怎么办？你不能和我一起去上学，我也不能不上学。”
粉红怪物眼睛突然就亮起来，蹦跳着赶苏婉婉走，“好啦好啦，不烦你了，你走吧！我会在家里好好等你回来的，记得要给我买我最喜欢的辣条哦！”
苏婉婉不明白为什么粉红怪物前后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但她的确快迟到了，来不及思考就匆匆赶到学校。
…
交钱，领书，报到流程结束了。
期间似乎有学生引起了轰动，苏婉婉看都没看，直接离开学校。
苏婉婉拎着辣条回到房子里时，粉红怪物正在地上摊成一滩，看起来累坏了。
“怎么？看你似乎累着了。”苏婉婉撕开包装，把辣条倒到盘子里。
听到这话，粉红怪物立马从一滩东西变成一个椭圆球体，蹦到餐桌上，“没！就是有点想你！”
“天天撒娇。”苏婉婉笑着用筷子夹起一根辣条，喂给粉红怪物，后者乖巧吃完。
…
第二天，准备上课。
苏婉婉坐在座位上，周围的同学都在小声交头接耳，学生间已经有了初步的小圈子划分——显然，苏婉婉没有融入其中任何一个圈子。
她自带生人勿进的气场，没什么人和她搭话。
理所应当的，在老师让学生自行组成学习小组时，她是没人要的那一个。
纵然苏婉婉看起来很学霸，但这个高中里大多数人都是从该学校的初中部升上来，大部分彼此之间早就认识。
与其去热脸贴冷屁股，还不如和自己熟悉的人一起组成一个小组。
苏婉婉也没在意，和老师举手示意，表示自己一个人就能组成一个组，不需要队友。
老师有些为难，不知道该不该同意这个学生的请求。
她担心自己一旦同意了，那么这个学生在高中可能就交不到什么好朋友了，她不希望这个学生高中生活只被作业和习题充斥。
但如果自己不同意，强行让这个学生加入别人的小组，那么这个学生会不会被排挤，受到委屈呢？
“哎呀，老师，我也还没有学习小组呢。”一个戴着眼镜的短发女孩子举起手。
女生皮肤皙白，全身上下都带着一股柔弱小白兔的气质，惹人怜爱。
“是呢，阮玉同学也没有加入别人的小组……”老师在教室里张望，“还有谁没有组队？”
“我。”个子高挑的女生举手，声音干脆利落，“不知道苏婉婉同学介不介意我们两人加入你的学习小组？”
“自然是不介意的。”苏婉婉并不在意这种事情，对她而言，这种只是走形式的学习小组里不管有谁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篮球在地板上弹跳着，咚咚作响。
本来脸色有所缓和的老师听见这声音，气冲冲走到教室门前，“唰”得打开门，冷笑着，“樊子元，你又迟到。你从初中开始就喜欢迟到。”
穿着篮球服的男生皮肤较黑，但难掩帅气，眉眼里都是干净纯粹的光。
“哎呀，老师，这开学第一天嘛……我这不是还没有调整好作息……”
老师双手交叉抱胸，“进来，下不为例。”
樊子元小声嘟囔，“您从初中就开始对我说这句话了……”
老师斜眼，“你说什么？”
“我说老师美丽优雅动人大方！”樊子元连忙陪着笑脸，灰溜溜回到座位上。
“樊子元，你刚刚没来，我们正在商量学习小组的事情。如果我没记错，你初中的几个好兄弟似乎都不和你一个班？有空你也多劝劝你朋友，让他们好好学习……那么多人，只有你考上了重点班。”
樊子元挠头，“没事啊，兄弟不在，我女朋友阮玉不还和我一个班吗？”
老师怒瞪樊子元。
苏婉婉全程看书，毫不在意，但也听别的同学说过樊子元和阮玉这对情侣校方是不管的，因为他们不管怎么谈恋爱，成绩都稳居年级前五。
樊子元：“那我加入阮玉所在的学习小组吧，如果那组别的成员没意见的话。”
江吟和苏婉婉异口同声，“我没意见。”
阮玉手藏在桌子底下，偷偷对樊子元比“耶”的手势。
苏婉婉本来以为这天会这么平淡过去的。
结果。
下午放学。
苏婉婉本来打算收拾书包回家，刚刚主动加入她学习小组的三人便过来和她打招呼。
“苏婉婉吗？你的名字好好听！感觉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呢！”说这话的是阮玉。
“你好。”江吟对苏婉婉颔首，“我和阮玉初中开始就是朋友，希望也能和你关系良好。”
“你好你好，我是樊子元，是小玉的男朋友啦。既然你是小玉的朋友，那你也是我的朋友了！”
苏婉婉看着这群自说自话的人，心中却丝毫讨厌不起来，甚至隐隐有所期待。
我在期待着什么？期待着能和别人成为朋友吗？
苏婉婉本来伸出了手，想和他们握手，但手伸到一半又收回去了。
“知道了。不过我觉得我们不必成为朋友，你们自便即可。”苏婉婉点头，背起书包转身离开，留下身后面面相觑的三个人。
…
我在……做什么啊？明明很渴望朋友，为什么要拒绝对方？
你自己是个什么德行你不清楚吗？只有和别人保持距离，才不会伤害到别人。
苏婉婉并没有直接离开学校，而是在学校洗手间里默默呆了好一会。
心里好像有两股声音在交战，不相上下，吵得苏婉婉头疼。
眼看着窗外天色即将变黑，苏婉婉担心家里粉红怪物被闷坏了，她拧开水龙头，打算洗把脸就走。
清澈的流水在苏婉婉脸上流动，下一秒变成粘稠和腥臭的液体。
苏婉婉胡乱抹了把脸，才发现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血。
“啊啊——！”
洗手间门外传来尖叫声，随后是刀刃刺入身体的声音。
此刻，窗外的月亮已然从皎洁变为血红，高悬在天空之上。
虚掩的洗手间门板内，悄然无息的伸出几只漆黑枯瘦的手，向苏婉婉脚踝抓去。